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到顧苓曦的時候,我正處於一場宿醉之後。滿地的落葉是我的被褥,夜色下泛黃的路燈光是我的臥床。
深夜大醉,凌晨驚醒,並不止我一人。是的,我是被一個女人的嘔吐聲吵醒的。打心眼裡說,我有點恨她。她恰巧打斷了我的一場美夢。
我夢見自己坐在一葉扁舟之上。周圍是茫茫霧氣。船翁蓑衣蓑笠,笑著向我遞來一隻燒雞。我伸手接過滋滋冒油的燒雞,正準備咬上一口。哪料想,竟被這女人的嘔吐聲擾醒。
說實話,從夢裡驚醒的我,餓了。可是看到那個女人不停地嘔吐,我剛剛那點飢餓感一掃全無。於是我扶著路燈杆子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走向女人。
那個女人正扶著路燈杆子嘔吐。這時的她似乎已經吐不出來什麼東西了。只是彎著腰在那裡乾噦。
她身材玲瓏,凹凸有致,黑色包臀裙下一雙筆直的大腿,在路燈的照射下顯得白皙耀眼。可是,現在的我滿懷怨氣,無心欣賞。
我走到她背後,伸手拍了拍她,說,“大姐,你沒事兒吧?”
聽到這句話,女人明顯愣了一下,停下乾噦。扭過頭來,一臉怒氣對我說,“你喊誰大姐呢?”
我注視著她滿是嗔怒的雙眼,順便打量了一下這張秀臉。看得出,她是化了濃妝的,只不過經過酒醉的洗禮,只剩下花了的殘妝。透過殘妝,我還是看到了她隱藏在化妝品後面那張略顯單純的臉。
“當然是喊你啦。”我理直氣壯地說,“難道,除了你,這裡還有第二個女人嗎?”
“我沒事兒。”我的話音剛落,從旁邊綠化帶裡傳出一句女人的聲音。說著,從綠化帶裡面鑽出來一個大波浪。大波浪穿著一身白色包臀裙,一雙黑色絲襪。不過那雙絲襪早被綠化帶的枝丫劃破了。媽呀,還真有人。只是,這位大姐怎麼鑽到綠化帶裡去了?
大波浪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姐姐我沒事兒。”
我剛無語地搖了搖頭,只見大波浪“哇”地一聲,噴出兩米多遠去。我心想,這姐姐是真沒事兒嘛?
看著她吐完又跪倒在地上,我正準備上前攙扶。黑色包臀裙卻一把將我拉住,醉眼朦朧地說,“你,送我們兩個回家。”
這大姐倒是不客氣。我心說,咱們素昧平生,你好意思讓我送你們回家啊。況且,你們就不怕我是壞人,引狼入室啊?
我剛打算拒絕她。看到那個大波浪突然躺在地上,說,“我沒事兒,我沒事兒,我自己能回家。”一邊說著,一邊拍著自己的胸口。那胸口跌宕起伏的,看著我直晃眼。
轉念一想,這深更半夜的,兩個妙齡女子,又是醉的快要不省人事。若是碰上壞人,那還了得?
本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心態,“苦了我一個,幸福千萬家”的美德,我走上前扶起大波浪,又把黑色包臀裙搭在我的肩上,一左一右,攙扶著她倆回家。
我猜這時候肯定有人問了,難道不叫車的嗎?
對不住了,各位。現在我必須要正式介紹一下自己。我叫何不在。是一名道士。本來跟著師父玄嚴道長在山上的雲盤洞修行。可是,前些日子師父卻突然讓我下山,美其名曰紅塵煉心。
我剛下山來,便將僅有的一點盤纏全都花光了。貧道貧道,說的正是本人。哪裡還有銀錢叫車?若問盤纏花在哪裡?不好意思,貧道喝酒使了。
各位看官肯定又要問了。你嗜酒如命,豈不是個假道士?
此言差矣。雖然我與師父二人在深山裡清修,卻是正一火居道士。雲盤洞雖說生活條件簡陋了一些,可後山的野果、野味甚為豐盛。每逢夏秋,我都會隨師父到後山採了野果釀作美酒。剛上山時修行時,我並不喜飲酒,卻因那野果釀製的果酒實在醇香,每每師父打了酒喝,都要引誘我陪他一起。久而久之,我從二兩酒量,練成了二斤酒量。師徒二人在閒暇時候,到山上打了野味,回洞中盛了佳釀,對飲至深夜。怡情卻不大醉。
此番下山到都市裡體道,算是開了眼界。因為久居深山裡,吃慣了苦,過慣了清貧日子。哪裡見過這般光怪陸離、紙醉金迷。於是,頭天晚飯,就找了一家燒烤店,將盤纏拿出來統統飲酒,足足喝了有三瓶白酒,出了店家在路旁倒頭便睡。這才有了剛剛發生的那一幕。
說話間已經到了兩位女子的住所。還好她們住的地方並不遠,在一幢名為麒麟公寓的大樓裡面。將二人送進房間,酒也差不多都醒了。那名黑色包臀裙女子的酒也醒了一半。只有大波浪一頭撲倒在沙發上,瞬間鼾聲響起。
我見二人已經安然到家,便要作別離去。黑色包臀裙女子因我深夜施援手相助,又見我衣著寒酸,便掏出幾百塊錢來硬要答謝。
我連忙拒絕,“舉手之勞,何足掛齒。”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表示絕不能要她的銀錢。
黑色包臀裙看我態度堅決,認定我是正人君子。看我的眼神也變得友善了許多。是啊,大半夜的把兩名醉酒女子送入家中,轉身就離去。正人君子不是在下,又是何人?
見我不肯收錢,她又問我要電話號碼,說是有機會請我吃飯,再做答謝。我苦澀地搖了搖頭。雖然說我在深山修行,也知道手機為何物,也常常聽那些上山燒香問事的信眾唸叨如今的手機有多麼多麼智慧、方便。只可惜,貧道沒有手機。
錢也不肯收,也沒有聯絡方式。黑色包臀裙只好告訴我,她叫顧苓曦,那名大波浪女子叫琪琪。她們二人在附近一家叫做哈曼的KTV工作。看她二人衣著打扮,也知道她們從事的是什麼性質的工作。
顧苓曦對我說,“有空的話,可以去KTV找我們玩。”剛說完這話,她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一個連手機都沒有的人,又哪裡來的錢去那種銷金窟玩耍。
我對她抱了抱拳,毫不在意,“在下何不在,姑娘有緣再會吧。”
說罷,拂袖離去。只留下她瞠目片刻,緊閉了房門。
走出麒麟公寓,回頭一看,才發現這麒麟公寓真是不簡單。
對面是一座人造的小山坡,山坡之上是各種綠化樹木,隱隱約約還能看到在半山腰處有一八角涼亭;而公寓大樓後面則是一個極大的人工湖。在寸土寸金的都市,這環境是妥妥的高檔公寓。但是,若論格局,卻有些複雜。再往公寓大樓望去,才發現大樓頂上有一絲絲的陰氣繚繞。
可是,剛剛進入公寓的時候,並未發現什麼異樣啊。我極力回憶著剛才在公寓大樓裡面的情況,包括那兩位女子的房間也沒有感覺到異樣。興許是我多慮了。於是作罷,不再思忖,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