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兒鄭重的打量起面前這個少年,她看了一眼小狐的耳朵和尾巴,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小狐的雙眼紅腫的可怕,蒼白的面孔因痛苦而扭曲,整個人散發著極度悲傷的情緒,不知是經歷了什麼事情。

靈兒回想起小狐剛剛如同雷神下凡一般的神威,忽然渾身一個激靈,結結巴巴的回覆道“我我是靈兒,是百里風的朋友。”

“多謝你了。”

小狐的聲音極為沙啞,語氣也陰沉的嚇人,他蹲下身體看了看,百里風此時面色微微恢復了些許紅潤,應是那益血丹發揮了作用,不過他整個人的氣息還是極為微弱。

“我們走吧,如果鬼車獸回來就麻煩了。”小狐抬眼看了一眼靈兒,如是說道。

“啊,好。”

靈兒有些尷尬的應和著,她忽然覺得臉頰有些發熱,抬起手背來回冰了冰,卻不知自己這一瞬間怎麼了,竟然連話都不會說了。

小狐探出手想要把百里風背上肩膀,卻腳下一晃,整個人栽倒在百里風的身上,把百里風壓的哼哧一聲,險些沒斷了氣。

“誒”靈兒緊張的看了一眼百里風,發現沒什麼大礙,長舒了一口氣,轉頭對小狐說道“我來吧。”

“嗯”

小狐衝著靈兒強笑了一下,可是卻比哭還難看。

靈兒背起百里風,默不作聲的跟在小狐的身邊,她偶爾想說些什麼,看到小狐滿臉沉重的神情之後,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一路沉默,三人回到這處空間的入口時,小狐忽然停住身形,回身望向深淵的方向,此時霧氣漸漸開始回攏,慢慢的把深淵重新遮蓋住,小狐身體微微顫抖著,雙眼一片茫然沒有焦點。

靈兒初時沒敢打擾,不過漸漸的感覺到來自身後的壓力,她心裡有些委屈,卻小心翼翼的問道“你怎麼了?”

小狐被喚回神,看了一眼靈兒,嘴角抽動,卻沒說什麼。

靈兒忽然問道:“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啊?”

“狐小狸。”

小狐的聲音乾癟又嘶啞,只是他忽然怔住了,他的腦袋裡竟然同時又閃出了另一個名字——塗令吾。

想到自己尚且不明的身世,又想到身死異處的夥伴,還有無數未知和兇險的前路,他不禁生出一股憋悶之氣盤旋在胸前,難受至極。

森羅鬼淵,萬丈之下。

青竹絕望的閉上雙眼,兩行淚水順勢流下。這一剎那說長不長,她卻將自己一生經歷都回憶了一遍。帶著濃濃的不捨和無助,在經過無盡的失重感以後,她終於陷入了無窮的黑暗之中。

她感覺自己突然被拉入一個黑暗的空間,這片空間什麼都沒有,甚至沒有她自己,她感受到一種強烈的孤立感和孤獨感,她不知道這是哪裡,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麼。

這裡什麼都聽不到,什麼也看不到,她甚至連自己都觸控不到,彷彿整個世界都是一個假象。

她就在這片黑暗中茫然尋找和等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尋找或是等待著什麼,她只覺得自己的神志越來越混沌不清,彷彿遺忘了很多重要的事情,包括為什麼來到這裡。

她渾渾噩噩的在這片黑暗中逛來逛去,逛來逛去

在這至暗的空間裡,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自己像是被無窮無盡的孤寂和恐懼包圍了了千千萬萬年一般,終於,她看到了一抹微弱的亮光,在那極其遙遠的地方照射進來,是那麼的刺眼。

她毫不猶豫的衝向那道亮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那一抹亮光逐漸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刺眼直至驅散了她周圍所有的黑暗。

她被刺的難受,微微眯起的雙眼艱難的緩緩睜開,整個世界恍惚間再次迴歸。

“嗯”

青竹覺得嗓子很乾,她看到面前有一個蒙著白色紗巾的女子正默然的看著她。

看到她醒來,這蒙面女子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啞啞的說道:“你醒了啊”

青竹看著面前的女子,眼中充滿疑惑和茫然。

“喝點水吧。”

蒙面女子把青竹扶坐起身,將裝著清水的碗送到青竹的嘴邊,青竹低頭喝了一口,有些艱難的嚥了下去,抬起眼,氣息微弱的問道:“這是哪裡你”

蒙面女子把碗放在一旁的桌臺上,用絲巾擦了擦青竹嘴角的水漬,回覆道:“這裡是森羅村,你叫我岐煙好了”

“岐煙”青竹默唸了一遍,隨即恍然憶起鬼淵之事,又問道:“是你救了我嗎”

“嗯。”岐煙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還有一絲死氣,只聽她說道:“那可是萬丈懸崖,雖然下面是一條河流,但我也沒想到你能活下來”

“謝謝你了”青竹真誠的道了聲謝,隨即感到一陣疲憊和飢餓之意襲來,腦袋有些發暈。

岐煙把碗放在一邊,起身說道:“我剛好煮了些粥水,你等一下。”

