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可以澆滅火。

但若這火如日中天,亦能蒸乾盡水。

世間萬事,風雲變幻,蒼黃翻覆,縱使波譎雲詭,但制心一處,便無事不辦。

縱使大道三千,但窮所極致,便陰陽轉化,乾坤逆轉。

面對覺醒了本命赤火的赤兔,面對那洶湧而至的火炎,黑兔完全無力抵擋,幾個眨眼間便一敗如水。

力竭而消,靈歸卡牌。

沒有了攔路者,赤兔燃燒著的血眸充斥殘忍暴虐的殺意,對準了那個手無寸鐵的兩腳獸。

帶著滔天火炎,它猛地一躍而起,準備宣告周默的敗亡。

“出來吧,黑犬!”

周默似渾然不覺即將到來的危機,他集中精神,將意識沉入腦海深處,聚焦於第一層隨塔身轉動的卡牌【人品黑狗】之上。

“賦靈。”

當身軀修長、四肢矯健、足有成年男性那麼高的大黑狗出現在面前,他立即伸手輕觸它的眉心,旁觀了生肖獸黑犬的一生。

呆滯的眼神變得靈動,黒犬彷彿重新獲得了靈魂。

“咬死它!”

得到周默的指示,黒犬毫不猶豫撲向對面半空中的赤兔,露出猶如鉤爪利劍的獠牙。

赤兔在上,黒犬在下。

來不及躲閃,赤兔被黒犬咬住下顎,那鋒利的獠牙刺入了它的咽喉。

兔犬雙雙從空中墜落,糾纏撕咬在了一起。

雖然被咬穿了咽喉,但使用了本命技能的赤兔生命力如火般旺盛,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死亡。

見黒犬與赤兔形勢膠灼,勝負難分,周默又召喚出五鼠為其助陣廝殺。

狗拿兔子,五鼠刮痧。

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

赤兔被時不時衝上來咬自己一口的碩鼠攪得煩躁不已,東躥西跳,無法全心對付黒犬,不消片刻便被咬得遍體鱗傷。

觸目驚心。

連周默都不忍直視。

“您就放棄掙扎,痛痛快快上路吧,這樣對大家都好。”他好言勸慰道。

總之,經歷了好一番慘鬥,赤兔尾巴一翹,四腿一蹬,“轟”的一聲爆炸,化為了絢爛的火花。

花火之中,一張赤紅的卡牌無聲墜落,一道血色的光點飛入周默眉心。

在他意識的注視下,光點直奔卡牌塔最底層的【人品赤兔】卡。

卡牌上繪製的赤兔周身,憑空多出了幾道如火的紋路。

絕命赤火兔!

結束了內視,周默俯身撿起地上的卡牌,嘴角飛揚。

他收好卡牌,收回五鼠,只留下了黒犬。

憶起那天身騎白犬的白莉,周默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趴下。”他對黒犬說。

黒犬乖巧地趴下了。

周默順利攀上了黒犬的脊背,雙手抓穩,“起身。”

黒犬馬上爬了起來。

“駕!”周默伸手一拍。

黒犬紋絲不動。

“呃……”周默想了想,再拍,“跑!”

黒犬撒腿狂奔,風馳電掣。

沐浴在疾風之中,周默笑得前仰後合。

然而,他的笑容並沒有持續多久。

砰的一聲。

他被黒犬甩飛出去,摔了個狗吃屎。

黒犬單獨跑出十餘米後,化作黑光消失不見。

被摔得七葷八素的周默緩了好久才踉蹌著爬起來,他揉著腰自言自語道:

“看來騎犬還是個技術活啊!得勤加練習……”

帶著傷痛,周默繼續前行。

跌跌撞撞又走了大概一公里,屠了三鼠二兔一雞,在爆出一張【人品青雞】後,他終於轉身了。

回城。

盤點一下今天的收穫,一張【人品黑鼠】,一張【人品青雞】,一張滿級的【人品赤兔】,又是一百萬出頭。

客觀來說,一天賺一百萬已經很多了,周默估計大多數青銅級以下的御卡師都達不到這麼高的收益。

但是,跟五千萬的目標比起來的話,一百萬就顯得太少,太少。

遠遠不夠啊!

自從昨天去看房過後,周默的心裡就一直憋著一股子氣。

一個自己很喜歡、非常想要得到的東西,就那麼擺在你眼前,它離你很近,但你們卻彷彿不在一個世界,因為你沒有錢。

這種感覺,令周默如鯁在喉,難以忘懷。

當然,也有周夢的緣故。

雖然周夢當時表現得很淡定、很平靜,但他還是注意到了,她眼中一絲微弱的不捨與留戀。

她應該是想要馬上住進那套別墅的,他看得出來。

沒有一個正常人能拒絕,漂亮房子的誘惑。

所以,周默才這麼著急想要攢錢。

攢錢這個事情,是會上癮的。

來到御卡師公會,大廳櫃檯邊還是那個身材很好的女人,周默沒有多說什麼,直接將卡牌遞給了對方。

在看到那張滿級的【人品赤兔】卡時,女人的瞳孔微微放大,她略顯詫異地打量了周默一眼,覺得這個長相十分俊秀的年輕人運氣很不錯,只是他走路的時候為什麼要扶著腰呢?

