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

阿蠻碰了碰快要睡著的玄清子,他張大眼睛一看,屋裡黑漆漆一片,甚麼也沒有。

正欲發問,忽來一陣妖風吹開了虛掩的大門,一陣煙霧散去,玄清子終於看清了,來的正是李氏,並攜了一名面如冠玉的美男子。

看見席老太爺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李氏陰惻惻笑道:“你個老毒物竟然還想先下手為強,險些害我遭殃。可惜我命不該絕,今日我便與徽言郎君一齊,前來取你狗命!”

席老爺子渾身哆嗦道:“老朽也是依家法行事,實乃迫不得已啊……”

李氏身旁的美男子桀桀怪笑道:“趁我閉關修煉之時,你們竟對我徽言的妻兒下此毒手,實在是罪無可恕!”

說罷,十指如鷹鉤,插向席老太爺心窩!

殊不料,席老太爺胸口硬如磐石,怎麼也插不進去!‘

男子臉色突變!

席老太爺哈哈一笑,雙手往床上一拍,便坐了起來。

這席老太爺竟是大牛所化!

大牛猝不及防的猛拍一下肚皮,夔牛鼓一響,聲震天下!

這自稱是“徽言”的男子,當即被震得口鼻流血。

李氏趕緊過來攙扶,只聽這男子捂住胸口道:“怕是有高人來也。你且不必管我,自去逃命罷!”

李氏淚水漣漣搖頭道:“不,我願與郎君同生共死!”

阿蠻攜著玄清子自樑上跳下,冷笑一聲:“好一對情深義重的野鴛鴦!”

玄清子悲憤道:“你怎會辜負我等信任,對席家村八百村民下此狠手?!”

李氏眼神怨毒道:“你自是不知這席文淵生得是如何粗鄙醜陋之貌!且還是痴傻失聰之人,就連圓房都不會!我在席家,不僅守著活寡,還要受婆母奴役之苦,每日替她編草藍,一刻不得閒!正當我絕望投江,卻被徽言郎君所救,多得他垂愛,才懷上一子,卻險些遭席家這群奸人所害,叫我怎能不怨不恨!”

阿蠻目光如炬道:“那我問你,席文淵和你婆母,皆是為你們所殺?”

李氏見姦情敗露,索性攤開了說:“確是我誆席文淵去江邊,身上綁了石塊,活活溺死了他。三日後,他的屍體才浮起來。而我那老不死的婆母,縱使她兒子再不成器,也還想著替他納妾!你道那賤妾是誰,不過是酒肆裡賣笑的女子罷了!本想念她撫養我成長,將她養老送終,誰知,那老貨裝病詐我,恰巧撞見了我與郎君說話,是以起了疑心,我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便與郎君送了她一程。”

玄清子一聽怒不可揭,手中抽出一把銅錢劍,大聲喝道:“天罡正氣斬妖邪!”

說罷,便一劍斬向徽言!

徽言以袖卷劍,劍便斷成數節,又散了一地銅錢。

徽言嗤笑道:“雕蟲小技!”隨後一揮袖,地上的銅錢紛紛迎面飛向阿蠻與玄清子!

阿蠻二人側身偏頭躲過了,銅錢立即釘在門柱上!

阿蠻右手化出一把玄玉劍,不由分說便上前刺去,卻刺了個空!!

這徽言一閃身,不見了!

阿蠻與玄清子,大牛立刻背靠背,以免被他從任意一方偷襲,以至腹背受敵。

他們二人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周遭情勢。

這時,本已嵌入門柱上的銅錢蠢蠢欲動……

銅錢像有生命般自己掙扎了出來,又以凌厲之勢飛向阿蠻二人!

阿蠻劍身一挺,丁零當啷幾下,便將銅錢擊得粉碎!

阿蠻故意激他:“呵,你只有這點本事?”

徽言果然中計,現身便襲向武力較弱的玄清子!

玄清子滑步後退,阿蠻回頭挑劍削向他後背!

玄清子微微伏低了身子,劍氣恰好掠過他發頂,化成一道精光,斬向徽言!

徽言往後躍開,森森獠牙畢現,飛快的繞著屋內旋轉而竄,令人眼花繚亂!

玄清子不明所以,視線跟著旋轉,幾乎暈倒。

定睛一看,嚇了一跳,原來竟然多了十幾個徽言的分身!

十幾個徽言紅著眼,齜著牙朝他們撲了過來!

大牛擋於二人之前,化作一頭蒼灰色獨腳夔牛,朝著這群分身大吼一聲!

頓時吼聲化作一陣氣浪,將這十幾個徽言的分身掀翻在地!

這十幾個分身就地一滾,又迅速聚攏成一人。

徽言艱難的從地上爬起,抹了抹嘴角淌下的一絲血跡,面色陰鬱的問道:“能駕馭夔牛神獸之人不多,你到底是何人?”

