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袍人向著一地狼藉的現場走去,看了看伏在阿妹身上痛哭的女子,又看了看囂張的梁斌及其家僕。看到那幾名捕快的時候,捕快們紛紛躬身叉手行禮,口中齊稱沈捕頭。

這位綠袍的沈捕頭,便是安州城內捕快的總捕頭。按規制,他這個品級的捕頭算是不入流的吏員。本無資格穿著綠袍。

但這位沈元沈捕頭曾應徵從軍,在官軍與叛軍激戰的河南之地立下二轉功勳,被授予正七品勳官雲騎尉,故得以有資格穿著七品官的綠袍。

沈元對著行禮的捕快們擺了擺手,捕快們便紛紛直起身。他又踱了幾步,走到梁斌及其家僕身前。梁斌此刻被陸見灸中曲池、肩井等多處穴位,面色扭曲,微見痛苦,但神色仍然十分囂張。

沈元上前,扶起伏屍痛哭的女子,溫言撫慰。

“小娘子,不妨將事情原由細細道來,本捕頭為你做主。”

女子聞言,哭拜於地:“明府做主!民女姜小芸,本是城東民戶。我阿爹前幾日剛剛離世,梁小郎君便以阿爹仍欠其佃租為由,迫我就範做他的妾……民女不願,他便當街打死了阿妹……嗚嗚……”

沈元聞言,扭頭看向那幾名捕快,不由厲聲斥責。

“證據確鑿,人犯、人證俱在,為何卻猶疑不定?”

當先一名捕快來到沈元身側,附耳道:“沈捕頭有所不知,這個梁斌,便是當朝太傅之子……我等萬萬不敢將其鎖拿……”

沈元聞言,一把推開捕快,便向著梁斌徑直行去。梁斌見狀,不怒反笑。

“沈元,你不過一個小小捕頭,就算有七品勳官在身,又算得個屁!”

兩名僕人擋在身前,沈元略動身形,便將一人制住,一腳踹出十步遠。另一人見狀,還要再上,沈元單手解刀,一刀鞘拍在那家僕臉上,登時便血流不止。

“你……打狗也要看主人……你敢!”

“沈某既然承蒙上官錯愛,當了這個捕頭,便要行此職責,維護律法,除暴安良!別說你梁斌只是個狗仗人勢的太傅之子,便是天王老子在沈某眼前犯法,沈某也要將之,緝拿歸案!”

圍觀人群聞言,紛紛叫好。梁斌平日在安州城中便多行不法,礙於權勢,百姓敢怒不敢言。如今看到這個新調任不久的捕頭願意出頭主持公道,自然感到無比暢快。

梁斌舉起手中鞭子,仍想負隅頑抗,但肩井、曲池穴傳來的隱隱痛感,讓其右手發軟,揮出的鞭子竟直奔沈元身旁的虞言而去!

虞言匆忙之間躲閃不及,臉上甚至都感受到了鞭稍帶來的勁風。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一直隱於一旁的陸見果斷出現,奪下樑斌手中馬鞭,扔在地上。沈元也趁機上前,將囂張不已的梁斌鎖拿。

捕快們見狀,方才紛紛上前,協助沈元押住梁斌。而此時的梁斌,則滿臉不甘地看向先針灸,後奪鞭的陸見,咬牙切齒地從嘴裡蹦出幾個字。

“我記住你了!”

陸見笑看梁斌被捕快們押走。他久在安州行醫,對這些所謂高門大戶的所作所為早就痛恨不已。如今樂得看他們吃癟。對於梁斌這種程度的威脅,他根本不以為意。

梁斌之父雖貴為太傅,是聖人的老師。這種地位註定他斷然不可能自降身段,以太傅之尊,來整治他一個小小的八品醫監。而梁斌雖然多仗其父之勢,但一無功名,二無官職,說起來也就是個地痞惡霸之流,斷不足懼。

何況,陸見如今已今非昔比,若力有不逮,或可引長公主為奧援。梁斌再跋扈,也終究只能欺行霸市,欺負欺負老百姓。要是惹到公主頭上,不說別的,一個元慶就能整得他生不如死。

陸見看到此事圓滿結束,便也心滿意足地轉身離去。卻不料方才為陸見所救的虞言,此時急忙來回尋找陸見未果。

悠然地行走在去醫署道路上的陸見卻想不到,此時的安州醫署中,早已是亂成了一團。

現任醫正徐天臨正指揮著幾名醫士手忙腳亂地收拾著賬冊、文書、花名冊,醫監屋子也被收拾得整整齊齊。醫署裡唯一的醫女翹瑤則仔細檢查藥材庫中存放的藥材,並核對著手中的賬目。

前任醫監馮既白在任期間,醫署內大小事務,皆決於他一人。徐天臨與翹瑤雖各管一攤,實則有功不賞,有過必罰,導致醫署眾人一早就學會了躺平擺爛,有事互相扯皮,唯恐攤上事讓自己擔責。

馮既白調任病坊之後,無人再天天管制眾人,眾人便如同放羊一般,除卻必須履行的工作,餘皆不問。

更是有些醫士趁著管理鬆散,偷拿醫署中藥材器具倒賣。以致於如今新醫監即將到任,眾人才慌忙清理文書、庫存,發現諸多難以對上的爛賬,也只能一籌莫展。

眾人將將把醫署清理了個大概,便見陸見背手走進醫署。在庭院中灑掃的醫士們當即反應過來上前阻攔。

“幹什麼的?醫署重地,閒雜人等免進。”

陸見也不惱,慢悠悠地拿出長公主的舉薦信,又從袖子裡掏出州府的任命書。

阻攔的醫士見到兩份文書,連忙叉手行禮,隨後快步向醫署衙內奔去。

“醫正,徐醫正!”

徐天臨正為醫署內亂七八糟的一團而惱火,沒好氣地回頭吼了一嗓子。

“幹什麼?毛毛躁躁的。”

“新任醫監,他來了!”

徐天臨聞言大驚,趕忙手忙腳亂地整好衣冠,去一旁藥庫裡喊了翹瑤。另大堂裡早就候著的獄丞張大成。三人一齊向外走去,迎接新醫監。可當眾人來到大門前,卻驚訝地看見一身素布衣裳,滿臉笑意的陸見。

徐天臨當即懵圈,這是怎麼回事?早在先前馮既白調任病坊之時,便說過要派自己的心腹鄭源來接替自己掌管醫署,誰又能料到,卻是名不見經傳的陸見過來,頂了這個缺。

“小人能否看看上官的調職文書?”徐天臨腦子飛快地轉著,向陸見提出要求。

陸見倒也爽快,手一伸,便將州府的任命,與長公主的舉薦信一同遞來。徐天臨一邊看著手中的文書,一邊向著一旁杵著的眾醫士使眼色,便有個機靈的,藉故向後院奔去,出了後門直奔馮既白就任的病坊而去。

徐天臨將文書遞還給陸見,卻聽見陸見悠然發問,可聽在此處眾人耳中,卻不啻驚雷。

“你們如此怠慢本監,不會是誰早就內定了這任醫監的人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