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晉時,有個叫趙固的將軍,弄到了一匹馬。這馬雖說比不上關雲長的赤兔那麼有名,但它通體火紅,奔跑起來猶如一團燃燒的火焰席捲大地,令人望而生畏。

從趙固弄到這匹馬之後,一直是對它珍愛有加,能自已做的,從來不假手他人。經常性的,還和赤馬一起睡在馬廄裡。

馬站著睡,趙固就躺在馬的腳邊。有點時候,負責養馬的親兵多勸的幾句,還會被趙固遠遠的趕到一邊。

有這些事情打底,趙固和他的赤馬在疆場上能做到人馬合一,自然就是很尋常不過的事情了。

多年來,憑著這匹赤馬,趙將軍在沙場上是所向披靡。在趙固麾下效力的兵士,對這匹馬也是讚歎有加,只要跟著將軍的馬,就沒有打不跑的敵人。

可以說,只要趙固一騎上馬,稍微動彈一下,胯下的赤馬就能準確無誤地完成好趙固的各種指令,指哪打哪。

自然,這赤馬在軍中的地位,也就不一般了。行軍的時候,條件允許的情況下,趙固會親自領著親兵去給赤馬尋新鮮的草料。

從對手或者其他地方弄來的上好豆料,親兵們都會先嚐上一口,確定無礙後,才會放心拿去餵養赤馬。

安營紮寨的時候,赤馬就拴在了趙固的營帳外邊,然後再是親兵們的營造,一層一層把趙固和赤馬保護得嚴嚴實實。

當然,這樣的方式,既是方便趙固能隨時見到赤馬的身影,也是可以透過給赤馬喂喂食梳梳毛,放鬆一下行軍作戰的緊張狀態。

等到趙固卸甲轉身任起文官,當了太守之後,這個習慣也沒有改過來。

如果硬要說趙固的這個習慣有改變的話,那也只是,趙固的營帳變成了木製的房屋,親兵們的住處也沒有在疆場時離的那麼近了。

養赤馬的馬廄則搭在了趙固的臥室之外,條件比趙固當武將時要好多了,起碼,赤馬的頭上,還有個遮風擋雨的棚子。

某天早上,起床以後,趙固像往常一般,湊夠親兵手裡接過新鮮的材料和清水,去馬廄給赤馬餵食。

才給赤馬喂上一瓢清水,填上些青草和大豆。然後一邊摸著赤馬的頭一邊親暱的說著些話。

沒自言自語幾句,趙固一下子就驚呆了。怎麼自已的馬兒,原本原本健壯有力、線條流暢的馬腹竟然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膨脹起來!

而且,在眨眼之間,那原本平坦結實的腹部便變得腫脹不堪,鼓鼓囊囊的好似一個碩大無比的鼓包,看上去異常怪異。

聽到太守的喊聲,親兵們也過來了。看著眼前赤馬的樣子,大夥兒和趙固一樣,都愣住了。

還未等驚慌失措的親兵們把城裡的獸醫尋來,這赤馬就一頭栽倒在地上,四蹄抽搐了幾下,轉眼間就沒了聲息。

頓時,趙固的腦海一下子就空白了。他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已經毫無生命跡象的赤馬,嘴裡不停地喃喃自語道:“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呢?”

要知道,這匹赤馬可是陪伴他走過無數風風雨雨、歷經諸多艱難險阻的忠實夥伴啊!如今卻這般毫無徵兆地倒地身亡,這讓趙固如何能夠接受得了?

長歌何所向?託體同山阿。伴隨著太守府裡的一聲長嘯,不多時,整個太守府的人都知道太守的馬兒突然暴斃了。而且,太守還在馬廄裡對著馬兒失聲痛哭。

看著趙固竭力嘶地的樣子,太守府裡的新人滿臉疑惑與不解,他們實在想不明白,一匹馬的離去怎麼會讓平日裡威嚴莊重的太守如此失態、這般悲慟?

然而,對於那些跟隨趙固多年、曾經一起馳騁沙場並最終留在太守府中的老兵們來說,卻知道是怎麼回事。

這麼多年來,這匹赤馬陪伴著太守歷經無數次生死考驗,在沙場上共同衝鋒陷陣。對這些老兵而言,赤馬早已不僅僅是一匹普通的坐騎那麼簡單。

更多的時候,他們把赤馬視作與自已並肩作戰的親密夥伴,甚至可以說是太守身體的一部分。它就像是太守延長的手臂,能夠幫助太守在戰鬥中揮舞長劍;又如同太守伸展的雙腿,帶著太守勇往直前。

正是由於赤馬與太守之間那種人馬合一的默契配合,他們才能一次次在殘酷的戰爭中生還。如今赤馬驟然離世,怎能不讓太守痛心疾首呢?