周默並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禮貌地朝她笑了笑。

年輕有為、低調內斂、謙謙君子、彬彬有禮……這是她對這個年輕人的第一印象。

“【人品黑鼠】,四萬五,【人品青雞】,十萬八,滿級的【人品赤兔】,九十萬,總共是一百零五萬三千鼠元。”

女人從保險櫃中取出十摞龍頭幣,又從收銀櫃裡挑五枚龍頭幣,一枚猴頭幣和一枚蛇頭幣,全部推到周默面前。

“錢幣請當面點清,離開櫃檯後,公會概不負責。”她微笑著說道。

“好的。”

周默象徵性地檢查了兩摞龍頭幣,沒發現什麼問題,便直接收進了錢囊裡面。

“再見。”

在其他人豔羨不已的目光中,周默急匆匆地走出了公會大門。

沒辦法,身上錢太多,總怕被別人惦記。

幸好有御卡師的白色鼠袍作為震懾,不然他甚至懷疑自己不能平安回到家中。

直到回城後,周默才發現,左邊腰部位置摔得一片青紫,沒個十天半個月估計很難恢復如初。

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

騎犬不規範,腰子淚汪汪。

周默心想,有時間是不是該找個騎馬的班報報,先把騎馬給學會?

至於騎犬,在沒有學會騎馬之前,他暫時不做打算了。

萬一沒給生肖獸給咬死,結果把自己給摔死,那豈不是成了史上死得最冤的御卡師?

“嗯,先把龍頭幣都藏在房樑上……”他摸著鼓脹的錢囊喃喃自語道。

將一百萬錢幣藏好之後,周默從儲物櫃裡面翻找出一瓶跌打扭傷膏。

他清楚地記得,這藥膏是父親唯一留給他的東西。

十年前的那場獸潮裡,甲子城在一夜之間被攻破,數不清的生肖獸如蝗蟲過境,橫行肆虐,磨牙吮血。

那天晚上,無數的人們從酣睡中驚醒,於美夢中破滅。

他的父親、他的妹妹還有他,一家三口,當時正在家中安睡。

寂靜黑暗的夜裡,一頭兩米多長的赤鼠如夜半叩門的魔鬼,用尖銳的齧齒咬碎了他家的大門,暢通無阻地闖入了他的臥室。

他被奇怪的響聲吵醒,一睜開眼就看到了那雙恐怖冰冷的血眸。

伴隨著窸窸窣窣的叫聲,那雙血眸越來越來大,越來越近。

赤鼠張開血盆大口,像是能夠吞噬萬物的深淵。

他嚇傻了,一把抓過手邊的枕頭奮力砸向赤鼠,也只是讓那深淵停滯了一秒不到的時間。

轉眼間,深淵降臨。

就差那麼幾寸的距離,他就奔赴了碧落黃泉。

危急關頭,父親拿著一把菜刀衝了進來,一刀砍在赤鼠的臀部,父親死死抓著赤鼠的尾巴朝他喊:

“快跑!帶著你妹妹,快跑!!”

他當時嚇得腦子一片空白,只顧著逃命,甚至沒有多看父親一眼。

牽著妹妹的手,他拼命地跑啊跑,跑啊跑。

到處都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和哭嚎,宛如人間煉獄。

不知跑了多久,他們跑不動了,但他們總算是逃到了安全的地方。

天亮之後,只見遠處的大片房屋,淪為廢墟,血流成河。

經過數日的艱苦戰鬥,甲子城御卡師們付出了極為慘烈的犧牲,終於將生肖獸屠戮大半,剩下的小部分也驅趕到了城外。

他帶妹妹回家,卻已家破人亡。

房屋破碎凋零,父親屍骨未存。

在一地狼藉之中,他只挖出了這瓶藥膏。

收回惆悵的思緒,周默幽幽嘆息一聲,拔開瓶罐,摳出一小團藥膏,仔細塗抹在了淤青處。

剛開始他還沒啥感覺,以為是這藥膏過保質期了。

過了一會兒,忽然感覺腰部一陣火辣辣的痛,疼得他齜牙咧嘴。

“很好,疼說明有效果。”他很滿意。

看了眼牆上的鐘,下午三點半,距約定的生死決鬥開始還有四個多小時。

他換了件乾淨衣服,用一個較為舒適的姿勢平躺在床上,心如止水般合上了眼睛。

養精蓄銳。

只待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