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耶律涅魯古生性暴躁,受不住激將法,玩了一把“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被耶律仁先一激,發了狠誓要斬下耶律仁先的首級不可。結果中了耶律仁先的調虎離山之計,讓其突破重圍,逃之夭夭。耶律涅魯古這才依父命,派十萬人去追擊耶律仁先,自己帶著其餘兵馬前往泰州。

不料,耶律仁先並非要逃,等耶律涅魯古率大隊人馬離開後,調轉馬頭,以少勝多擊潰了那十萬叛軍。此時耶律重元父子俱不在上京,上京只留下不到五萬兵馬。耶律仁先稍作休整,便領兵反攻上京。

如今上京城被耶律仁先圍困,攻守之勢逆也!

而耶律重元父子亦不能調兵支援,須知耶律仁先攻打上京,為的就是“圍魏救趙”。

為今之計,只有耶律興德調派兵馬,擊退耶律仁先,解了上京之困。

但燕雲十六州的兵力大半調去攻打泰州,如今能調動的兵馬只有十來萬人,且燕雲十六州乃是門戶的所在,若將兵馬全部調離,只怕大宋趁虛而入。

耶律興德與南院知事、南院太師、南院太保、南院司徒、南院司空等人商議良久,也想不出該如何應對。

耶律興德未經世事,一時難免慌了神,“這可該如何是好,這可該如何是好。”

南院司徒道,“小王爺莫要焦躁,上京雖是國都,可只要陛下和楚王殿下擒拿偽帝,那就算耶律仁先攻破上京城也無關緊要。”

南院司空不能認同,“此言差矣,上京城中關押著偽帝的太后、皇后、皇子。若被耶律仁先破城,必然會舉著偽帝太后的名義遊說其他部族,屆時就算偽帝伏誅,焉知他們不會扶幼子上位,只怕是後患無窮。”

南院知事也道,“更怕那耶律仁先破城後糾集兵馬,壞了誅殺偽帝的大事。”

喬峰心中大喜,若真的將燕雲十六州的兵馬調離,便是大宋的絕妙良機!

當即道,“蕭峰自請前往,願為小王爺取下耶律仁先的首級,解了上京之困!”

耶律興德知道喬峰身手了得,先是一喜,轉念想到兩軍交戰,靠的不是一人之力,縱你有再大的本事,面對成千上萬的敵軍,也唯有一死。想到此節,“峰大哥,你的本事自不必說,可如今無兵可派又當如何。”說著長嘆一聲,“就算是敗於耶律洪基手中,也好過將祖宗基業白白便宜了南朝去。”

南院太師和南院太保對視一眼,齊聲道,“小王爺深明大義!”

南院司徒看了看南院知事和南院司空,見他們面帶不甘之色,便道,“雖要把守門戶,卻也不能放任耶律仁先行事,不如抽調三千騎兵,做足聲勢,興許能嚇退耶律仁先。”

眾人皆知此事乃是痴人說夢,可誰也沒有反對。

喬峰的心思雖落空,卻仍請命上陣,他雖不通兵法,但依然隱隱看出,耶律重元父子多半不能取勝。如果耶律洪基平叛成功,消弭了這場內-戰,那便遭了。

耶律興德不知道喬峰心中所想的是如何讓這場戰爭打的越久越好,只以為喬峰忠心不二,當即任命喬峰帶領三千騎兵趕往上京。

喬峰是想擊退耶律仁先,他知道自己不懂帶兵打仗,也就無意爭先,道,“小王爺,蕭峰乃是一介武夫,空有蠻力,性子粗疏,恐不能當此大任,請小王爺另派一名軍師隨軍指點。”

南院司空道,“漢人有句話,叫做‘舉賢不避親’,臣斗膽舉薦蕭卓隨軍。”

