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遠:“你……”
羅婷婷:“你……”
片刻後,兩人又同時開口了,見對方似乎都要說話,又同時打住了話頭,都在等對方說話。
空氣又陷入了尷尬的寂靜中。
季遠:“我……”
羅婷婷:“我……”
兩人又異口同聲開口了,見對方要說話,又同時停了下來。
季遠:“……”
羅婷婷:“……”
這麼一來,就更不自在了。
二人同時僵在了原地。
良久,還是季遠先開口:“你今天有空嗎?”
“有啊。”羅婷婷微低著頭,笑著把鬢髮挽到耳後:“今天跟明天我休息。”
“那……”季遠不大自然地把頭撇向一邊,有些沒底氣地說:“那下午去我們家吃個飯吧,放心,不會耽誤你太久的,我會在吃年夜飯前送你回去的,我只是想……”
“好啊。”羅婷婷不等季遠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雖然表情還有些生疏和尷尬,說話的語氣也略顯生硬,笑容也有些窘迫和牽強,但看得出來她很開心,人也放鬆了不少。
“不過……”羅婷婷往飯店裡面望了望,有些不放心地問:“你們店裡下午沒事嗎?”
“今天只值半天班,馬上就要下班了。”季遠說:“今天晚上大家都在家裡吃年夜飯,店裡不會來客人。”
“哦……”羅婷婷拖長了尾調,恍然大悟道。
季遠:“那你跟小弦先回去,一會兒我下班了買菜回來。小弦,帶婷婷姐回家。”
秦弦帶著羅婷婷走了,季遠站在外邊一直看著他們,直到他們的背影拐過街角徹底消失,自己才轉身往店裡走。
結果還沒進店,他就看見留下來值班的廚師大哥和洗碗阿姨兩人蹲在店門口,一臉不懷好意地對著他笑。
季遠:“……”
“嘿嘿,那姑娘是誰阿?”廚師大哥一臉賤笑地看著季遠問道。
廚師大哥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雖然他只有三十多歲,不過卻長了一張酷似中年男人的臉。
他在廚房經年累月的歷練下,年紀輕輕就榮獲了啤酒肚、地中海、三高以及日漸猥瑣的笑臉……
“嗨!還用說嗎?”阿姨一邊嗑瓜子一邊說:“肯定是女朋友啦,要不然季遠會這麼高興嗎?”
“不是女朋友。”季遠解釋:“她是我的同學,也是我的好朋友。”
“什麼朋友啊。”阿姨“呸”地吐出一口瓜子皮,唾沫橫飛地說:“跟我們就不要藏著掖著了嘛。”
“就是!”大哥附和:“季遠,你小子也忒不夠意思了,咱們這麼好的關係,你居然還要瞞著我們。”
季遠:“真不是,阿姨,哥,你們就別笑話我了,我們真的只是朋友而已。”
這時,大哥轉頭一本正經地問阿姨:“他說他們是朋友,你信嗎?”
阿姨連瓜子都不嗑了,一本正經地認真思考了幾秒,說:“不信。”
大哥理所應當地點點頭:“嗯,我也不信。”
季遠:“……”
“算了。”季遠不想再跟他們說了,抬腳就往店裡走,反正說了他們也不信。
“哎哎哎!”大哥見季遠往店裡走,忙叫住季遠:“幹嘛去?”
季遠一臉莫名其妙地轉頭看著大哥:“上班啊,不然我還能去哪?”
“上班,上什麼班你就上班。”胖廚師完全一副大哥的姿態教訓道:“人家姑娘都回家等你去了,你還不趕緊回去好好表現你還上什麼班?”
“就是。”阿姨說:“我告訴你季遠,那小姑娘一看就是個好孩子,你可要好好珍惜,不可以欺負別人知道嗎?”
季遠再一次試圖解釋:“我們真的只是朋友而已。”
“是是是,朋友就朋友吧。”大哥滿臉都寫滿了“我信你個鬼”五個大字,像是哄小孩一般敷衍道:“現在你朋友來找你玩來了,這又是大過年的,人家跑來找你玩,你不得盡地主之誼把人招呼好啊?別的先不說,起碼你得留人吃個飯吧?”
說完,他還側頭去問阿姨:“大姐,我說的對不對?”
