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對於心如火燎般離家打拼的石山來說,則是分秒必爭,只嫌太短。

雲破依然是吃了就睡,睡醒再吃。只是少了山爹在身邊,能不能吃飽吃好就沒那麼多計較了。

一個人在家嫌悶,他便搖搖擺擺晃盪到寨子門口,四腳八叉的往石龜上一躺,眯著眼睛吹著風,除了吃飯排洩外一般都懶得動彈。有些日子,他索性不再回家,任日出日落、斗轉星移,食宿都在龜背上解決了。一幫熱心的島民,東家看見給塊烤肉,西家想起給條鹹魚,出寨的人給點乾糧,進寨的人遞些野果,讓他躺著不動,衣食無憂,真是好不逍遙自在!只是有一點,最近他的覺睡得並不太安穩,總是會做各種奇怪的夢,夢見外出的山爹遭遇各種不好的事情。唉,這真是事不關己,關己則亂,“衰人”也要操心啊!

一晃過去了二十多天,中間石山也回來了兩趟,每次都是疲憊不堪,渾身帶傷。好在沒有落空,他帶回了不少的材料,有野犀角、巖鹿茸,有山龜甲、強筋蟲,有舒絡草、七星藤、通竅果等等。眼瞅著時間只剩下五六天了,配製湯藥的材料獵獲了很多,足足兩人的份額還有富餘,只是唯獨缺少了關鍵的一味猛藥,那就是猛獸“精血”。這不怪石山不夠努力,只怪時間倉促,他的運氣還沒有來到。所謂猛獸,非尋常狼犬狐兔可比,一般不會在寨子後山的低處出現,需要攀爬到三百丈以上的陡峰密林中去找尋。三百丈以上,那可是島民狩獵的禁區,裡面時有猛獸出現,尋常人進入將面臨十死無生的險境。

“百丈峰,千丈崖,三千頂,萬丈天”,這句話在每個島民心裡都是耳聞能詳,那是有關海島西北側後山的傳說。後山山高絕頂,飛鳥望斷,隔斷了通往大陸的陸路通道,也斷絕了島民與外界的聯絡。不知從何時起,這句話就流傳了下來,一直傳誦至今。這句話十二個字,四個資料,不但言明瞭後山的峻峭,更是給後山的兇險程度做了清晰的區劃。“百丈峰”是個約數,指的就是三百丈以上到一千丈之間的高度範圍,這個範圍內虎豹狼蟲眾多,大型猛獸時常出沒,非常兇險;“千丈崖”是指一千丈到三千丈的高度範圍,這個範圍內虎豹等猛獸叢生,更有獸王坐鎮,島民涉足其間者未見有人生還;“三千頂”指的是三千丈到一萬丈的區間,這個範圍內傳說有古獸盤踞,只是無從得見;至於一萬丈之上的“萬丈天”,那裡有什麼玄機,傳說裡都沒有提及。

平時要進入百丈峰,只有在三年一度的醒闕儀式結束之後,才有一次為期兩個月的團獵機會。為了給醒闕成功的孩子獵捕獸魂,寨子裡會挑選出骨幹成員,經過精心準備,組隊進入到百丈峰。然而石山已然顧不了這麼多了,他準備來一次破釜沉舟,獨自進入禁區去碰碰運氣。

就在四天前,石山拿定了主意。臨行之前,他再一次來到寨子門口,撫摸著雲破的額頭半天不語,然後丟下一句“我走了,照顧好自己”,就此義無反顧的大步而去。雲破也沒有言語,只是隱約有幾分不安的預感。然而他卻只能在心裡默唸,祝願山爹此行一路平安順利!

在石山走後的第五天中午,雲破做了個噩夢。夢中他看到山爹被一頭背生雙翼的黑虎拼命追趕,那黑虎頭似巨鬥,身大如牛,尾如鐵鞭,對著石山一邊追趕,一邊咆哮。而石山臨危不亂,腳下生風,繞著巨樹邊跑邊躲。一人一獸,追追逃逃,不多時來到了一處斷崖跟前。那山崖如同刀劈斧削,筆直斷落,雲霧叢生,深不見底。在此處石山一時恍然,止住了腳步,哪曾想那惡虎卻趁機振翼加速,利爪前探,一式黑虎掏心落到了胸前。耳聽得“哎呀”一聲,就見石山單手捂胸,身體趔趄,腳下落空,自那崖邊如同斷線的風箏般一頭栽了下去。看到這裡,雲破張口無語,心口絞痛,猛的一下瞬間驚醒。醒來後用手一摸,滿腦門都是冷汗。

“呸呸呸!作不得數,這只是個夢,夢都是反的,山爹他一定平安無事!”雲破張口連吐了三下,想要去除晦氣,可是轉念再想,“算時間,山爹應該在往回趕了,明天寨子裡就要開始醒闕儀式的準備工作了,大夥都在等著他回來主持呢,這個節骨眼上千萬不要出什麼變故才好。”

醒來無事,四周無人,他想要接著再睡,怕是不可能了,因為自己心還在緊緊的揪著呢!雲破只得一隻手支起身子,半躺半臥的斜眯著眼,幹吹著風。忽然他又想起自己還沒有吃午飯,於是探出另一隻手去,從身後摸出了個野果啃食了起來。如果沒有意外,這就是他上午的口糧,至於下午吃些什麼,那就要看他的運氣了。

