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海在縣裡包了個大工程，路上正好看到剛從地裡回來的柯明松，他就拉住譚明松，喊他去縣城打工，譚明松猶豫了半日，最終還是拒絕了。
王大海懵了，問道，明松，你不是缺錢嗎？上次借我的錢可還沒還哈。
譚明松說，上次借的錢，下次還，這次不去了。
王大海說，這次是個大工程，工錢高，還在縣城，條件比上次好得多。
譚明松又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徐莉還沒有跟上來，於是他回過頭來，對著王大海說道，我不去了。
王大海驚奇地問道，怎麼回事？你發大財了嗎？邢樹彬前幾天路上見到我，還央求我，手裡有活兒，要我喊他，但我看他兩個兒子太小，而且他腿腳不便，都沒答應他。
譚明松說，那你這次喊他去嘛！
王大海說，你咋了？遇到什麼事兒了嗎？
譚明松吞吞吐吐地說道，沒、沒遇到什麼事兒。我、我現在主要是對錢都不感興趣了。
王大海拍了一下大腿很無奈的罵道，我艹，什麼情況？明松你在說胡話嗎？
這時候徐莉從地裡趕過來了，遠遠地看著譚明松，明松聽到徐莉的腳步聲，於是招呼都沒來得及打，就屁顛屁顛地跑到徐莉旁邊，然後跟在徐莉的後面朝著回家的方向跑去。
王大海本想再叫住譚明松，給他做做思想工作，但他望著他倆遠去的背影，恍然大悟，會然一笑，不再勉強。
吃了晚飯，譚明松和徐莉坐在屋裡，徐莉拿起桌子上的一本書，上面畫著一個小娃娃，徐莉說了一句，這個娃娃真可愛。
譚明松說，你也想生娃娃？
徐莉說道，廢話，哪個女人不想生娃娃。
譚明松說，你想生個男孩，還是女孩？
徐莉說，男孩好。
譚明松說，女孩兒不好嗎？
徐莉說道，女孩也好啊。
譚明松說，那剛才為什麼說男孩好？
徐莉說，我喜歡男孩呀！
譚明松說，為什麼？女孩不是也挺好的嗎？
徐莉說，男孩是媽媽的小棉襖的嘛！
譚明松說，那萬一你生了個女孩怎麼辦？
徐莉說，烏鴉嘴。
譚明松說，如果生了女孩，那就再生一個唄！
徐莉說，萬一再生個女孩呢？
譚明松說，兩個女兒有什麼不好？
徐莉說，我才不要兩個女孩呢！
譚明松說，生都生了，你不要怎麼辦？
徐莉說，那還不都怪你？你來養撒！
譚明松說，這怎麼能怨我？你生的。
徐莉說，我生的！你種子不好，不怨你怨哪個？
譚明松說，要不，再生一個？
徐莉罵道，你以為我是豬啊！生那麼多幹什麼？
譚明松說，你不是非要生兒子的嘛！
徐莉嘿嘿笑了一聲，說道，生兩個，生三個，你有那麼多錢嗎？養得起嗎？
譚明松說，養孩子能花多少錢？
徐莉說，養孩子花多少錢？你呆啊？養孩子當然花錢了。吃奶粉不花錢嗎？穿衣服不花錢嗎？讀書了不需要學費嗎？讀個好點的學校不需要花錢嗎？將來還要讀上大學，讀博士，畢業了還要找工作，買房子---
譚明松說，吃什麼奶粉？孩子吃奶粉，那你的奶水怎麼辦？
徐莉說，奶水不夠當然要吃奶粉啊！
譚明松說，你的咪咪比哪個都大，怎麼會奶水不夠？我只聽說奶水太多，漲奶的，沒聽說奶水不夠的，奶水都是越吃越有，越不吃就越沒有。
徐莉說，咪咪大不大，與有沒有奶水沒有關係，你有點常識好不好？
譚明松說，不說這個了，就算吃奶粉花錢，吃奶粉也吃不了多久，孩子大點了孩子不就輕鬆些了？
徐莉說，孩子大點了，讀書不是花錢更多嗎？
譚明松說，讀書能花多少錢？不就買點書和本子嗎？