“對!”阿姨立即狗腿子一般附和:“這是最起碼的禮儀。”
“吶,聽見了吧?”大哥找到了靠山,又側頭去看季遠。
季遠被這兩人一唱一和,連珠炮一般的炮火轟得暈頭轉向。他只覺得頭暈目眩,對這兩個愛亂點鴛鴦譜,八卦和愛心都極高的人已經無力吐槽了,只好像簽了賣身契的良家婦女一樣,糊里糊塗,認命地點了點頭。
“行了,走吧。”大哥終於滿意了,衝季遠揮了揮手,像是趕狗一樣把他往外趕:“這裡有我們倆呢,放心吧,走吧,快回去吧。”
“對,去吧。”阿姨也衝他揮了揮手。
季遠想了想,反正也快下班了,留下來等也等不了多久了。
而且今天是年三十,現在這個點了,大家都忙著在家裡準備年夜飯了,一般不會有人出來吃飯了,就算有,也是極少數了。於是跟他們兩人客氣了幾句後走了。
季遠:“那我走了,今天就辛苦你們了。”
大媽和大哥滿不在乎地揮手:“走吧走吧。”
“季遠!要加油啊!”季遠都走出去好遠了,阿姨雙手放在嘴邊做擴音狀:“我們還等著吃你們的糖呢!”
大哥見阿姨這麼說,立即來勁了:“還有我,我也要!”
季遠聽見這話差點沒腳下一滑,摔倒在地上。
季遠在此起彼伏、忽遠忽近的鞭炮聲中,以及和大哥滿懷期待的目光中,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進了……菜市場。
現在已經不早了,晚飯之前還要送羅婷婷回去吃年夜飯。
要煮飯太費時間了,正好家裡有一個房東留下來的電磁爐,他打算買點食材回去直接煮火鍋,一邊吃一邊燙,這樣既節約時間,三個人還可以在吃飯的時候聊聊天。
他們幾個都喜歡吃火鍋,也算投其所好了。
菜市場已經沒什麼賣菜的了,商販們全部都回家過年了,季遠到的時候還有兩三家賣菜的商販在收拾東西。
幸好他在阿姨和大哥的攛掇下來得早,再晚一會兒可能連菜都買不到了。
季遠提著一兜菜回家的時候,家裡放著電視。
各個電視臺都鬧哄哄的,全都在歡度春節,大部分都在重播往年的春節聯歡晚會。電視的聲音跟在外面孩子玩爆竹的聲音,和鄰居們家裡傳來的說笑聲以及飯菜的香味相得益彰,裡裡外外都充斥著年味。
秦弦正坐在畫架前畫畫,羅婷婷坐在他旁邊看他畫。
她雙手捧著一杯水暖手,時而瞥一眼電視,時而又看看秦弦的畫。
看見季遠回來的時候,兩個人同時站起來。
“哥。”秦弦喊了季遠一聲:“你回來了。”
“嗯。”季遠點點頭,然後看著羅婷婷:“咱們吃火鍋可以嗎?”
羅婷婷笑道:“當然可以。”
“你們再看會電視,一會兒就好。”季遠進屋關上門,提著菜往廚房走。
秦弦自動去幫忙,季遠讓他出去陪羅婷婷說話。
搞笑呢,秦弦跟羅婷婷怎麼可能有話題聊?
如果不是羅婷婷對他好,而他又知道他哥喜歡羅婷婷,要不是不想讓他哥不開心,他壓根都不會搭理羅婷婷。
“哥,還是你去跟婷婷姐聊天吧。婷婷姐把我當小孩,跟我沒什麼話說,你們是朋友,有話題聊。”秦弦口是心非地說:“我來弄這個。”
青春期的孩子自詡為大人,言行之間卻總不免流露出稚氣,一旦心裡有點什麼事,語氣裡多多少少都會有點情緒。
秦弦又是季遠親手帶大的,用句不文明的比喻就是秦弦一撅屁股,他就知道秦弦要拉什麼屎。
季遠一聽秦弦那語氣,就知道秦弦不高興了,一邊洗菜一邊回頭看他:“怎麼了?不高興了?”
“沒有。”秦弦說著要去擠季遠:“哥,還是我來吧,你去陪婷婷姐聊天。”
季遠觀察了秦弦一會兒,不知道這小東西又哪根毛不順溜了,正想哄他兩句:“你……”
然而話還沒說出口,羅婷婷的聲音就從門口傳了過來:“需要幫忙嗎?”