青竹目送女子走出房間,茫然看了看四周,這是一個有些簡陋的房屋,四周牆壁佈滿了年邁的裂痕,屋內屈指可數的幾件擺設也都很是陳舊,看起來有些空蕩,燭臺上點著昏暗的火光,那火光一跳一跳的,彷彿隨時都會熄滅一般。

不大一會兒,岐煙回來,手裡端著一碗熱粥,坐在床邊,她盛起一勺,那粥還冒著熱氣,看起來有些燙。

她皺了皺眉,把粥碗放在一邊,一手微微掀起了一點面紗,另一手把粥勺拿到面前吹了吹,這才喂向青竹。

青竹餓的有些發慌,一口熱粥下去,頓時感覺渾身舒暢了些許,只是她卻看著岐煙的面紗,疑惑的問道:“你為什麼帶著面紗?”

岐煙的目光忽然有些暗淡,她裝作不在意的說道:“我容貌毀了,平時都是遮著的。”

青竹一窒,沒有再接話,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岐煙露在外面那一雙絕美的眼睛,與那面紗之下,依稀勾勒出的精緻輪廓,卻不想聽到她如此的話語。

一碗粥喝下去,雖然身體還是虛弱乏力,但感覺精神好了不少,青竹看不見外面的天色,問道: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岐煙回道:“快十一更了。”

“十一更?”青竹又是一窒,皺眉問道:“什麼是十一更?”

岐煙剛剛有些出神,聽到青竹發問後明顯一愣,但一瞬間便回過神來,指了指旁邊的燭臺,耐心解釋道:“這裡的計時方法和外面不一樣,是以燭火計時,每添十二次是一更,每十二更是一日,七日為周,三百六十五日為年,每日四更到十更是勞作的時間,十更到次日四更是休息的時間。”

青竹聽到岐煙的話語,心底生出了幾分不好的預感,難道

“是的,”岐山似乎看出了青竹的想法,點頭嘆道:“這裡是一處與外界隔絕的地下世界。深淵之下,沒有陽光,只有在村落中心的太陽神火,其實也就是一個世代相傳的火種而已。”

“地下世界?深淵之下!”

青竹駭然,又有些不相信的問道:“七日為周,三百六十五日為年,這明明和外界的歷法是一致的,這難道是巧合嗎?”

岐煙笑了,只是這笑聲中似乎隱含著一絲無奈與悲傷,只聽她說道:“當然不是巧合,這裡的族長有辦法來回往返兩個世界,而我就是被他抓到這裡囚禁的。”

“囚禁!?”

青竹吃驚的看向岐煙,聽著她描述著這裡的一切,心中掀起滔天駭浪。

這處地界名為森羅鬼淵,是千年前七殺教的一個分支開闢出來的一處地下世界,當年他們為了參悟奉養陰鬼之法,不惜在南疆深處把整個森羅族全族拘了過來,囚禁在這裡供他們參悟。自此森羅族的人們世世代代都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生存,後來他們逐漸的適應了這裡的環境,養出來的鬼也都比以往陰森百倍。而與此同時,他們卻也喪失了離開這裡的能力,一旦身體照射到陽光就會渾身紅腫蛻皮,血肉潰爛,是以森羅族的族長每次外出都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唯恐被陽光照到半點。

而岐煙就是森羅族的族長在一次外出的過程中抓來囚禁在這裡的。她本是金州城洛家村的一名醫女,機緣巧合下得到遊方仙師傳授的一本上古藥經,修得了一身出神入化的醫術。後來被這森羅族的族長偶然得知,便把她抓了來,要求為他身患絕症的兒子行醫治病。誰知當她把族長的兒子醫治好之後,那少族長竟覬覦她的美貌,想要和她結為夫妻。

她自是寧願死也不願嫁給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男人,也不願此生永遠呆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牢籠,便誓死反抗。可那族長吃準了岐煙善良的天性,竟以洛家村全村人的性命相要挾,岐煙絕望之下,不得不含恨答應。

她痛不欲生,數次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可每當想起族長的要挾,就又黯然放棄。她每天在無盡的精神折磨下度過,整個人如行屍走肉一般,渾渾噩噩。

終於到那一天,她發現自己居然懷上了少族長的孩子,她簡直要瘋了,她不敢相信也無法接受,她無法接受自己竟然懷上了那個如同鬼一般的男人的孩子,她也無法接受自己的孩子就要在這樣暗無天日的囚牢裡生活,於是她便親手調製了墮胎藥喝了下去。

為了避免這種事再次發生,她在自己的臉上劃了幾道口子,並敷上了止血和抑制修復的草藥,從那以後,那位少族長便再也沒有碰過她。而她,也成了整個森羅族的一個最特殊的邊緣人物,每日什麼都用不做,自有族人送來食物和水,因為少族長的關係,也沒有什麼人敢過來打擾她。

只是偶爾的,族長會帶來一些病人,要求岐煙醫治,岐煙沒有辦法,只能將他們一一醫治好,而隨著時間久了,族長便也默許了她這樣一個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