自從祁望受傷後,他就總能得到林喻的特別照顧。這對於本來還處在失落期的祁望,無疑是最好的安慰。
“吃飯了沒?”姜維每個中午都會準時出現在窗外,畢竟怎麼說,祁望受傷也有他一份責任。
“吃吧。”他把飯盒放到他桌上。在他吃飯的時候,還不忘跟他聊天解悶。
“我打飯的時候遇見程瑜了。”姜維隨口說起,“程瑜是真深情。”他忍不住感嘆道。
“她都這麼明顯了,你不會看不出來?”姜維是真的覺得可惜。
“嗯,所以我得跟她說清楚。”祁望若有所思點點頭,然後又悶頭吃飯。
“木頭。”姜維簡直恨鐵不成鋼,也懶得再管他了,“這飯還是程瑜幫你打的。”
祁望簡直了,這個損友,怎麼不早說。難道現在要他吐出來嗎?
思來想去,他還是吃個香蕉壓壓驚吧。他左手拿著香蕉,由於右手不方便,他只好用牙咬了。
這一幕,剛好被上來的林喻看見。“我來。”她從他手裡接過香蕉,幫他把皮剝好了,遞過去。
祁望愣了一下,然後就咬了一口。“謝謝哈。”他還來不及咽,就含糊道謝。
“我是要你拿著。”林喻有點想笑,他這不是還有一隻手嗎?說著,把香蕉塞他手裡。
“林喻,要是我好了,你是不是就不會對我這麼好了?”祁望看著她,沒忍住問了出來。
“不會。”林喻搖頭,“所以你快點好。”她眼裡,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年,早晚都會好起來的。
聽到滿意的答案,祁望高興地連連點頭。然後沒忍住摸了摸她的頭,“放心吧,醫生說我明天就可以去拆繃帶了。”
意識到剛剛舉動過於冒失,祁望趕快把手收回。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發呆,心底不斷揣摩。
自已剛剛是不是太越界了?林喻不會反感他了吧?
“你看什麼?”林喻不解地望著他,他的目光灼得她難受。
“沒有。”祁望趕緊把目光收回。
“就是......我不知道怎麼樣謝謝你。”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話題。
“這些天,你挺照顧我的。”他心底瞭解,林喻一直是個細心溫暖的人,就算受傷的是別人,她也會像這樣關心他的。何況,自已還是她的同桌,總不能視而不見。
所以,於情於理,他都不能白白接受她的好。“我要怎麼報答你呢?”
怎麼報答?林喻沒想過這個問題。她其實也不圖回報,就是單純地想對他好,單純地想照顧他。可這些話,好像怎麼說都顯得過於曖昧。
“沒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說吧。”她胡亂地應付過去。
“行,那你想好了告訴我。”
“不管什麼要求,我都會盡力做到。”
林喻抬頭看他,此刻他一身乾淨的白襯衫,衣服上是一股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頭髮微卷,眼裡似點點的微光浮動。
不可否認,這段時間他氣質變了很多。現在的他,起碼算得上是放人堆裡不至於被忽視的存在。
“真的?”林喻其實是不相信的,她從來不相信會有人在乎她想要什麼。
可是見他誠懇地點頭,似乎不像在開玩笑,林喻也不想掃了他的好意。
“那我想要一支獨一無二的玫瑰。就像《小王子》裡的那支。”她說完,又覺得要求太過分了,畢竟現實裡,哪裡會有人傻乎乎地去守著一支玫瑰,甚至為她放棄整個玫瑰莊園。
不是所有人,都像故事裡那樣堅定的。那支玫瑰,其實也就很普通。她甚至騙了小王子,騙他她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可是,其實根本不存在什麼所謂的“特別”。
“行。”祁望答應得很爽快。
林喻心中忐忑,,她不過隨口說說而已。她甚至覺得這個要求並不合理,可是祁望答應得很自然。
像是沒有經過思考,又像是他自已說的吧,無論什麼,他都會盡力去做。也是了,他一直都是一個這麼真誠而又開朗的人。
想著,林喻嘴邊不自覺漾起一個弧度。可心頭又一陣酸楚,他會看到自已的陰暗面的,到時,他就不會喜歡她了。他總有一天知道的,她沒那麼好。
祁望看著林喻此刻的表情,有些捉摸不透,她這是在開心嗎?那為什麼又緊皺眉頭?
“祁望,你出來一下。”程瑜此時敲了一下他的桌子。
不用想,祁望大概也知道程瑜要跟說什麼了。不過這次,他不打算迴避了,他曾以為,自已的想法,已經表達得很明確。可是,他忘了,程瑜這樣轟轟烈烈的人。開始和結束,都是乾脆明確。她是不會不明不白地放棄的。
“你應該知道的,我喜歡你。程瑜背對著光,她本以為這些矯情話,她會很難說出口,可現在,她卻說得很簡單直接。
陽光明媚,對她青睞有加,此刻的她,即使知道要被拒絕,也絲毫不怯懦。她的生命或許就這麼點,比起被拒絕,她更害怕不被人知道。
“對不起,我不喜歡你。”祁望低下頭。有些替她惋惜。
他能理解這種感受,他知道被人拒絕的滋味有多難受。可是,他現在卻不得不成為別人難受的罪魁禍首。
“嗯,那你抱我一下好嗎?”程瑜點了下頭,笑得釋然。“就當是我追你這麼久的一點小回報吧。”
祁望下意識地想要搖頭,他剛出口的拒絕,卻被程瑜抱了上來。
“祁望,我要走了。”她湊在他的耳邊。
此刻,從不知情的同學角度看。他們兩人,在陽光下擁抱。她湊在他耳邊,呢喃甜言蜜語,就像校園裡的一對甜蜜情侶。
“你去哪?”祁望推開她。
“我要出國了,中考完就走了。”程瑜看著他,神色平淡,當看到祁望眼裡的疑惑和不可置信,她笑著安慰他。
“挺好的不是嗎?”