阿蠻朱唇勾起一抹笑:“崑山阿蠻是也。”

徽言早聞其大名,心知自是鬥不過,遂服軟求饒道:“還請大人網開一面,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願意馬上離開,再不踏足此地。”

玄清子罵道:“呸,你屠了整個席家村,豈能輕易放過你!”

阿蠻眯著眼笑道:“要我放了你也可以。告訴我,知秋的下落。”

徽言吞吞吐吐道:“知秋,是不是就是那隻耳鼠……久聞應龍將軍懸賞要捉他,我便把他……送去了陸蒼君處……”

見阿蠻面色陰晴不定,徽言試探問道:“那大人……可否就此放過小的?”

阿蠻猶在遲疑道:“這個嘛……”

玄清子在一旁急了,正要開口,被大牛扯住了衣角。

只聽阿蠻繼續說道:“我倒是很願意放了你。只是……我的劍,恐怕不答應。”

徽言聽後,剎那面如死灰。

李氏原先蜷縮在角落,見狀又大著膽子站了出來,慫恿徽言道:“既是如此,郎君不如與她鬥一鬥!這勝負還未定呢,你可要為了我和腹中的孩兒搏上一搏!”

徽言聽了李氏一言,又燃起了熊熊鬥志,是啊,勝負還未定呢!

阿蠻傲然以劍指向他道:“即便是單打獨鬥,你也不是我的對手。”

徽言聞之,怒火中燒,身後倏地長出一條巨大赤紅尾巴,如同鐵鞭般甩來,凡被其擊中之物,皆為粉碎!

而侷限在這窄屋內,阿蠻等人,實在是避無可避!

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原來是樑柱被那徽言之尾掃斷了!

阿蠻提起大牛與玄清子,往上一躍,在房屋即將倒塌之際,三人穩穩落地。

房屋隨後就在他們身後轟然倒塌。

一時間,粉塵四起,阿蠻以袖掩鼻道:“大牛,你且去看看那兩人是否被壓在廢墟之下?!”

大牛即去廢墟上嗅了一番,搖頭道:“不在下面。怕是溜了。”

阿蠻眼睛咕嚕嚕一轉,靈光一現:“他們定是往江邊逃去了,我們快追!”

言罷,大牛又化成一頭夔牛獸,駝著阿蠻和玄清子,拔足狂奔至河邊。

居然還真的攆上了正要潛入水中逃跑的徽言和李氏!

阿蠻一個翻身向前,劍劈向江面,江面竟然被她生生闢出一條道來!

阿蠻掐訣使劍如飛梭穿越水面,直直刺向徽言的面門!

徽言被殺了個措手不及,劍刺進了他的眉心,又從後腦飛出,回到阿蠻的手上。

徽言睜大了雙眼,似是不相信一般,發出最後一聲啼叫,猶如嬰兒的叫聲。

最後砰然倒地,化作了一頭豬身人臉的怪獸,赤紅色的尾巴還劇烈的抖動了一下,便不再動彈了。

李氏見大勢已去,跪在溼潤的河床上,磕頭求饒

因為太用力,額頭都被鵝卵石磕破了,血流如注也不敢停。

玄清子見此,又出言相勸道:“害人的是那隻野獸,她身懷六甲,不如就此放過她罷。”

阿蠻冷哼一聲道:“婦人之仁!且不說她煽風點火滅了一條席家村,她這肚子裡懷的可是合窳的種,還不知道會生出甚麼怪胎出來。”

大牛也附和道:“依我看,這女子心腸如蛇蠍,虧我們當初真心待她!還是殺了她罷,以免她再禍害別人!”

李氏哭得肝腸寸斷:“我知錯了,求阿蠻姑娘就饒恕則個罷!我在客棧,也是一片真心對待你們,不曾害過人吶!”

阿蠻當即啐了她一臉:“那你怎合夥綁去我家知秋?!分明就是心懷不軌!你瞧瞧自己心心念唸的郎君,長得跟頭豬似的,虧你還嫌自己的結髮夫君醜陋蠢笨!我呸!”

李氏嚎啕大哭起來。

正在這三人爭執不下之際,忽然自旁邊的水中伸過一隻蒼白的手臂,飛快的將攥住李氏的腳踝,一把拖進茫茫江中!

玄清子伸手去撈,卻為時已晚!

玄清子望著自己的手,空空如也,一時間,竟怔住了。

阿蠻喟嘆道:“所謂天道好輪迴。她害了自己夫君,卻也被水鬼拉去做了替身。”

大牛拉起玄清子,與阿蠻一道上了岸。

然水面升起一道金光,金光裡裹著一個人。

那人走進了,自稱是席文淵,如今大仇得報,特來跪謝恩人。

阿蠻朝他點點頭,他便歡歡喜喜隨著金光指引去投胎了

阿蠻見這席文淵的鬼魂走得沒影兒了,又嘆了一口氣道:“這席文淵,生得果然是……醜啊……”

大牛笑嘻嘻道:“望他下輩子能投胎做個美男子。”

他們二人嘻嘻哈哈的往前走著,玄清子一言不發的跟在後面。

走了一段路,玄清子突然問起:“你究竟把席老爺子藏在哪了?”