兄弟倆十分默契,同時轉頭,露出招牌笑容異口同聲道:“不用。”
羅婷婷被兄弟倆逗樂了,站在門口笑了好一會兒,走進廚房去幫忙摘菜。
半個小時後,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了,三個人圍在桌子邊上,一人拿著雙筷子,直勾勾地瞅著電視,一邊看電視一邊等著鍋開後往裡燙菜。
仨人誰都不說話,全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機,屋裡除了電視的聲音,就只剩下了電磁爐的響聲。
說起來家裡算不上安靜,氣氛卻格外的詭異,按理說看電視確實需要保持安靜,可這安靜總是透著一股子不同尋常的味道。
好幾分鐘後,電視裡播放到陳佩斯吃麵條的小品,三個人終於同時爆發出一陣鬨笑。
這一笑,那詭異的氣氛終於在無形中被化解了。
“太搞笑了。”羅婷婷撐在桌子上,捂著嘴笑道。
她家教很嚴,即使是大笑,也不會有太大的動作和誇張的笑聲,仍然斯斯文文的。
季遠:“確實挺搞笑的。”
羅婷婷一邊笑一邊說:“是啊。”
秦弦也看的挺高興,連心裡那點不舒服都被沖淡了不少。
“哎,你還記得王川嗎?”季遠回頭去看羅婷婷。
“當然記得了。”羅婷婷說:“班裡就你們關係最好了。”
季遠說:“他就模仿過這段小品,還有那個警察與小偷他也模仿過。”
羅婷婷歪著頭仔細想了想:“有這回事嗎?”
“有。”季遠肯定地說:“就是高一那次班會,想起來了嗎?”
羅婷婷想了一會兒,不片刻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吧。”季遠笑著說:“那小子挺有天賦的……”
季遠跟羅婷婷熱火朝天地聊了起來,把秦弦一個人晾在了一邊。
他們兩人旁若無人地聊了一下午,從同學聊到老師,從老師聊到學科,最後又從學科聊到了他們學校跟城北高中的升學率,完全把秦弦撇在了一邊。
秦弦這一下午連句話都沒插進去。
他發現這整個下午季遠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羅婷婷身上,連一秒鐘都沒有移開過。
而且,秦弦還發現自從羅婷婷來了後,季遠就一直很高興,他這幾個月來所有的不開心和心事突然之間就煙消雲散了。
秦弦突然就笑不出來了,不管電視裡的小品有多好笑,他都笑不出來了。
秦弦一整個下午都心不在焉,低著頭悶頭吃東西,心裡又酸又澀,五味雜陳。
季遠在跟羅婷婷聊天的時候還不忘照顧秦弦,時不時地給他夾點他愛吃的東西。
秦弦也不吭聲,來者不拒全吃了,吃的胃都撐疼了也沒停下來,自虐一般地往嘴裡塞。
下午五點,天已經快黑了,火鍋也進入了尾聲,羅婷婷也該回家吃年夜飯了。
“我回去了。”羅婷婷站起來說。
季遠從椅子上站起來:“我送你回去。”
羅婷婷:“不用,你跟小弦在家裡好好歇歇,我自己回去就行。”
“我送你吧。”季遠說:“雖然說今天過年,但大家這會兒都在家裡準備吃年夜飯,大街上現在沒人,天又快黑了,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
羅婷婷聽季遠這麼說,沒有再拒絕。
“走吧。”季遠說,隨後一邊往門邊走,一邊對秦弦說:“小弦,我送婷婷姐回家,一會兒就回來。”
秦弦仍然低著頭往嘴裡塞東西,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小弦,我先走了。”羅婷婷說:“新年快樂。”
秦弦還是沒有抬頭,垂著腦袋說:“婷婷姐,新年快樂。”
季遠一聽就聽出來秦弦的聲音有些不對勁,似乎帶著點哭腔,忙走回來問:“琴絃兒,你怎麼回事?聲音怎麼不對勁?抬起頭來我看看。”
“沒事。”秦弦的頭埋的更低了,只露出個頭頂給季遠:“這火鍋有點辣,我吃的有點多,喉嚨有點不舒服。哥,天快黑了,婷婷姐還要回家呢,你快送她回去吧。”
季遠沒吭聲,站在對面看了他一會兒,又囑咐了一句:“碗我一會兒回來洗,要是不舒服了就去床上躺會兒。”
秦弦:“嗯。”
季遠著急送羅婷婷回去,沒有再多說,跟羅婷婷出門了。
兩個人一出門才發現一件大事,今天是過年啊,現在已經五點了,別說計程車,這個時候連公交車都停運了,他要怎麼送羅婷婷回去?
