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蓮女見其怒氣衝衝,行至房外,不管門前泥水汙,伏跪下來,雙掌撐地,顫顫巍巍說道。

“清如手茁,怕伺候不好公子,且之前已經答應了李公子,所以……不能從命,還望盧公子海涵。”

盧絕意臭名昭著,盧府每年打殺的丫頭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更有些死地不堪入目。

裴清如哪敢進盧府?

其隨身惡奴拔刀上前,架住了李懷真。

盧絕意蹲下身,用刀鞘挑起她的雪白俏臉,忽地換了個笑臉。

“我且問你,畫押了嗎?”

裴清如心肝劇顫,避開眼神,輕咬著嘴唇,不肯回答。

“本少爺問話呢,你聾了嗎?”

盧絕意伸出手掌,作勢欲打。

李懷真怒不可遏,吼道:“住手,你這是要強搶民女了!難道我大唐就沒有王法了嗎?”

此言一出,那些被衝撞的鄉民也圍了上來。

有人說道:“就是,就算她沒有畫押賣身,也要憑她意願,你這就是在強搶民女。”

“沒錯,你身為刺史公子,居然知法犯法。”

“放開她,讓自己選擇。”

鄉民揮舞著拳頭,向前擁擠,高聲抗議。

大唐民風彪悍,不是說說而已,即使在這煙花十里的揚州城,亦然有顯。

且大唐自高祖以來就實行府兵制,兵卒閒時耕種,戰時立馬就能披甲上陣。

這些人中,多有行伍出身的軍人,光天化日之下,哪能見得這般欺辱之事?

如此場面,若是尋常紈絝早就嚇破了膽,可他盧絕意是誰?

他是除了謀反罪一切可免的大唐天官。

只見其緩緩站起身,冷冷說道:“好呀!一群鄉巴佬,今兒欺負到老子的頭上來了。

跟我講王法?知道天官的特赦嗎?一群蠢貨。

還有,知道衙門要上報的天官是誰嗎?老子只要回去喝幾天小酒,聽幾天小曲。

都不用我動手,你們都要死在這裡。”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都放下了拳頭,貓妖啊!生死攸關,誰能不怕?

“貓妖而已,我來殺。”

突兀的聲音從人群中響起,只看見那個少年一臉鐵青站在那裡。

盧絕意及幾位家奴以為自己聽錯了,看向那少年,而後哈哈大笑。

盧絕意走上前來,在李懷真臉上拍了拍。

“老子沒聽錯吧!雞都不敢殺的人,要殺貓妖?你是不是想說那天官百名冊上漏寫了你的名字?”

“哈哈哈!”

那幾個惡奴同時捧腹大笑。

李懷真拍開他的手掌,正色說道:“三日內,我若殺不了貓妖,自己去衙門謝罪。而你們……可以滾了。”

此時,一位面目剛毅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對李懷真凝眉。

“李家少爺三思!一隻貓妖可以團滅十人小隊,不是天官對付不了。”

李懷真似乎記得此人,但一時想不出名字。

只好拱手說道:“老哥放心,我自有分寸。”

那人聞言點頭,默默退下。

“好好好,這可是你自尋死路,本少爺就看看你如何對付貓妖。”

說罷,盧絕意就要帶人離去,行至馬前,他又用刀鞘點向眾人。

“這可是你們自己選的路,不要死到臨頭想起本少爺的好。”

而後翻身上馬。

等那幾人策馬走遠,裴清如來至李懷真身前,壓身便拜。

“清如多謝恩公,就算一死,清如也不願去盧府。”

李懷真連忙扶住了她。

四目相對,李懷真感覺古人誠不欺我,用那兩句“春風十里揚州路,捲上珠簾總不如”來形容此女,一點都不為過。

他倒不是看上了此女美色,只是前一世自己悲情,亦見不得人間疾苦,不想此女落個悲涼下場。

“大丈夫生於天地間,豈能懼怕妖魔鬼物,李公子,我來助你誅妖。”

隨著一聲怒喊,剛才搭話的漢子再次站了出來。緊接著,又有幾人站出,所說之話和前者相差無幾。

李懷真能看出他們都是悍勇兵卒,但是對付貓妖人多無用。

所以拒絕了,勸他們回去照顧好家人。

爾後拿出銀兩,替裴老漢買了口薄皮棺材,眾鄉親尋了塊荒地,草草下葬。

至親新喪,按照規矩裴清如不宜入府,可李懷真擔心她的安危,還是將人帶了回來。

李若谷知道此事並沒有怪罪兒子,反而大力讚賞。

只是如何除妖,卻讓這位犯了難。

李懷真只得謊稱有位朋友可替其除妖,千說萬說才穩住團團轉的老爹。

採蓮女裴清如不敢在府中穿孝服,連白花都不帶。

須臾,賣身契約被管家擬好。

簽字畫押的時候,李懷真支開了旁人。

桌上放著五十兩紋銀,外加筆墨紙硯和那張賣身契約。

裴清如並沒有去收銀錢,緩步來至身前,輕施萬福。

“恩公肯收留清如,清如感激不盡,今生願侍奉在公子左右,以報大恩。”

說罷,就要去寫簽字畫押。

李懷真抬手擋住了她,嘆息說道:“我支開他們,就是有話想對你說。

只要你願意留在李府,就可以一直住在這裡,並不需要賣身為奴。”

裴清如疑惑不解,緩緩垂下頭,“李公子……你,這是何意?”

李懷真反應過來,閨中女子,去至別家,若不是丫鬟,還能是什麼?

索性他撕掉那張契約,說道:“這樣吧!以後在外人面前可說是丫鬟,但在府內不用以奴自居。”

裴清如眼眸中又有淚花閃爍,沒有契約,就等於沒有賣身。

於是再施萬福:“公子大義,清如聽命。”

“行了,至親新喪不宜添置衣物,先將就幾日吧!這些銀兩你收好,過幾天置辦些生活用具。”

見其要起身離去,裴清如挽住了他的手臂。

“怎麼?還有事嗎?”

裴清如面露決然之色,“公子因我遭難,清如想陪公子前去誅妖,若公子不幸身死,清如……以命相陪。”

李懷真愣在原地,不知道為什麼,心中那根最柔軟的弦被觸動。

這女子才第一次見自己,不過是替她安葬了父親,就這樣以命相陪。

這是愚昧嗎?不是!

是貪圖錢財故作姿態嗎?更不是,否則,她怎麼不去盧府呢?

這是古人的忠貞和剛烈。

這樣的女子,若在前世,李懷真想都不敢去想。

“無妨,本公子山人自有妙計,你跟著我多有不便。府中有馬車,讓管家帶著你去燒點紙錢,天黑前一定要回府。”

清如鬆開手掌,諾諾道了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