耶律興德對此事並沒有抱太大希望,便點頭應允。

既然是帶兵出征,自然是要帶著自己的部下,喬峰親自點兵,不到天亮就領著三千餘人奔赴上京。

幽州城距離上京城足有一千餘里,幸而喬峰所率領的是三千騎兵,疾馳了兩天一夜,終於在正月初二的黃昏時隱約看見了上京的城廓。

喬峰命眾人停下休整,派遣三個斥候去打探情報,不多時,那三人回來,回稟了所見所聞——上京城未破,耶律仁先派人圍城,堵住水源,日夜讓人在城外叫陣。

聽聞耶律仁先還未破城,喬峰心下略緩,下令紮營。

這些時日以來,喬峰已經學到,契丹人東征西討,百戰百勝的秘訣便是——於平原之上交鋒時,最要緊的是馬力,人力尚在其次。養足馬力,臨敵時衝鋒陷陣,就可一往無前。

這一路趕來,人乏馬疲,況且對方兵馬乃是己方的數十倍,實在不宜貿然應戰,需得養精蓄銳,再徐徐圖之。

喬峰已經做好最壞的準備,便是他潛入敵營,砍下耶律仁先的首級。上京城中亦有兵馬,只要敵方群龍無首,大可以開啟城門,直面迎敵。

只是喬峰此行來為的是讓遼國內-戰不休,又怎麼肯輕易殺了耶律洪基麾下的大將。還需想一個兩全之法才好,既要破了上京之困,又不能傷了耶律仁先的性命。

喬峰心中有事,全無睡意,沿著營地巡視。騎兵們已經下馬,先緊著喂好馬兒,才取出炒米炒麵,隨手抓一把雪就吞嚥下去。

蕭卓見喬峰眉心緊鎖,還以為他是發愁該如何退敵,走到喬峰身邊。

“峰哥,”蕭卓比喬峰略小兩歲,相熟後便稱喬峰為兄,他遞過一包炒米,“先吃些東西吧。”

這炒米乃是契丹士兵的軍糧,易儲存,好攜帶,還抗餓。

喬峰接過炒米,卻沒有食慾,他已經想到一計,可是若真的去做,只怕這些跟隨他的契丹士兵,將要死傷大半。

“卓弟,”喬峰換了一番說辭,將心中的擔憂說出,“愚兄想到一個破敵的法子,只是此計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咱們這些兄弟們恐怕傷亡慘重。”

蕭卓毅然道,“咱們既然上陣,便早有戰死沙場的準備,又怎會貪生怕死!”還勸喬峰,“峰哥,戰事既起,便定然要決出勝負,待到偽帝反撲,只怕戰況更為慘烈。”

喬峰沉吟半晌,終於不再猶豫,把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卓弟,我尋思著上京城中也有數萬兵力,只是畏懼耶律仁先不敢應戰,倘或咱們能擊殺耶律仁先,那未必不能取勝。”

蕭卓道,“可是耶律仁先身處敵軍內腹,且不說他本就身手不凡,只說那重重護衛,咱們又該如何去刺殺他?”

喬峰道,“只要耶律仁先現身,我有把握在百丈之內射中他。”

蕭卓親眼見過喬峰的騎射功夫,知道他所言不虛。

喬峰又問,“卓弟,你可有法子聯絡到上京城中的統領?”

蕭卓思索片刻,“太子妃於我家有親,或可聯絡到她的親衛。”蕭卓所說的太子妃,正是耶律涅魯古之妻,耶律興德之母。耶律重元生母蕭耨斤已經薨逝,他的原配早已亡故,原配去世後並未耶律重元再娶。耶律重元稱帝后封長子耶律涅魯古為太子,因此如今上京城中這裡身份最高的女人,便是蕭清吉。

喬峰知道契丹族女人的地位不容小視,便道,“你聯絡太子妃與之約定,只要看到紅煙訊號,就表示耶律仁先已經中箭,要立即開啟城門派兵迎敵。”

蕭卓答應下來,設法聯絡上京城中不提。

待到次日天亮,喬峰又派斥候去打探敵情。到了傍晚,終於摸清了耶律仁先手下大致有多少兵馬也同上京城傳遞了訊息。便同蕭卓一起排兵佈陣,準備明日叫陣,誘使耶律仁先西現身露面。

喬峰此番只帶了三千騎兵,而耶律仁先卻有五六萬兵馬。幸而為了壯大聲勢,戰鼓號角都帶著,到也能唬一唬人。蕭卓的部下中有聲大喉粗,口齒伶俐者,可充作“罵手”。

歇息一夜後,眾騎兵拔營,由蕭卓帶領著向北奔去,那裡正是耶律仁先紮寨之處。喬峰則藏於眾人之中,以待時機。

距離敵營百丈後,蕭卓揚手止住眾人繼續前行,便有人吹起號角,又有三人騎馬緩緩出來,居中那人雙手捧著一張羊皮,乃是新帝頒發的詔書,朗聲唸了起來:“耶律洪基篡位,乃是偽帝,現下皇太叔正位,凡我遼國忠誠官兵,聽命歸服者,一律官升三級。”敵營中便有十餘名弓箭手衝出放箭,嗖嗖聲響,向那人射去。那人身旁兩人忙舉起盾牌相護。那人躲在盾牌之後不慌不忙繼續唸誦,等終於唸完“詔書”,才折射退回。

