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明芸決定要跟著邢家大嫂王文霞一起去齊東省打工後,立即就去郵局把在重慶打工掙的錢寄回了老家,她寄了整整一千八百元,自己去遙遠的北方,身上卻只留了一百元整鈔和一些零錢,除了寄錢,她還給哥哥寫了一封簡短的信件,在信裡,她問候了父母的健康,問候了哥哥和未來的嫂子,她叮囑哥哥好好對待徐莉姐,再等她一個多月,把剩下的一千元寄過來,就可以把徐莉娶回家了,譚明芸在信中毫不吝嗇的誇讚了徐莉的漂亮和賢惠,這些“盛譽”讓徐莉聽了都自覺羞愧。她勸哥哥珍惜,早點把嫂子娶回家,早點為譚家生幾個大胖小子,用不了幾年,譚家就人丁興旺,子孫滿堂了。信寫到這裡時,譚明芸又擔心起老家的房子住著太擁擠了,因此她決定還要在外面多掙點錢,把老家的老房子好好重修一下。最後她又叮囑明松大哥照顧好二哥明偉,她特意叮囑,明偉只是性格內向,人其實並不傻,不要讓人低看他一眼。

她在信裡問候了所有人,也祝福了所有了人,甚至就連地裡的紅薯和稻米她都沒有忘記關心,卻唯獨沒有提及自己要去北方打工的事情。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譚明芸和邢家大嫂就起來了,這是她倆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去遙遠的北方打工。兩個人一晚上都沒有睡好,心裡有些激動,有些期待,又有些莫名的擔憂和傷感。她們誰也不知道,北方是個什麼樣子,北方人說話能聽懂嗎?北方人好相處嗎?去了那裡適不適應,她們在那裡能掙到錢嗎?她們在人生地不熟的北方,會遇到壞人和危險嗎?這一走,家裡有什麼事,能趕回來嗎?北方的飯菜可口嗎?能吃得下嗎?

一大早,她們就吃了早飯,把行李收拾好,去火車站等了一個多小時,才坐上了北上的綠皮火車。她們不停地看向窗外,這座城市的樓房,大江,吊橋和縱橫交錯的公路,一一展現在她們的面前。譚明芸想起了自己年邁的父母在田間勞作的樣子,想起了兄弟姐妹,想起來她家那棟橫在山間的老房子,她突然有點不捨得離開了,內心一股巨大的傷感一下子湧上了心頭。

突然,她聽到了一聲抽泣,可是她確定自己並沒有哭,她轉過頭來看了一眼才發現,坐在她旁邊的邢家大嫂王文霞,臉上早已掛滿淚痕。她急忙把大嫂摟在自己的懷裡,安慰大嫂說,大嫂,不用怕,以後咱倆在北方相互照顧,不會有危險的。

邢家大嫂一把抱住譚明芸,哭得更兇了。

火車慢慢悠悠地跨過大江,鑽出山洞,在山谷之間穿梭,在大壩之上橫行,經歷了十幾個小時之後,終於來到了大平原上,只見車窗外一望無際,連一個小山頭都看不見,一塊塊平整的地塊里長著綠油油的麥苗、青菜和金燦燦的水稻、大豆。地塊與地塊之間穿插著阡陌交通、鑲嵌著盪漾水泊,放眼望去,田地之間還有高大挺拔的叢林點綴,叢林之間又有整齊劃一的屋舍掩藏之中。整個窗外的畫面,儼然一幅山水田園畫卷映入眼簾。這讓遠行的兩個人心情平靜了很多,心中的焦慮和擔憂也漸漸淡忘,腦海裡只有眼前的美好。

又過了十幾個小時,終於到站了,譚明芸從座位上起身拿行李時,腿都麻了,這一趟火車坐了兩天一夜,整個身子早已經又困又乏。兩人提著行李從走廊裡往外走,看到外面夕陽撒著橘色熹微的陽光,照射在大地之上,外面的人們不忙不忙的行走著,一幅溫馨柔和的場景映在眼前。

譚明松被趕出戲班子以後,在鄉鎮的大街上轉了很久,他想找個賣樂器的店,買幾樣表演土戲的樂器,回家自己練練,問了好幾個人都說沒見過賣這種樂器的,最後在鄉政府門口有個穿著規整,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上去很有文化的人告訴他,在隔壁那個鄉鎮上最大那家傢俱店,旁邊有個樂器行,在那裡可以找到你說的這些樂器。

譚明松二話沒說,坐車奔騰了幾十公里去了隔壁那個鄉鎮,找到了那家樂器行。

樂器行的老闆告訴他,現在周圍幾個鄉里會土戲表演的人越來越少了,因此這些古老的樂器銷量也不好,前些年賣這種古老樂器的人,現在都轉行去別的了,現在整個石柱縣,只有他們這一家樂器行還勉強開門營業,這還是靠著他家做傢俱生意,樂器行才艱難維持下來。

進了店裡,譚明松眼前一亮,他撫摸著架上擺放的腳盆鼓、肚臍鑼、馬鑼、大鈸等,難掩心中的喜悅,彷彿那些樂器已經是他的了一般。可當他打算把這些他喜愛的樂器買下來的時候,老闆給出的價格卻讓他再次犯了難。

這幾種樂器的價格基本都在幾百到上千元不等,譚明松臉上立即變了,他再也不敢再對那些靜靜躺在貨架上的樂器任意撫摸了。

老闆急忙跟他解釋,這些樂器都是繼承了傳統手藝,純手工製作,因為銷量少,所以成本高,價格雖然貴了點,但都是原汁原味的老祖宗流傳下來的好東西,如果您要是真喜歡,就不要太在意價格,這些東西本身承載的人文價值都是無價的。

譚明松覺得樂器老闆說的話都很有道理,但是自己拼了命在工地上一個月掙的錢也買不來幾件樂器,著實讓他感到可悲。如果用這一個月的拼命賺來的錢,買了樂器,距離她娶到徐莉,恐怕就遙遙無期了。如果夢想和現實永遠對立,他也絕不能腦袋裡只裝著理想,而忽略現實的殘酷,因為他所面對的現實容不得他成為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人,更何況他本身也不認為傳統技藝應該和現實生活脫節。

他在樂器行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戀戀不捨地離開了。回去的路上,他的心中充滿了憤懣和悲傷,他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在這條自己設定的道路上混出個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