閒臥無所事事,時間只覺飛快,轉眼月來星稀便來到了晚上。有溫溼的海風拂面,有拍岸的海潮入耳,雲破他又昏昏的睡著了。

“喂,小傢伙,快醒醒”,不知道沉睡了多久,忽聽到一個聲音輕輕在耳畔呼喚。

雲破聞聲睜開眼睛,還不忘用手揉了幾下。抬頭看時,只見已是月上中天,皎潔的光輝灑滿了整個海島。此時,在柔和的月光裡,一個鶴髮童顏、白眉白鬚的老人正立在他面前。他圓潤的臉龐,凸翹的額頭,溫和的目光,盈盈的笑意,再配上那一身白衣白袍,整個人竟似融合在這月光裡。只是老人背駝的厲害,彎曲著腰身,背上還頂著挺大的一個“鍋蓋”,突兀的多加了幾分喜感。

“老人家,是你在叫我嗎?”雲破面帶不解的問著,因為他與這老人素不相識。

“正是老朽,我找你有點小事。”老者氣定神閒的看著他,說起話和聲和氣。

“你找我有事?”雲破泛起了疑惑,“可是我這個樣子,可幫不上你什麼忙!”

“哈哈,小傢伙,有點意思。”老者依舊滿面帶笑的對他說,“你就沒有注意這是什麼地方?”

“什麼地方?這還能是什麼地方!”雲破感到莫名其妙,一面嘀咕著,一面再次四下打量了一番。

“咦!奇了怪了!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到了這裡?”這一細看不當緊,著實把他嚇了一跳。自己明明是在寨子門口睡覺,現在居然換了地方。眼前不見了寨門,不見了石龜,而他正躺在鋪滿沙礫的海灘上,不遠的地方就是海邊,海浪正輕輕地拍打著堤岸。

“呵呵,不要害怕!小傢伙,這裡是你的地方,我們是在你的夢裡。”

“我的夢裡,你是怎麼進來的?我可不認識你!”

“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我們是老熟人啊!”

“不是吧!我在哪裡見過你?我怎麼不記得?”

“好了,先不說這個了,以後你慢慢會明白的。我先說下找你的原因,不是要麻煩你,不是要你幫忙,而是我老人家想要幫你個小忙。不過,我也有個條件,需要你先答應我!”

“你找我,就是要幫助我?老人家,我沒有聽錯吧!”

“沒錯,一點都沒有錯!我找你就是為了幫你個小忙,可是對於你來說,可能就是個大忙!不過,還是那句話,我要你先答應我的條件。”

“好了,別兜圈子了!老人家,先說說你的條件吧,如果能夠做到,我就答應於你,如果是做不到,我也不會強求你幫我!”

“嗯,小傢伙,有些骨氣!我的條件其實也很簡單,就是要求你答應,不許把我幫助你的事情告訴給任何人!這點你能做到嗎?”

“老人家,這算什麼條件,這也太簡單了,你還是再換一個吧!”

“不用換了,就這個吧!有些事說起來簡單,可是做起來很難啊,尤其是應允別人的承諾!你能答應我嗎?”

“那好吧,我答應你,不把今天你幫助我的事情告訴我們之外的任何人。如果我不守承諾,那就讓我的身體無法恢復,一輩子如此!”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了!傻孩子,你沒必要用自己的身體發此毒誓!其實,我要幫你的這個忙,也恰好跟你的身體恢復有關。”

“跟我的身體有關,你是要幫我治病嗎?”

“呵呵,不是!我問你,你是不是想要參加醒闕儀式?”

“是啊,你怎麼知道?”

“你山爹是不是正四處忙著為你找尋材料?”

“……”

“那材料是不是還沒有找全?或者說還缺了最關鍵的一樣東西?”

“……”

“這東西,我這裡有,你拿去吧!不過要記住你答應過我的話。”

老者接連發問,雲破聽得目瞪口呆。只是老人家也不在乎他的表情,自顧自的說完話,遞過了一個精緻的玉瓶給他。

“老人家,這是什麼?”

“無比珍貴的精血,不過只有三滴,你要善加保管使用!”

“這個夠用嗎?我看太少了吧,石虎他們可都是用缸裝的。”

“哈哈哈,傻孩子!老朽再說一遍,珍貴的精血,僅此三滴!醒闕儀式,一滴足矣!至於剩下的,你切記善加保管,留待他用。”

“好吧,多謝你,我記住了!老人家,還請問你究竟是誰,怎麼稱呼?”

“你就喊我玄老吧!至於我是誰,以後有機會你自會明白……”老者說完話,轉瞬不見。

“玄老,請等等!我還有話……”雲破眼見老者離去,一時著急,揮著手大喊起來。哪曾想話尚未說完,忽然間一個趔趄,滾落下石龜,立馬清醒了起來。

醒來後的雲破抬眼觀望,但見月光如水,遍灑四野,一切情景如在夢裡。只是那寨門猶在,石龜橫臥,卻又不同於夢境。然而低下頭一瞄,卻看見自己的右手間正緊緊地握著一個玉瓶,精緻無比,依然如夢。

“這個夢,怕是不同於往日,這應該是真實的!然而那位老者究竟是誰,他為何要幫助我,卻又不肯讓別人得知呢?”雲破定了定神,心裡泛起了思量,“先不管這些了,以後還有機會相見,總會弄個清楚明白。反正現在精血有了,好好等著山爹回來,不管他這趟有沒有收穫,難題總是先解決了。”

想通了這點,雲破心下釋然,將玉瓶好生揣進懷裡,沐浴著月光,一步一搖的向家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