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狐妖的選擇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陳爸陳媽熱情招待了百里鈺，儘管人家表示自己已經吃過飯，但還是要讓他再吃一頓。

陳玖尷尬地捂住臉。

百里鈺好笑地瞥了她一眼，夾起一隻餃子。

等年夜飯接近尾聲，他起身禮貌地告辭：“叔叔，阿姨，時間不早，我先走了。”

“呀，這就走了？”陳媽一臉不捨，推了推陳玖：“快送送小鈺。”

陳玖一臉“我是誰我在哪兒”，在老媽的連聲催促下，跟在百里鈺後面出了門。

百里鈺從來不開車，他的交通工具很高階。

但他這會兒想沿著馬路走一走。

兩個人默契地沒有說話，並肩走在暖黃的路燈下，聽著附近人家傳出陣陣歡聲笑語。

這樣真好。

陳玖心裡想著，歪頭去看百里鈺。

他白玉似的臉頰上掛著淺笑，似乎也在為這個節日高興，但陳玖總覺得並不是如此。

“你……好像不太開心？”

百里鈺低頭望了她一眼，眼神有些驚訝，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你覺得大家為什麼喜歡過年？”

“當然是因為團聚啊，辛苦勞作一年，總要有個機會嘉獎自己吧。”

“對啊，是時間。”百里鈺聲音淡漠，語氣裡忽然多了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寂寞：“但我作為守界靈，介面不毀，我即長存。”

“對我來說，時間是最沒有價值的東西。”

甚至害怕時間。

最後一句話，百里鈺憋在心裡。

他又看向了陳玖，有些慶幸又有些嫉妒。

她的運氣比自己好，百年後就能卸下重擔，到時候這個世界上又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除非……

百里鈺有些猶豫起來，原本想說的話卡在腹中。

自己難道要因為一己私情，也將她拖入時間的漩渦裡嗎？

永生永世，這個詞聽起來美妙，但真的身臨其中才能感受到無盡的孤寂。

他一下子煩躁起來，目光掃過街邊的LED屏，上面是那隻狐狸的廣告。

“你想不想去看胡斐？”

陳玖完全沒料到他話題轉得這麼快，有些呆呆地問：“啊？”

百里鈺一笑：“今晚可能有熱鬧看，一起去吧。”

陳玖點點頭。

二人從時空裂縫中走進去又走出來。

京市第一人民醫院，住院部十九樓。

年輕的女孩子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管子，呼吸微弱。

“嘀——嘀——”

儀器的聲音在寂靜的病房響起，床頭坐著的男人容貌驚豔，一雙狐狸眼盯著地板。

這一切都如自己所願不是嗎？

用凡人供奉的力量，為自己續命。

不是早就決定好的嗎？

為什麼現在這麼難過？

心裡好像被一隻大手抓住，又彷彿被捅了天大的窟窿，涼風一陣陣吹進來，讓他四肢百骸都結了冰。

聽說又有一隻蘑菇妖從神農架下山，房子和商尚天天在群裡吐槽她單蠢。

不知怎麼的，胡斐有些羨慕。

他已經快要忘記自己剛化形時的模樣，無法無天，肆無忌憚，但對這個世界心懷善意。

真懷念啊。

空氣忽然一陣扭曲。

胡斐身子一頓，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看著來人。

這是陳玖第一次看見沒有表情的胡斐，從前每一次她和百里鈺出現，對方都是一副親暱撒嬌的態度。

除夕夜，這隻狐妖的心情好像很差啊。

“後悔了嗎？”百里鈺瞥了眼床上的人，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後悔？”胡斐麻木地回應：“後悔有用嗎？”

“今天是除夕，除舊迎新的節日，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什麼？”胡斐死氣沉沉的目光裡透出一點亮光。

“以命換命。”

“唰——”的一下，胡斐原本就難看的臉色徹底成了死灰。

百里鈺冷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利用凡人心甘情願的供奉之力給自己續命，如今也是她該付出性命的時候了。”

“百里哥，我想回山上。”

“那不可能，妖一旦決定下山，就再也回不了神農架。”

胡斐沒說話，也沒有回答剛才的問題。

“我再給你一個機會，九成的家產換她一命。”

“那我的隱疾？”

“生老病死是生靈的宿命，我不會幫你續命的，你當初選擇下山就該想到這一天。”

只有留在神農架的妖，才能沐浴天地靈氣，擁有妖本該有的壽命。

胡斐同意了。

家產對他來說只是身外之物。

陳玖看著百里鈺動用印章，包含古樸氣息的神力從印章內湧出，流進黃藝橙的體內。

沒過多久，病房裡響起平穩、響亮的心跳聲。

病房外有人匆匆趕來。

黃藝橙睜開眼，目光茫然。

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事。

三道身影模糊地站在牆角，看著醫生護士發出不可思議的驚歎聲。

陳玖突然問道：“你喜歡她嗎？”

胡斐回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我要是喜歡她，能幹出這種事？”

……好吧。

他還挺明白的。

夜色長街上，百里鈺和陳玖一前一後走著。

陳玖玩心大起，興致勃勃地踩著百里鈺的影子。

“你有沒有覺得我很冷漠？”

“啊，什麼？”

“妖一旦離開神農架，壽命和妖力就會逐漸消失，壽命不過五百餘年。很多妖會在察覺力量流失後，不停地想要回到山上，但山門永遠不會向它們敞開了。”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規則如此，他們當初既然選擇下山，就要承擔這個後果，否則人間豈不是亂套了。”陳玖理所當然地說道。

百里鈺忽而輕笑，眉眼如流光溢彩般生動起來，喟嘆道：“現在也是有模有樣的守界靈大人了。”

陳玖臉上一熱，得意地背過雙手，哼了一聲：“那是當然。”

今晚的燈光很亮，夜風不涼。

次日一早，陳玖從床上醒來，手機“嘀嘀”個不停。

她伸手摸進被窩裡，點開一看。

#胡斐年初一開機#

#胡斐勞模#

#胡斐轉性#

陳玖噗嗤一聲笑出來，昨晚被百里鈺敲詐了這麼多錢，這是擺爛不下去了啊。

“叮鈴鈴，叮鈴鈴。”

“咦？”陳玖看了一眼，心裡多少有些猜測。

“薇薇姐。”

“小玖，我想好了，我要樂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