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兩道單薄身影並肩攔於身前。

楊烈微愣,看看膚色微黑卻眉目如畫的小美人,再看小主簿。

陡然,暴怒揮刀:“大膽,竟敢攔我!”

李瓊伸手推開姜清晏,靜立不動。

雪白刀鋒呼嘯而下,猛的止住,懸停頸側。

果然,賭對了!

甭管大小,咱是列入大晉名錄的官員,除了為惡太甚、民怨沸騰,或者謀反,即便都察院都無權擅殺。

更別說是小小千戶!

姜泰驚訝注視李瓊,緩緩散去蓄勢。

彼此雖有交集,卻止於點頭之交。

患難中見真情吶!

老薑感激涕零。

“哼,我看你能說出什麼來。”楊烈恨恨收刀。

李瓊轉向正堂,拱手:“千總大人,姜亭長殺不得。”

畢寂皮笑肉不笑:“為何殺不得?”

正九品胥吏不好殺,亭長未入品序,卻是可以隨便殺的。

皇太后篤信佛法,六相玉佛呈上去,必可位列壽禮三甲,甚至拔得頭籌。

當今陛下推行孝廉,乃至孝之人,皇太后大悅即龍顏大悅,屆時潑天賞賜下來,參與者皆能分得一杯羹。

關礙如此巨大,殺幾個不入品序的小吏府衛立威,自有人遮掩開脫,律法根本治不到他。

李瓊:“誠如剛才左千戶大人所說,護送貢品一行輕裝勁馬,姜亭長事先不知時辰路線,就算有心私通賊寇,亦無從著手。犯人之中,他嫌疑幾近於無,若是妄殺,難以服眾。”

楊烈冷笑:“那便是仍有嫌疑。”

李瓊:“下官願以身家性命為其作保。”

畢寂沉吟:“這倒是可以,不過我需要更充足的理由。”

李瓊轉身面向姜泰:“你素來仗義疏財,頗有賢名,擔任亭長這麼多年,麾下有多少青壯願效死力?”

大晉十里設一亭,區域內村落錯落,姜泰著實管理著不少山民。

姜泰:“有二十多人,若許以錢財軍功,當能再多些。”

李瓊重新面對堂上:“千總大人,貢品被劫後,縣主曾派人多次攜重禮上山商談歸還或贖回事宜,先遭矢口抵賴,後來乾脆蠻橫打傷,根本不留任何餘地……”

畢寂皺眉:“只能強攻?”

李瓊點頭:“舍此別無他法。虎牙山地勢險峻,強攻於我軍太過不利,必傷亡巨大,反倒姜亭長手下多是山中獵戶,熟悉山地作戰,說不得能建下奇功。”

畢寂意動:“姜泰,你可願為剿匪前鋒?”

姜泰猶豫半晌,猛一咬牙:“卑職願意。”

這是送死的活兒,卻也是唯一脫身機會。

不戴罪立功,光是轄區養匪為患罪名就足以抄家殺頭。

李瓊笑眯眯。

亭長是軍職,也歸畢寂管轄。

不像主簿,咱是文官,小小九品就敢頂撞你六品。

再氣,你仍不敢直接砍我。

不直接統轄,小小官帽你也摘不得!

畢寂拍案而起:“好,我許你斬賊匪一人者十兩銀子,殺武夫級頭目三十兩銀子,殺賊首者賞二百兩,日落之前點齊人馬,集結虎牙山下。”

姜泰躬首:“諾!”

姜清晏聞言,緊繃的小臉總算放鬆下來,揚唇一笑,貝齒若編,甚是好看。

畢寂虎目一亮:“你是姜泰何人?”

姜清晏乖巧微福:“民女是他女兒,方才無狀,還請大人恕罪。”

畢寂虎目更亮:“可曾婚配?”

姜清晏:“日前嫁入高府,是第五房小妾。”

畢寂失望,低頭看向案面宣紙。

李瓊心領神會,上前唰唰寫下保書,簽名畫押後又接過阿蠻遞來的鐵製小官印,蓋了上去。

畢寂抽走宣紙,出府上馬,帶上隨行騎兵,滾滾而去。

大堂內。

姜泰剛解除鐐銬,立即拱拜:“多謝曹大人相救。”

李瓊微笑回禮:“我與清晏姑娘乃是摯交,伯父無需客氣。”

姜泰驚訝看向姜清晏。

後者俏臉發紅,狠狠剜過一眼,連聲謝謝都不留,拉上父親,匆匆出門。

李瓊踩著地上粘稠血跡,走出大堂。

阿蠻小步跟上,輕聲詢問:“公子,這是第二還是第三關?”

李瓊面沉如水:“回家收拾東西。”

阿蠻驚訝:“我們也要去?”

李瓊沉重點頭:“做最壞的打算吧。”

阿蠻不解:“什麼是最壞的打算?”

“再不回頭。”

李瓊說罷,招來司吏,細細囑咐守家事宜。

身後大堂內,高家妻妾聞訊而來,對著高修、高湛屍體嚎啕大哭。

尤其大婦,淒厲無比,聲如泣血杜鵑。

然而,三房夫人杜氏卻帶著細軟及家丁丫鬟,在堂前對話的李瓊、典吏目光注視中,含笑坐上馬車,揚長而去。

等司吏離開,阿蠻疑惑:“公子,三夫人這是鬧哪般?”

李瓊解釋:“南下找兒子,南璃派的高炯。”

“啊?”

阿蠻大驚,那南璃派乃是大晉三大門派之一,據說連二品武夫都有,厲害到不行。

“高炯小小年紀便踏入四品大境,畢寂、楊烈其實已經算半個死人。”

“公子,你怎如此清楚?”

“高皋摟著窯姐,喝大時說漏了嘴。”

“四品武夫真那麼厲害?”

“你這麼點身手,在江湖上根本不夠看,進入臥虎藏龍的中京洛陽,更得老實趴著。”

說話間,主僕上車,府衛駕車護送歸家。

回到曹府,阿蠻上房梁下床底,從花瓶裡牆磚下等各種隱秘角落取出瓶瓶罐罐。

李瓊開啟其中一瓶聞聞,慌忙遠遠躲開。

轉而,有幸見到所謂的十七兩家當。

金銀珍珠瑪瑙,一尺的箱子,塞得滿滿當當。

阿蠻又搬來大木箱,裝滿黃金眼、虎骨等珍貴藥材。

大小寶箱搬上車。

諸葛連弩、刀劍及瓶瓶罐罐跟上。

再放上兩包衣裳。

阿蠻最後側頭想想,拎上一提肺痿之藥,兩個煎藥陶罐,這才喊來府衛,護送出城。

半路,以商談要事為藉口,趕遠府衛。

阿蠻扛著大小寶箱下車,回來時手上就剩柄沾土小鐵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