走路嗎?
這要是走到家,怕是年都要過完了吧。
最後還是羅婷婷給她舅舅打電話讓他來接的。
其實她本來打算讓她爸來接,但是她害怕季遠看見老爸不自在,所以打的是舅舅的電話,反正他們兩家住的也不遠,讓舅舅來接也行。
羅婷婷打了電話,季遠陪著她在下面等著,等羅婷婷的舅舅來把她接走,他才轉身回家。
季遠到家的時候秦弦還在吃,季遠想起秦弦今天的心情不太好,走過去想哄哄他,結果他驚訝地發現秦弦竟然把所有的東西都快吃完了。
這一下午他跟羅婷婷都忙著聊天,根本沒吃什麼東西,結果那些東西全進了秦弦肚子裡。
季遠一臉震驚地看著秦弦:“琴絃兒,你吃了多少東西?”
秦弦沒理他,伸手胡亂地抹了一把眼睛後,繼續不要命地往嘴裡塞東西。
季遠終於發現秦弦不對勁了,忙按住秦弦的手,搶過他的筷子:“別吃了!”
秦弦抬起頭看著季遠,他雙眼通紅,臉色蒼白,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混合著眼淚一顆接著一顆地往下滾。
秦弦應該很難受,連坐都坐不住了,整個人彷彿隨時都要倒下去。
“你怎麼了?!”季遠這才發現秦弦哭了,還以為秦弦是哪裡不舒服,焦急地看著秦弦:“告訴哥你哪不舒服?!是不是心臟疼?”
秦弦哪裡還說的出來話,只好一邊哭一邊搖頭,季遠只好把秦弦從椅子上抱起來,連門都沒關抱著他就往醫院跑。
他本來打算用背的,不過季遠總覺得秦弦是吃太多了才會變成這樣,害怕壓到他胃,所以不敢揹他。
幸好他們搬家了,這地方離學校遠,離羅婷婷遠,但唯一的好處就是離醫院近。
季遠抱著秦弦沒走多久就到了醫院,他抱著秦弦直接衝進了急診室。
正悠哉悠哉看電視的護士看見季遠風風火火地抱著秦弦跑進來,當即彈了起來,抓過一個推車就跑過來了:“怎麼了怎麼了?!快,把他抱到這裡來!醫生!有病人!”
季遠把秦弦抱到推車上,跟在護士後面交代情況:“我不太清楚,不過他剛才在家裡吃了很多東西,好像是吃撐了。一年前做過一次心臟手術,手術很成功,複查過,恢復的很好。”
這時, 醫生從辦公室跑出來:“吃的什麼?!”
季遠:“火鍋。”
醫生:“吃了多少?”
季遠:“很多。”
醫生:“很多是多少?”
季遠:“三個人的量差不多被他一個人吃完了。”
“瘋了嗎?!”醫生也不知道是在罵季遠還是在罵秦弦:“吃那麼多幹什麼?餓死鬼投胎的嗎?”
由於秦弦實在吃得太多,這種情況吃多潘立酮片已經沒用了,醫生只有給他催吐,把吃進去的東西都吐出來了。
這麼一番折騰下來,只是催過吐,醫生護士們倒是沒什麼感覺,只是耽誤了看春晚的開幕式。
季遠倒是被秦弦嚇出了一茬一茬的冷汗,現在終於把心吞回了肚子裡,這才感覺後背涼涼的,裡衣全被汗水浸透了。
大過年的,別人都在家裡推杯換盞,看著春晚吹牛逼,就這幾個苦逼醫生護士可憐兮兮地守在這瑟瑟發抖的寒風裡值班。
本來個個都心情不好,不曾想還遇見這麼兩朵奇葩,幾人當即氣不打一處來。
不過這大過年的,醫生也不想罵人破財運,於是只好抄著手語重心長道:“小夥子啊,你還小呢,日子還長呢,吃香的喝辣的的日子還在後面呢,悠著點啊,吃東西的時候呢有個度,不能這麼亂來。要不然等你以後長大了,發大財了,胃卻出毛病了,到了那個時候看見好吃的想吃都吃不著了,那不是很痛苦嗎?你說我說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