但是,現在看著太守悲慟的樣子,誰也不敢輕易上前相勸。一個個心裡想到的都是“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等忍了半天之後,終於有人按捺不住,壯起膽子緩緩向前挪動腳步,靠近太守後輕聲細語地勸導起來。

可誰知,太守只是猛地轉過頭來,怒目圓睜,口中怒吼一聲:“你們都給我滾開!”

見到這番情形,不光是那些跟著趙固退下來的老兵,太守府裡的人一個個都是大氣也不敢出,只盼著太守能自已緩過勁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也就在趙固的赤馬死去的這一天。郭璞自洛陽南下,一路經過趙固的地盤,剛好到了郡城。現在,正尋到了太守府,拿出名帖請求拜謁趙固。

守門的小吏看了看郭璞的拜帖,又回首往太守府裡望了望。雖不知道自已面前這位先生是誰,但還是攔下了郭璞。

“先生,請留步。今日確實不太湊巧,您來之前沒多久,太守的愛馬不知為何突然暴斃身亡。眼下,太守正因這事兒大發雷霆呢。因為這事,把那些老兵都攆出來了。估計今天他根本沒心思見客。”

“要不這樣吧,先生,煩請您將姓名以及住址告知於我,然後再多等待些時日。待日後合適的時候,我定會前去向太守稟報此事。倘若屆時太守願意會客,我便立刻前往您所居住之處邀請您前來相見,您看如何?”

聽完小吏這番話,郭璞先是微微一怔,臉上露出些許驚訝之色。不過很快,他就恢復了鎮定,轉而饒有興致地向守門的小吏詢問道:“哦?竟有此等事發生?可否詳細說說,這匹馬究竟是因何緣故而亡故的呀?”

小吏見狀,也不敢怠慢,趕忙將自已所知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郭璞。待到郭璞弄清楚整件事情後,只見他嘴角微微上揚,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你且只管放心進去通報,直接告訴他,他那匹馬,老夫有本事讓他起死回生。”

見看門的小吏有些不信,郭璞又接著開了口。“要是你不信,你和他說,老夫郭景純。我可以向你保證,他不僅不會責怪於你,反而會親自出門相迎。”

說完之後,郭璞還悠然地伸手輕撫下巴處的鬍鬚,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自信笑容。

看守門的小吏滿臉狐疑地看著眼前這個自稱為郭景純的人,心中暗自思忖:這人莫不是騙子吧?怎敢如此大言不慚!然而,郭璞卻不以為意。

“你不必擔憂老夫會欺騙於你。若你害怕我趁機溜走,大可吩咐那些僕役將我看緊便是。這樣一來,即便我有心逃走,也是插翅難逃啊。”

“去吧去吧,有你的好處。”

聽郭璞說得這般斬釘截鐵、信心滿滿,小吏心中雖仍存幾分疑惑,但轉念一想:門外這位先生倘若真是太守的舊識,亦或是果真如他說的那麼神奇,知會太守一聲也好,萬一是真的呢?

這年頭,自已聽說過的稀奇事也多的是,暫且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想到此處,小吏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匆匆叫來幾名僕役,囑咐他們務必看住郭璞,隨後便如一陣風般朝府內飛奔而去。

“將軍!將軍啊!小的有萬分緊急之事要向您稟報吶!”還沒跨進趙固住的院子,那守門的小吏便扯著嗓子高聲呼喊起來。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叫嚷聲後,趙固不由得眉頭緊緊一蹙。他心中暗自思忖:我不是早已吩咐過,任何人都不得前來打擾我的麼?

即便是天塌下來的大事,難道還能比得上我這匹赤馬重要不成?一念及此,一股無名之火瞬間自心底升騰而起,趙固只覺得胸口煩悶異常,惱怒之意難以遏制。

只見他順手從地上撿起一塊石塊,回手就朝著小吏所在的方向狠狠地投擲過去。那石塊猶如離弦之箭一般,直直飛射而出,險些就正中小吏的身軀。

幸而那看門的小吏反應還算敏捷,一個側身閃躲,堪堪避過了這塊來勢洶洶的石頭。饒是如此,他仍被嚇得渾身一顫,臉色煞白如紙。

“將軍!將軍吶!外面來了個叫郭景純的人,他說有法子能夠讓您馬活過來!”