徐莉說，要想讀好學校當然要花錢，要花大錢，如果娃兒讀書成績不好的話，還得單獨請家教，哪個不得花錢？
譚明松說，讀書成績不好就早點工作呀！
徐莉說，早點工作！沒文化，能找到什麼工作？就像咱倆這樣，早早的就不讀書了，好在山上修理地球啊？
譚明松說，那娃兒的房子都要我給他們買嗎？自己修房子唄！
徐莉說道，你以為在咱們村啊，自己修房子？
譚明松說道，不在咱們村，去縣城修房子啊？
徐莉說，你才去縣城呢？咱們的孩子可不要在縣城。
譚明松說，不在縣城，去哪裡？
徐莉說，咱們縣城像啥子？破破爛爛的，又窮又偏遠。他們將來至少應該去重慶，去國際化大城市。
譚明松看著徐莉說道，石柱縣城哪裡破了，不是剛修了幾棟新樓房嗎？再說了，咱們祖祖輩輩都是石柱人，怎麼能嫌棄自己的家鄉破舊呢？咱們的娃娃也是石柱人，就應該留在石柱，守護石柱，建設石柱嘛！去啥子重慶哦？人都跑到大城市去了，小縣城以後怎麼辦？怎麼發展？
徐莉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去大城市當然發展更好了，這點道理你都不懂嗎？
譚明松說，人都去大城市，那縣城怎麼辦？石柱怎麼辦？年輕人都往外跑，縣城剛修的樓房，豈不會沒人住了？
徐莉說，我跟你談咱們娃兒將來的發展，你一直跟我談縣城發展，擔心石柱的樓房沒人住。咱倆聊的是一個問題嗎？你怎麼這麼軸呢？這麼土老帽呢？縣城發展不發展與我啥子關係？與我們的娃娃啥子關係？我只想咱們的娃將來有個好前程。
譚明松呆呆地看著徐莉，他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女人是如此陌生，過了很久，他才說道，縣城的發展與你沒有關係嗎？石柱縣城這麼大，裝不下咱們的娃娃了嗎？大城市繁華不繁華與咱們有什麼關係呢？咱們的娃將來就是去了大城市，去了重慶，又能怎麼樣？有能力，有本事，在哪裡不一樣呢？如果一定要堅持在大城市發展，卻找不到一個吃飯的營生，那非要待在大城市有什麼用呢？你這種思想就是偏執，僵化，虛榮，浮誇，死要面子活受罪！
徐莉也來脾氣了，她吼道，你咋知道咱們的娃娃沒有在大城市生活的能力和本事？我看你才沒本事，像你這種沒出息的男人才會一直待在咱們這山村裡，咱們的娃娃將來要讀大學，讀博士，將來就要去大城市，坐在高樓的辦公室裡做企業高管，當國家幹部，將來就是要在大城市發展，只有大城市才會有更多的工作機會，才會享受到更好的條件。
譚明松被她這些話激到了，火氣也上來了，吼道，我沒本事，沒出息？我好心好意的可憐你，娶你，咱倆現在還沒結婚呢，你就嫌我沒本事？待在村裡，守在石柱就是沒有本事啊？你有什麼本事？一天天的好吃懶做，要不是我---
譚明松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什麼，趕緊踩了急剎車，停止了數落，可是已經說出去的冰涼的話也足夠讓徐莉傷心透頂了。
徐莉死死地瞪著譚明松，眼睛裡都充滿了血絲，繼而豆粒大的眼淚吧嗒吧嗒地沿著臉頰滑落，掉到地上。
過了許久，徐莉才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句話，質問道，你是可憐我才打算娶我的，對嗎？好，好，算我瞎了眼。
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