阿蠻一拍腦袋:“糟了,便藏在他家地窖裡了!”

大牛又駝住他們二人跑去席家村,阿蠻繞著廢墟走了一圈,指住其中一處,說:“這地窖就在此處之下,挖吧。”

玄清子驚呆了,這高高一座廢墟,得挖到什麼時候?

大牛嘆了一口氣:“還是我來罷。”

立時又化成夔牛獨腳獸,用僅有的一隻蹄子刨著土,一會便刨到了地窖口。

阿蠻等人鑽進去一看,席老爺子已經上吊身亡了。

旁邊石牆上寫了幾個血字:“滅族之災,愧對祖先!”

阿蠻著大牛替他斂了屍首,心頭也是悶悶不樂。

這席家,算是全族覆沒了。

回到地面上,夔牛獸已經累癱倒一旁,舌頭都伸了出來。

阿蠻走過去踢了踢它身子:“快起來,我們還要去找知秋呢!”

夔牛獸嗚咽道:“今日且饒過我罷,實在是走不動道了。”

阿蠻見它委實累壞了,但它身形過於沉重巨大,又無力恢復成人形,沒得法子,她只好拖住夔牛的一隻腳,費了老大勁兒,才一路把它拖回了客棧。

夔牛被她拖得身上都脫了層皮,眼淚汪汪,嗷嗷的叫。

阿蠻也累得氣喘如牛,衣服都汗溼了,一屁股坐在客棧門檻上納涼。

小二趕緊端過水來,又替她搖扇。

好久她才緩過來,說道:“真是讓人頭疼的傢伙啊……屋裡擱不下,先把他扔馬廄吧!”

夔牛眼角有淚滑過.

小二過來拖它,摸摸它腦袋,安慰道:“先將就一夜罷。那裡頭通風,可涼爽著呢。”

於是,就真的把夔牛投進馬廄裡了。

夜深了,阿蠻也沐浴更衣,推說乏了,自去睡了。

眾人忙活完自個手裡的活計也就歇息了。

聽得雞鳴三遍,小二才伸著懶腰起來,叫醒了其他人,開啟店門招徠客人。

正當大夥灑掃擦桌,忙得不亦樂乎之際,忽見阿蠻自門外進來,啪地摔下一隻麻袋。

小二上前仔細一看,麻袋裡頭像是裝了一個人,身子還在袋子裡扭來扭去!

阿蠻踹了麻袋一腳,喝道:“給我老實點!”

小二隻覺不妙,忙問道:“咳,這又鬧得是哪出戏?”

阿蠻狡黠一笑:“狸貓換太子。”

她吃了一盞茶水,才慢條斯理的把麻袋解開,一顆頭露了出來。

眾人大驚,鬼……鬼母?!

小二驚叫道:“真真是要死哦!你個煞星竟然將鬼母綁來!到時她哥哥,地府閻王上來找茬,教你咋辦!”

阿蠻瞪眼道:“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他陸蒼綁了我家知秋,那就別怪我綁了他的未婚妻!”

鬼母簪環凌亂,不復往日之姿,口裡還被塞了一團破布,嗚嗚直叫喚。

阿蠻一把扯下破布,罵道:“瞅你叫得跟驢一樣,醜話說在前頭,只教陸蒼放了我家知秋,我便放了你!”

鬼母氣得渾身發抖:“混賬阿蠻!竟作出如此無理之事!你若不放了我,我回頭定叫我哥哥率百萬陰兵踏平你這薊州城!”

阿蠻不耐煩聽她說話,又將抹布塞回她嘴裡,轉頭對著呆若木雞的眾人道:“大牛醒了沒?”

水叔怯怯的說:“醒了。就是還沒法恢復成人形,還在馬廄裡待著呢。”

阿蠻笑嘻嘻道:“如此甚好。便由他看守這鬼婆娘。”

而後,她掏出捆仙繩,結結實實將鬼母綁了,丟進馬廄,又作法封了馬廄,令鬼母逃脫不得。

接下來,便是等著陸蒼乖乖的把知秋送回來啦。

阿蠻愈想愈得意,覺得自己簡直不要太聰明,哼著小曲便回閣樓補眠去了。

《山海經·東山經》:“又東北二百里,曰剡山……有獸焉,其狀如彘而人面,黃身而赤尾,其名曰合窳,其音如嬰兒。是獸也,食人,亦食蟲蛇,見則天下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