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從高處天窗照進,塵糜在其中氤氳迴盪。

底下人頭攢動,五官如同雕塑的盧德士站在講臺上,講述著《爐灰腿功》第二層的細節。

“這門腿功的第二層,與其餘腿功有些不同,與一般的武學更相差極大。”

“第二層是爐灰腿功的分水嶺,也是真正拉開與一般腿功距離的起點,所以難度比起入門,可能還要高些。”

“至於表現……”

盧德士的語氣波瀾不驚,跟他的神情一樣,總是一成不變。

嗤!!!

一道黑影破空,幾如鬼魅,帶起層層疊疊的幻影。

空氣中盪漾起一圈圈的環狀白煙。

嘭!!

面前的一個保持著思考模樣的雕塑人像頭顱炸裂。

整個頭顱像是片刻間被絞殺,碾碎。

漫天紛紛揚揚的塵土中,不見一片完整的石塊。

底下難免響起了代表驚歎的聲響。

盧德士將踢出的右腿,收回黑色風衣底下,繼續他的課程。

“如你們所見,它具備的破壞力很強,也更徹底。”

接下來,他開始講解一些從一層進階二層的概要。

這次的進階,除了要夜以繼日的站樁外,還多了一項磨練腿腳。

簡單來說,就是踢木樁,踢石頭,磨練的是雙腳的骨骼,面板。

課堂快結束時。

陳餘和其他大部分人一樣,都在模仿著導師的模樣,在調整站樁的細節,也調整出腿的一些發力。

盧德士從高處往下看,正好看見那人群中這個熟悉面孔。

他記性很好。

此時,陳餘剛踢碎一個木樁。

出腿乾淨,利落,頗帶戾氣。

“很好。”盧德士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的動作,

“這第一層的根基,學的很紮實,也不知道學了多久。”

“比我年輕時候還要好些。”

他在心中默想著。

“是個好苗子。”

……

深夜。

酒館門口的紅燈照耀下來,將門口走來的人照的像是染上一臉的血。

巷子裡響起了老鼠悉悉卒卒的聲響,和門內的那種種像是慘叫,又像是享受的聲音交織著,似乎成了一首帶有魔音的曲子。

“弄好了?”

金遠成將手裡的煙丟在地上,用腳狠狠碾了碾。

來人是他幾個跟班之一,叫做宋管啟。

他鼻子塌陷,面容看著像是老鼠,帶點尖酸刻薄。

提了提褲子,拍了拍手,像是剛丟了什麼垃圾似的,宋管啟隨即露出討好的笑:

“金哥放心,都弄好了。”

“東西處理完丟垃圾桶了,沒人看見。”

金遠成嗯了一聲。

“金哥。”身後另一個跟班說道:“灰狗幫我問過了,領你錢那幾個沒回來。”

金遠成愣了下:“死了?”

“應該是。”

“真廢物。”金遠成啐了口。

那跟班繼續說道:“金哥,那幾個也是練過的, 雖然不是血脈武者,但對付一般人綽綽有餘。”

“前兩年還陰死過一個初入門的血脈武者。”

金遠成臉色又難看下來:“藥劑打水漂了。”

“興許有人救了他。”有跟班說:“他剛喝完藥劑,武學根本沒時間學,不可能打的過灰狗幫的人。”

“知道了。”金遠成吐了口痰,沒再說話。

等剩下的跟班收拾好東西,買好單,從酒館出來。

幾人就一齊離開了。

……

一段時日過去。

不斷嘗試藥材效用,陳餘終於看到了那面板上的變化。

那原本背景是空白的加點點數一行文字。

如今有四分之一已經染上了淺淺的灰色。

這幾種藥材,單獨食用的效果並不佳。

但蟲面參和食肉花花瓣摻和一起,一同泡煮後,效果卻變化很大。

只是副作用也有,更容易流鼻血。

陳餘面無表情擦去鼻子上的血,隨後將紙巾丟入了室內唯一的小垃圾桶裡。

又看了眼垃圾桶內不少帶血的紙巾。

想了想,他拿起來到了廁所裡,直接沖走了。

“快了。”

陳餘感覺這些天出奇的平靜。

但他內心總有些不安。

就像是在陰天裡,安靜的等待著那深黑色的烏雲化作暴雨落下。

心裡壓抑的很。

這讓他練習武學的心思更加迫切。

“咚咚咚。”

門口忽然響起敲門的聲音。

“誰?”