再換上五名“罵手”上場,痛斥耶律洪基乃是篡位的偽帝,說先帝立耶律重元為皇太弟,天下皆知,先帝駕崩後,耶律洪基篡改先帝遺詔,竊據大寶,舉國共憤,現皇太弟正位為君,並督率天下軍馬,伸討逆偽乃是順應天勢。

敵營又派出弓箭手放箭,這五名罵手被當場射死。

敵營派出數千騎兵前來進攻,蕭卓率領部下與之廝殺起來,奈何敵眾我寡,戰了大半個時辰,已經死傷大半。

耶律仁先也終於出來了,他見為首者是個無名小卒,冷嗤一聲,“黃口小兒,信口雌黃!”

喬峰手持弓箭藏於馬腹之下,見時機已到,以足尖踢馬,縱馬向耶律仁先直衝過去,拉開強弓,嗖的一箭,向他射去。耶律仁先身旁衛士舉起盾牌,將箭擋開。喬峰縱馬急馳,連發兩箭,第一箭將那衛士射倒,第二箭直射耶律仁先胸膛。耶律仁先眼明手快,馬鞭揮出,往箭上擊來,將箭打落。喬峰又射出一箭,耶律仁先又揮鞭去擊,卻不知道這一箭附有內勁,馬鞭雖擊到了箭桿,卻只將羽箭撥得準頭稍歪,噗的一聲,插入他的左肩。耶律仁先不禁痛撥出聲,伏在鞍上。喬峰的羽箭又到,這一次相距更近,一箭從耶律仁先的右脅穿進,耶律仁先身子一晃,從馬背上跌了下來,兩旁衛兵忙拉弓射向喬峰,將耶律仁先救走。

馬背身中數百箭,倒地身亡,喬峰翻身棄馬,在地下幾個打滾,溜到敵軍的坐騎之下,展開小巧綿軟功夫,隨即從這匹馬腹底下鑽到那一匹馬之下,一個打滾,又鑽到另一匹馬底下。眾官兵無法放箭,紛紛以長矛來刺。但喬峰東一鑽,西一滾,盡是在馬肚子底下做功夫。敵軍官兵亂成一團,數千人馬你推我擠,自相殘踏,卻奈何不了喬峰半分。

蕭卓見耶律仁先中箭跌落,忙發射紅煙,上京城牆上早有官兵偵查,見紅煙生氣,敵軍亂做一團,忙開啟城門,派兵迎戰。

敵軍群龍無首,城牆上還有數十名“罵手”大聲唸誦歸降不殺,升官發財的詔書。不少人蠢蠢欲動,一時間降的降,敗的敗,戰局頃刻逆轉。

敵軍紛紛丟下手中兵刃,高喊道,“不要殺我,我投降!”

無人來襲擊喬峰,他便閃身混入其中,隨手撤下一面旗幟蒙在臉上,去尋耶律仁先,他射的那兩箭,雖不致命,可若不及時處理止血,只怕也要血盡而亡。

耶律仁先的親兵見大勢已去,便攜著耶律仁先逃命,喬峰施展輕功,追上他們。

這些人還以為喬峰是來追殺的,正要奮起抵抗,卻忽然動彈不得,他們自然不知道這是點穴功夫,只以為是薩滿施法,心中大懼。

喬峰不管他們的所思所想,走到耶律仁先身旁,伸手點了他穴道,止住流血,才將兩隻斷箭拔出,又敷上金瘡藥。確定耶律仁先死不了之後,這才解開眾人的穴道,轉身離去。

眾人又驚又懼,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幸而耶律仁先已經醒轉過來,當機立斷部署安排如何逃過追兵的搜捕。

待到脫險後,這些親兵私下裡議論,都說那人是薩滿,會巫術。

耶律仁先雖然認出了喬峰就是射箭的人,但也不明白這人為何傷了他,又來救他。因此並未聲張,也不約束親兵們的猜測議論。心想,眼下要緊的是如何平定叛亂,那人是敵是友,等到來日自然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