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阿蠻即將為纓槍所傷,法器護主,夔牛鼓與雷獸槌又分別化為夔牛、雷獸,嚓嚓咬斷了那些士兵的胳膊。

阿蠻見有紕漏,趁機用腳將長槍挑起,刺入銅牆鐵壁的窟窿內,提槍咬牙橫劃幾步,唰唰幾聲,便有血自窟窿裡濺了出來!

阿蠻立即察覺陣法就此不穩,心中又多了幾分勝算。

殊不料,陸蒼手下兵士個個訓練有素,立即有人填補空缺,滴水不漏。

阿蠻其餘的分身皆遭半途攔截,一時也無法脫身前去搜尋陣眼。

阿蠻心想,倘若能苦撐至救兵來援,倒也還好。只是這殺陣陰毒,恐自己氣力不濟,這般以寡敵眾,著實難以支撐。

唯願眾神能守住京都四方城門。東門本已被攻破,她命英招等人療傷後迅速馳援東門,想必鎮守其他方位的神祗,也在奮力抗敵。

阿蠻卻不知,實則情況有變。

北門沢野仙君遇上十殿閻羅,閻羅以千和的一縷殘魂與沢野做交易,肖想不費一兵一卒自北門入京。

沢野鬼使神差的,竟然答應了。

於是閻羅身後領了一眾陰兵,鬼氣凌然的入了北門。

甫一入城門,那沢野卻瞬間變了臉色,招呼所有山精鬼怪,齊齊衝入陰兵佇列中撕咬吞噬。

城門內起了濃濃的瘴霧,陰兵僅憑嗅覺攻擊,吸入瘴霧即神智不明,瞬間即被山精野獸們撕了個粉碎。

閻羅見狀大怒,只道自己被耍,入了陷阱,適才入的並不是勞什子城門,而不過是山神的障眼法罷了!

他堂堂神君,豈能甘受其辱,當下命部下突圍,自己則化出真身,與沢野鬥起法來。

南門的穆川拉住化蛇好言相勸,化蛇如他所願停了風雨。

正當他欲將化蛇收入麾下,殊不料化蛇向他行禮時,偷襲之,他腹中沒入一柄短刃,強忍疼痛翻身出去,一提氣,才知這刀上是煨了毒。

穆川出身名門,哪見過如此陰險毒辣的手法!

化蛇見已得手,遂獰笑道:“仙君恐怕有所不知,我族歷來歸陸蒼將軍所轄,豈會陣前倒戈!”

穆川怒極反笑:“好極!亂臣賊子,人人得以誅之。你此番害我,自己到頭來也是落不到一分好處!”

化蛇聽後,料他毒發不得運功,個個獠牙立現,群起攻之!

穆川雖已身中劇毒,但他自有足下靈蛇護體,試圖席捲而退。

但是哪裡還有退路,四周化蛇與靈蛇纏鬥一起,化蛇數量眾多,是靈蛇的三倍有餘。

況且毒已攻心,再加上他內心焦灼不已,口鼻漸漸絲血流淌。

化蛇嗅到血腥味,更為振奮,攻勢凌厲,令得靈蛇招架不住。

正當這千鈞一髮之際,又有一隊人馬殺到!

是敵是友尚且未知,穆川視線逐漸模糊起來……

這些人到來,卻是迅速包抄斬殺化蛇一族,化蛇們甚至來不及逃跑,便如甕中之鱉被擒,反抗者一一被誅。

擒了化蛇後,這隊人馬分為兩股,一是前去北門,二是前往東門。

前去北門大約有二十多人,見了陰兵則攜天雷地火摧之,無消多時,便解了沢野的燃眉之急。

東門本為玄清子把守,卻為鬼母所破。英招等為防敵賊進入,不顧重傷在身,重新執守東門。

當真有敵來犯,乃是一隻形如豬,渾身黑色,卻前後都長著腦袋的怪物。

這隻怪物來勢洶洶,猖狂至極!

猛地跳將出來,衝散了欽原鳥的陣列,欽原鳥們反應過來,紛紛亮出毒針朝此怪獸扎去!但此獸皮粗肉厚,欽原鳥的毒針對他卻是毫無用處,根本扎不進肉裡!

只聽得此獸的一頭開口說道:“都說欽原鳥的針劇毒無比……”它的另一個腦袋又接話道:“在本君身上,不過就是撓癢癢罷了。”

怪物說完,又是一陣瘋狂撕咬,不少欽原鳥當場斃命!

情急之中,英招與土螻獸胥安聯手,一杆長槍首當其衝刺向怪物面門,怪物猛地往後一仰,二足一夾,連槍帶人將英招甩開去。

彼時,胥安的長劍攻勢已到,這怪物的一隻頭竟毫無懼怕,昂首吞了長劍!

胥安此時手中已無劍,兩手空空,滿臉寫著不可思議。

怪物前面那隻腦袋興奮的大叫:“快,快,趁其不備,殺了他!”

