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一個舉止優雅的飯桶。

“嚇到了?在軍營時候,吃飯都是極快的。你是不知道,伯棠他父親,那麼大的饅頭,他兩隻手一拍,擠成扁扁的樣子,兩三口就能塞到嘴裡去。”

君若辰面帶懷念舉手比劃,但很快神情就落寞起來。

“他死的時候,攥著給伯棠的長命鎖。那是在戰前一個邊境小鎮買的,口口聲聲說等回去後親自給他家嫡子戴上。我答應他要照顧伯棠照顧兩位嫂夫人……當時,他中了毒,求我給他個痛快。”

“我、我沒敢,第一次當了逃兵……我站在軍營外面聽著他死前的哀嚎,求我殺了他的慘叫,我不敢……”

他的眼神開始變得恍惚,似乎沉浸在了過去無法自拔。

姜半夏不是第一次看見他這個樣子,彷彿回到那時他病弱的躺在床上,在陽光照射不到的青灰色的幔帳陰影裡,垂著頭披著發,將整個人都鎖在過去。

原來當時的他,腦子裡在想這些苦痛的回憶。

一雙白淨軟軟的小手覆蓋在他的手背,一抬頭,就看著姜半夏亮晶晶的雙眸滿是安慰:“夫君,這不是你的錯,都過去了,伯棠長的很好,他都十八歲了。”

這雙眸子猶如在陰暗中指引的燈火,君若辰順著燈火回到人間。

“夫人放心,我沒事。”君若辰勉強的扯出一絲笑意,回應般拍拍她的手。

“可吃飽了?”

“嗯。”

“我遞給賈大福的帖子應該已經到了,待會我們就去楓林郡轉轉……”君若辰話還沒說完,就忽地將視線對準了姜半夏身後,瞬間周身冷氣凝結,表情也冷了下來。

姜半夏扭頭看去,就見從樓梯上走上來一個人,滿臉的輕佻邪魅,火紅的馬尾長髮搖搖擺擺,一身黑色織錦將身形收攏,金色的眸子閃爍著野獸般的光芒,笑盈盈的卻總是含著咬牙切齒的惡意。

“哥哥嫂嫂,好巧啊!”夜冥君咧嘴開口,似乎前些日子害的君若辰失控滅了金錢幫滿門的人不是他一般,竟然還坦率的走到二人面前。

姜半夏心跳都快暫停了,連忙想去拉住君若辰。那日她已經看清了,夜冥君不知道是什麼來頭,君若辰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可手一空,君若辰已經衝了出去,張手變爪,直奔夜冥君的脖頸,眼睛也紅了起來。

不殺死他,他就一遍一遍出現在姜半夏面前,還湊近了和姜半夏說話,送了什麼古怪的禮物,說些奇奇怪怪的認親的事。

這樣危險的人,只有死,才是最安全的解決方式!

這次原本想偽裝不與夜冥君正面交鋒,但誰想夜冥君自已找了上來。

豁出命去,也得殺了他!

“我的好哥哥,你再這樣下去,還會瘋的哦!呵呵!”

夜冥君幾乎沒怎麼用力,就直接抓住了君若辰的手,直接一推,將他壓在牆壁上。

君若辰已經被瘋過一次了,付出了一千多條人命的代價才恢復正常。

下一次呢?萬一傷害到姜半夏怎麼辦?

他必須得將這個危險拔掉!

一咬牙,一股子勁力突然從骨血中湧出,反手又掐住了夜冥君的脖子。

二人轉變成了肉搏,姜半夏尖叫一聲躲了起來,耳畔砰砰乓乓的連續不斷,時而飛起一節桌腿,時而響起咔嚓咔嚓的斷裂聲。

“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是誰!?”

君若辰不瘋的時候自然無事,可一旦瘋起來,不要命的狠咬,沒人扛得住。

夜冥君眼中似乎透過他看見了一個人的身影,似乎那人就算只是尋常普通人,也能將他用眼神殺死。

沒來由的渾身力氣都被抽走一般,也不敢抗,硬是捱了幾拳,氣喘吁吁的強行撐著猙獰的笑意。

“你想知道,那日你看見的,都是怎麼回事?”

“少廢話!再胡說一句,我就生啃了你。”

夜冥君打了個哆嗦,深入骨髓的顫慄感湧出,獰笑著。

他金色的眸子似乎一瞬間變成了豎瞳,又在眨眼間恢復正常,眼球閃爍間有透明薄膜一開一合:

“你可是我最最敬愛的兄長,神宗唯一聖主,君若辰——的分神啊!”

“……神宗聖主?”

君若辰皺起眉頭, 自然是不信。

“我有父母有家庭,從未出現過失憶也從未傷到過腦子。你說的,我不信。”

“你那日看到的,便是你肉身所在。”

“我什麼都沒看到。”

“不可能。我送給你的禮物,便是聖主殿下的溢位神力,最是認主。一旦神魂接收神力,便和主體有了聯絡。”

“我親愛的哥哥,敬愛的兄長,永恆不滅的聖主殿下,我真摯真誠的祝願您和嫂嫂,永結同心,百年好合。哈哈哈哈!”

“哦對了。我不叫什麼夜冥君,我叫,君若夜。親愛的哥哥,我就是你那,同父異母,龍人血脈,被您永遠摒棄於人間,斷絕修神求仙之路的親弟弟!”

“……”

君若辰慢慢鬆開手,盯著他,面容卻忽地收斂起來,臉上露出了一絲釋然的笑。

“我聽說,一品靈師再往上的路,就叫做陸地神仙,壽元可與天地同壽。”

“一品靈師,也已經可勘千歲壽元。”

“世人無人知曉如何修成真神,聖主,應該是尋到了路。”

“你這般祝賀我與夫人,定是在詛咒聖主登仙路。”

“我猜,只有聖主斬情滅欲,以無情道入聖,方可進入陸地神仙境。”

“你不會是……被斬了的那個親情吧?”

君若夜:“……”

他兩隻金眸紅了起來,眨了下眼,透明的薄膜閃過,眸子豎了起來。一股子源於遠古神獸的血脈氣勢蒸騰而起,吹得屋內三人衣袂獵獵聲響。

“真像啊,哪怕只是一縷分魂,討厭起來,竟然也和哥哥一模一樣。”

君若辰已經收斂了所有攻擊氣勢,自顧自的整理起了衣服,細長挺拔的身體立在那猶如翠竹,他從容不迫的微笑說道:

“你真是多慮了。不管我前身如何前世如何甚至神魂歸屬哪個聖主神主,現在,我就是我。我是君家少將軍君若辰,你,就算叫什麼君若夜,也與我沒有半點關係。我與夫人的幸福,自然也不需要你這個外人祝願。”

“那神殿冷冰冰的,有什麼好?我自然也不願意回去。”

“我,君若辰,哪怕就是一道分神,也要逍遙自在生活在每一寸屬於自已的光陰。”

“況且,我對自已還是瞭解的。若真是‘我’強行分出神魂來重活一世,定然不是為了追尋什麼看不見的無情道和傳說中的與天同壽。我的目的,絕不是你這樣淺薄的龍人能夠洞察的清的。”

“自然,我如今也猜到了為何我身上有些頑疾——聖主,是要甦醒了嗎?所以,我必須得死?還有幾年壽元?”

君若夜直勾勾的看著他,彷彿透過他,又看見了當年沒有將自已封在神像中的君若辰。

語氣、動作、習慣,和那股骨子裡的張揚跋扈氣勢滔天,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