“沒有我,以後他們就再也不會因為我為難你了。”
“很抱歉,因為我,你受了很多冷眼。但那不是我的本意。”
祁望剛想說沒關係,卻被人截胡了。“你要走了?為什麼不告訴我?”粟裕有些生氣。
“告訴你幹嘛,怎麼你還能管我管到國外?”程瑜半開玩笑地看著他。
粟裕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而後他收起了憤怒的表情,像是認命了似的,“那倒不是,況且我也沒資格管。”
程瑜不知道為什麼,感覺自已心頭被重重一錘,那是粟裕從來沒有用過的語氣。以前他對她,要麼一本正經,要麼就賤兮兮地找她不愉快。
可剛剛,程瑜不知道為什麼,心中隱約發痛,她好像要失去他了.....可她又不在乎他,為什麼要難過。
看透了程瑜此刻若有所失的模樣,祁望莫約瞭然。
“你明明很在乎他啊!”他輕輕拍了一下程瑜,“為什麼你不告訴他呢?”
“瞎說。”她白了祁望一眼。她在乎嗎?
————
粟裕說到做到,一直到初三,都沒怎麼過問她。程瑜卻因此悶悶不樂。一次晚自習,她去打水,因為出神,開水溢了出來,直到被燙到,她才趕忙關上。
待到她仔細看,發現手已經被燙出泡來了,又辣又疼。她顧不上拿水杯,就跑去沖涼水。等回到教室,走廊上,粟裕正跟隔壁班的一個女生聊天。
月色的清輝從黑幕流瀉下來,撒在他的肩上,他神色溫柔,嘴角帶笑,而他面前的女生,淺笑吟吟,兩人眼神交錯間,曖昧又浪漫。
程瑜莫名其妙有點想哭,直到如今,她才恍然,自已其實是喜歡他的。她享受著他的好,並對此習以為常,可她卻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
她慢慢地回到座位上,盯著手上的傷口看了好久,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她不是在難過,難過粟裕跟別的女生。她是在質問,質問命運的不公。
她喜歡上了一個人,可然後呢。她的病,又能讓他們幸福多久。她開始害怕起來,她知道,如果粟裕不喜歡她了,她可以追,她最擅長追人了。
可是然後呢,追到了。他們難道就可以長長久久地在一起了嗎?那麼如果有一天,她離去了,粟裕怎麼辦?
對於祁望,她想得到,這是最簡單的好感。所以她一腔孤勇,可是對於粟裕,她害怕了,她知道,她對他是喜歡的,是那種想長久的喜歡,就像他們以前一起長大那樣。
她哭得稀里嘩啦,整個人都在發抖,此刻她多麼希望,她可以作為一個健康的人站在他身邊,喜歡,原來真的會讓人自卑。
幾個跟她玩得好的朋友,見她哭得這樣傷心,都來安慰她。但因為都不知道緣由,不知道從哪裡下手。
“怎麼了?”
“失戀了?考差了?”
程瑜不答,只是默默搖頭,嘴裡喃喃,“早知道就不要喜歡他了。”
眾人湊近一聽,也是猜出來七八分,氣得不打一處來。
“祁望,你這人怎麼這樣!”他們指著祁望罵道。
見他毫無反應,他們索性上去把他手中的筆抽出來,又道,“你不喜歡她,就明確拒絕她,吊著人家,又玩弄感情。”
祁望抬頭看了他們一眼,重新抽出筆來,寫字的力道加重了幾分,“不是我。”他語氣淡淡,還帶著幾分委屈。
“不是你?”
“那你那天抱她幹嘛?”
“死渣男,程瑜對你那麼好。你有什麼不滿意?”
“你至於這樣傷害人家嗎?”
他們越罵越起勁,可祁望卻一句話不說,只顧著寫題,似乎,這件事真的跟他毫無關係。
程瑜見他們吵起來了,知道自已又給祁望帶來麻煩了,馬上勸道,“不是他。”可因為哭得太傷心,語氣哽咽,放在這嘈雜的爭吵聲裡,就像石頭沉入大海。
“程瑜都說啦!”林喻看著,語氣淡淡,“不是他。”
聲音輕飄飄的,她們顯然沒有聽到,但是祁望卻猛地轉過身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望著她。
“我沒有傷害她。”祁望委屈巴巴地跟林喻說,似乎怕她誤會。
“我有明確地拒絕了,沒有吊著她。”他一連搖了好幾個頭。
看他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林喻有點想笑,又有點心疼他,“那你剛剛怎麼不說,還傻傻被罵。”
“她們人好多,我說不過她們。”他低下頭,“而且我越說,她們反倒罵的越起勁。”
“不過,我很慶幸。”他說著說著,語調慢慢上揚,“至少你是站在我這邊的。”
他看向她的眼神愈發隱晦,他真正想說的是,他其實並不在乎她們怎麼說,只要她不要誤會,不要再把他往別處推了,哪怕不喜歡,也不要推開。
此刻,平復好心情的程瑜,這才出來穩定局面,“我跟祁望沒什麼,我的事跟他沒關係。”
“你們不要再遷怒他。”程瑜笑得勉強,直到人群散開,她才癱倒在座位上,好累,她真的好累。
她的病,註定不可能跟人永遠幸福一輩子。她知道,所以她把死亡看成她的歸宿,只希望真正到了那一天,她可以毫無顧慮。可現在,她捨不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