另一隻剛吞完寶劍的腦袋,卻打了個嗝,慢吞吞道:“方才吞了幾隻鳥兒略飽,稍事休息後再打也不遲。”

前頭生氣的大叫:“事不宜遲,先下手為強!”

後面的腦袋卻是鬧起脾氣,冷笑道:“憑什麼要我聽你的?!我偏不想殺了。”

於是,胥安眼睜睜看著這隻怪物在原地打轉,一條腿想走這邊,一條腿想走那邊,兩隻腦袋兀自爭吵不休,誰也不服誰。

胥安聽得不耐煩,衝過去一手刀打昏了這隻喋喋不休的怪物。

英招踢起長槍,噗呲一聲刺進怪物的腹部!

胥安踢踢它身子,見不再動彈了,才放下心來,遂問道:“此獸甚為少見,是何方妖怪?”

英招方才被這怪物一股蠻力甩了出去,摔得老遠,心有餘悸道:“此獸乃鏖鏊山的屏蓬,兩隻腦袋,亦正亦邪,力大無窮,銅皮鐵骨,刀槍不懼。但聽聞此獸兩隻腦袋幾萬年皆不合,爭端不斷,故我等才有機會殺之。”

胥安又問:“既然出現在此地,又主動攻擊,想必也是陸蒼的幫手,殺了不可惜。”

兩人正說著話呢,沒留意屏蓬的身子輕微的抖了一下。

一陣風颳來,周遭林間有異響,英招與胥安又戒備望向四周。

突然一團黑影躥了出去,胥安正想去追,英招其間有詐,按住了他:“且慢!”

胥安低頭一看,原來,那隻屏蓬詐死,竟然自行蛻皮,逃走了!

遠遠的,還聽到屏蓬的兩隻腦袋在互相爭吵:“笨蛋,為什麼逃走,不殺了他們!”“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個懦夫!”“快閉嘴罷!逃命要緊!”

而後,英招與胥安相看一眼,心有靈犀的同時大叫一聲:“糟糕,中計了!”

往回退,果然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如今城門大開,地上一行奇怪的足印。

英招一看,心中明白了幾分,回頭喊其餘人趴低身子。

欽原鳥變作金武士,忙聽令趴低地上。

果不其然,一隻只巨鳥的黑影掠過。

金武士們手中的鐵鏈絞住其中一隻巨鳥的爪子,用力一拉,巨鳥隨即慘叫倒地,撲稜幾下死了。

但隨後,巨鳥們發現了欽原鳥的蹤跡,尖叫著,紛紛欽原鳥們撲來!

它們個子比欽原鳥大了三四倍,狀似老鼠,卻生了一對鳥羽翅,叫聲像羊一樣。

它們深知欽原鳥秉性,於是相當狡猾的避開了鐵鏈、毒針,叼住欽原鳥的腦袋,立即令它們身首異處!

英招見狀大為痛心,豈能不出手阻止!

霎時,銀槍一點,他便衝過去與之廝殺起來,土螻胥安也緊隨其後,掩護欽原鳥撤退。

胥安適才傷痛復發,也硬生生熬著,遇見巨鳥舉劍便刺。

巨鳥數目繁多,發出刺耳的嘶鳴,一隻只前仆後繼的,兇猛無懼。

它們扇動羽著翅朝英招與胥安發起總攻!

英招將法力注至手中長槍,舞得虎虎生風,教它們一時不能近身。

胥安則現出土螻真身,大開殺戒,與其撕咬在一起,霎時血染黃沙!

英招朝胥安的方向大喊道:“此鳥名為寓,出於虢山,刀槍不入,你可要小心為上!”

胥安回應的是一聲長嗥!

他其實早已身受重傷,寡不敵眾,渾身血淋淋的被寓鳥包圍了。

驀地,他聽到,風從林梢刮過的聲音,他的嘴角閃過一絲不為覺察的笑意。

救兵總算來了。

一隊人馬從天而降,個個身手不凡,將來犯京都的寓鳥殺得是片甲不留。

而後,他們又馬不停蹄的,直奔宮內而去。

彼時,阿蠻已被困殺陣內多時,陣法逐漸消耗著她的法力,令得她勞形苦心,疲憊不堪。

但她忽而心神一凜,原來是她的分身,找到了陣眼所在!

隨著殺陣變幻莫測,刀戟無情,阿蠻實在是寸步難行,分身乏術。

於是,她取下腰間的布袋,抖了一抖,一名老道滾了出來。

這老道正是當初阿蠻一念之仁留他一條性命的上古妖獸環狗,也是精通道門絕學的高手。

他忙道:“貧道可為大人拖上一拖。”

說罷,又作起法來,遍插五色令旗,阻擋殺陣的蠻橫煞氣。

可謂是陣中陣,斬邪破敵,成敗在此一舉!