陳餘喊了聲,但無人回應。

他站在門口,想了想,還是開啟了門,朝門外看去。

但一個人影沒有。

會是誰?

陳餘眯著眼睛,四下看了看。

又走出門外,朝自己家那扇生鏽的門,和門框打量了下。

他忽然頓住了目光,蹲下來,看著那門框旁邊的牆面。

那塗滿了各種塗鴉的掉漆牆面,多了幾張貼紙。

似乎在記錄什麼。

陳餘又到旁邊鄰居的門口看了眼,也有貼紙。

這才返回自己家門口。

“盜竊前的準備嗎?這裡越來越亂了。”

“得提醒姐姐在家也注意安全。”

陳餘撕掉了門口的貼紙。

收拾了下藥材,將最後一口的蟲面參和食肉花花瓣的沖泡的藥湯一口悶下。

他背起揹包,走出門外,鎖上鐵門。

出門去了。

……

街上。

叫賣聲起伏,有販子掀開了屜籠,水霧夾雜著肉包的香氣瀰漫。

從港口回來,陳餘從形形色色的人群中走過。

心中想著事。

之前買藥材後,就剩下兩百金左右。

再買一次藥材,估計就花光了。

港口那邊因為練武,有一兩天沒時間去,剛剛告知被炒了魷魚。

得重新找點賺錢的路子。

走過一個巷口,忽然聽見裡邊傳來慘叫聲。

陳餘也沒想招惹這種事,腳步匆匆,就要離開。

但他要離開,有人卻不讓。

巷口有人剛擦著手上的血,走了出來。

這人光著頭,看見了陳餘,陳餘也剛巧從那邊收回眼睛。

兩人有一瞬間的對視。

頓時光頭男指著陳餘:

“你過來!”

陳餘沒有停留,反而腳步加快。

周圍人露出了憐憫的神情。

剛走了幾步,一個陰影就像堵牆一樣,堵在了面前。

光頭男伸手按住了陳餘的肩膀,獰笑道:

“你要去哪?老子不是讓你過來嗎?”

陳餘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肩膀上的那隻手。

力道有點大。

“有點急事。”陳餘老實道。

“有急事?嘿!他說他有急事。”光頭男朝一邊的路人嘿嘿笑著。

周圍的人噤若寒蟬。

他啪地一下又拍在陳餘的肩膀上。

陳餘頓時感覺到肩膀有些生疼。

“身上的錢都拿出來。”光頭男伸出手,笑的滿臉橫肉,

“瑪德,知道老子是灰狗幫的不,還敢逃。”

“上個想要跑的人,已經躺在裡邊了,嘿,現在想爬回家都難。”

陳餘低下頭,在口袋裡摸了摸。

沒辦法。

這個世道就這樣。

連白天走在路上,周圍都是人,還能被搶劫。

但他能怎麼樣?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還是住在貧民窟的窮人。

沒權沒勢。

而灰狗幫人多勢眾,

只能認栽。

陳餘把口袋都翻出來了,將身上放著的三十金都掏了出來,遞給了光頭男。

本來所剩不多的錢,又少了三十。

光頭男拍了拍陳餘的頭,哈哈大笑離去。

“年輕人。”有個滿臉皺紋的阿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就丟了點錢,人沒事就好。”

他指了指巷子裡,嘴唇有些發抖:“剛剛那個被打的有多慘,你沒看見,快要死了,要救都救不回來。”

“這小子才碰上個看對眼的好女孩,想存點結婚的錢……現在自己也沒了……”

陳餘默默點頭。

朝那邊看了眼。

一淌血像是水龍頭流出來的水一樣,流到了巷口。

一隻手艱難的抓著地面,將血在地面抹出一個個血印來,費勁爬了出來。

終於露出了個滿是鮮血的臉。

瘦骨嶙峋,但很年輕的臉。

他朝外邊看了眼,眼睛發亮,像是渴望著什麼,張了張嘴,血從嘴角止不住的流。

伸起的手就掉了下來。

死了。

陳餘仍然無聲,也很懂事,沒有憤恨地去看那光頭男離開的方向。

是啊。

人沒事就好。

錢沒了還能掙。

普通人在這個世道,只要平安,吃點虧丟點錢無關緊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