因為沒打中小吏,趙固本身就更加惱怒,順手尋了根棍子想繼續教訓教訓小吏。但聽到小吏說外面的來人自稱郭景純,趙固一下子停住了,高舉木棍的手也瞬間僵放了下來。

小吏不知道郭景純是何許人,但趙固哪裡會不知道呢?郭景純乃是當世赫赫有名的奇人精通占卜相術之道,備受世人尊崇。

“去去去,把那些傢伙都給我叫過來,列好隊伍,去迎接景純先生。”趙固心中不禁一陣狂喜,原本的惱怒早已拋到九霄雲外。

“待會兒,你去管事那裡領上一段綢緞,算是老子剛才沒打到你的補償。”

聽到太守的話,守門的小吏也是一臉的驚喜。外頭那郭先生說的好處,就是這個嘛?

聽到小吏的彙報之後,趙固也是滿心的歡喜。於是就讓手下的兵士列成整整齊齊的隊伍去迎接郭璞。

很快,兵士們迅速行動起來,不消片刻便排成了一列列整齊的隊伍。而趙固則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出營帳大門,親自前往迎接這位貴客。

當趙固終於見到郭璞時,他滿臉堆笑,快步上前,躬身行禮道:“久聞郭先生大名,今日得以一見,實乃趙某三生有幸啊!”

郭璞微笑著還禮,兩人相互客套了一番後,趙固便將郭璞請入自已的書房中。

待賓主落座,彼此寒暄不過寥寥數語,趙固便按捺不住內心的急切,開口問道:“先生,方才聽下人稟報,說您有法子能救活我的愛馬?此事當真?”

只見郭璞神色自若,微微頷首答道:“區區小事而已,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聽到郭璞肯定的答覆,趙固是歡喜的不得了。“可要在下怎麼做呢?”

“這事很簡單,你派上二三十個健壯齊心的兵士,拿著竹竿,從這裡往東邊走三十里,那個地方會有一片邱陵林樹,樣子長得像社廟。”

“如是真看到了,就讓他們用竹竿拍打。然後就會捉到一個東西。逮住以後,馬上把那東西帶回來。只要這東西帶回來了,你的愛馬就會活過來。”

說完之後,郭璞還擺出了一番你愛信不信的架勢。

對郭璞的話,趙固哪裡會懷疑呢?不過,為了保險起見,趙固親點了五十名親兵心腹,讓他們按照郭璞的話出營往東而去。自已則把郭璞留在大營裡繼續喝茶聊天。

那五十名兵士向東走了三十里路以後,還真看見了郭璞說的長得像社廟的林子。當即不敢大意,五十人把樹林包抄一起,拿著竹竿用力拍打。

沒多久,一隻長得像猴子的活物就從樹林裡蹦了出來,見四下被圍,驚慌失措的跳上跳下,想要逃走。

見眼前發生的一切都像是出發前將軍交代的那樣,眾位兵士哪敢怠慢,齊心合力的把那隻長得像猴子的活物給逮住了。然後立馬回奔軍營。

到了大營以後,那長得像猴子的東西遠遠的看見那匹死去的紅馬,便上躥下跳想要掙脫兵士的束縛,奔向那馬,驚得兵士不知道該怎麼辦。

看到這番情形,郭璞卻笑了,讓兵士鬆開了手。

那個長得像猴子的東西重獲了自由之後,徑自朝死馬走去,走在馬頭前,對著馬的鼻子吹氣吸氣。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那匹原本死去的馬從地上站了起來,打了一個響鼻撒開四蹄就跑了起來,和往日裡一樣迅捷。

可是那長得像猴子一樣的活物,卻在馬站起來的那一剎那消失不見了。

不過,對這消失不見的活物到底是什麼東西,大家沒有去多想,一來將軍的馬死而復生,是天大的好事,二來郭先生說能救活將軍的馬就救活了,有這麼一位大神在,也不用咱們去瞎操心。

看到自已死去的馬又活過來,趙固別提有多開心了。給郭璞送了厚厚的一份重禮,還專門安排人送郭璞到了江左。

後來,聽到郭璞身死的訊息之後,趙固還專門讓人去弔唁了一番。再後來,趙固和他的赤馬一同湮沒在了歷史的歲月中。

至於郭璞讓人向東三十里逮住的長得像猴子的活物,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和趙固的馬有什麼關係,也無從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