再加上夔牛與雷獸相助,阿蠻這才得以脫身,前往陣眼所在之處。

到了陣眼處,見到立有一木樁子,木樁子上掛了一個人。

不,或者說是屍體,更為恰當。

阿蠻心裡咯噔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具屍體沒有頭顱,但似乎感應到了有人靠近,雙乳如目睜開,肚臍為口,開口說話了:“崑山阿蠻,你來了。”

阿蠻強作鎮靜道:“萬萬想不到是刑天大人在此督陣。”

所謂刑天舞干鏚,猛志固常在。

刑天本為一巨人,神力勇猛,當初與黃帝爭帝位,被黃帝斬首後葬於常羊之山。不料刑天竟然用兩乳為雙目,用肚臍作口,揮舞著斧頭,仍誓與黃帝再一決高下。

他本被封印於常羊之山萬年之久,了無蹤跡,沒想到竟在京都出現了。

阿蠻也不得不折服,看來這陸蒼,確實頗有手段。

她在心中惱怒得很,陸蒼一環扣一環,滴水不漏的安排,無非是早已下定決心置她於死地,先頭又偏偏裝作甚麼情深不捨,真真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刑天哈哈一笑後道:“昔日我與你父親的恩怨,雖說禍不及妻兒,但今日你我爭戈,卻是在所難免。”

阿蠻情知此戰兇險異常,因刑天勇猛無畏,曾被後世追封為戰神,實力不容小覷。

刑天手持開山神斧,如索命羅剎般,巨大的身影,倏地移向阿蠻,神斧當面劈來!

阿蠻輕巧一躍後,腳尖踢向刑天手腕!刑天立馬剎住勢頭,斧頭轉而向上斬來,阿蠻凌空翻滾而出!

正在此時,陣中疾射出無數羽箭,阿蠻連忙左手祭出一張金盾擋住,但是刑天卻將神斧從右面飛擲向阿蠻!

阿蠻一招四兩撥千斤,運氣推開了神斧,但右手卻因此中箭,整隻手掌被箭矢射穿了。

霎時,阿蠻疼得冷汗直冒,但是她仍舊只能硬撐著,因為刑天根本不容她喘息,接二連三發起了攻擊。

正當阿蠻苦苦支撐之際,一個巨大的火球劃破天際,轟地一聲,在空中炸得四分五裂!

烈焰飛濺陣中,將陸蒼的兵士燒灼得死傷一片,陣形不穩。

但阿蠻同時也被氣浪掀翻倒地。待她睜眼一看,驚喜叫道:“武羅大人!”

只見一名女子,梳著高髻,雙耳垂金環,身披豹紋獸皮,細腰,出現在空中。

武羅冷若冰霜,眼神犀利的俯瞰著大地,身後列有千餘精兵強將,持弓搭箭,蓄勢待發。

她冷冷的向阿蠻說道:“崑山阿蠻,怎生落得如斯境地!”

這聲音如玉石相撞般清脆動聽。

阿蠻聞之不禁氣結,自己鬥了三天三夜,幾乎耗盡法力,這武羅姍姍來遲直接收割,最後倒是天庭的功勞!

這時,殺陣中的“銅牆鐵壁”如拔地高樓般趁勢而起,長槍短劍齊出!

武羅命人倒下幾鍋滾滾金湯,只聽得下頭一片哀嚎之聲。

而後,四面八方飄起一團黑霧,黑霧中生出無數黑色手臂,尖牙,朝著武羅等人撲來。

武羅面無懼色,手持雙刃彎刀,疾行破空斬斷了這團黑霧!

她冷笑道:“陸蒼,你就這點本事?!”

說罷,她只消一揮手,身後兵將驟然變出多一倍,兩倍,三倍……

一部分兵將在號令下,用擂木撞擊著“銅牆鐵壁”,又有一部分兵士以三頭叉挑起叛軍兵士,幾個小兵補刀刺死,一套下來,如行雲流水。

而守在陣外的陸蒼,見陣法即將被破,縱使心中惱怒,也不得不下令即刻退兵!

殘餘叛軍又在鬼母天瀾的協助下,紛紛地遁逃跑了之。

阿蠻這才安心定志的閉上了眼睛。

唔,她實在太累了。

而武羅彎下腰,查探她鼻息後,知道她只是乏了,性命無虞,隨即又命人送她回客棧。

後英招聞訊前來相拜,問起阿蠻的下落,武羅卻冷冰冰的道:“此陣壓根算不得上殺陣,也絕非固若金湯,陸蒼其實對她並未下死手。所謂刑天出現,也子虛烏有。一切皆因天女被鹿蜀臨死前的歌聲所惑,掙扎不出罷了。”

英招心裡也暗暗驚奇,原來鹿蜀在臨死前最後一擊,竟徹底迷惑了阿蠻的心智!

最後,武羅意味深長的說道:“看來,天女的氣數將盡啊……”

《山海經.大荒西經》:“大荒之中,有山名曰鏖鏊鉅,日月所入者。有獸,左右有首,名曰屏蓬”。

《山海經·海外西經》:“刑天與帝至此爭神,帝斷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操干鏚以舞。“

《山海經·中次三經》:“又東十里曰青要之山,實維帝之密都。……武羅司之。其狀人面而豹文,小腰而白齒,而穿耳以,其鳴如鳴玉。是山也,宜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