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姜緒寧淡淡回了句,眼底卻沉得像是風雨欲來的天。

冉嶠也是個粗心的,還以為真的什麼都沒發生過,沒再問下去了。

兩人一整天都在從一個秀場奔往另一個秀場的路上,高強度的社交弄得人身心俱疲。

結束第一天的魔鬼行程後,接下來的幾天也是同樣。

姜緒寧忙得昏天黑地,完全空不出任何時間想其他。

撐著最後一口氣,審完雜誌社編輯遞過來的所有稿子後,甩開手機坐在車子後座閉目養神。

“今天又是四場秀,還讓不讓人活了。”冉嶠深深嘆了口氣。

巴黎時裝週是四大時裝週裡最具號召力的,短短几天裡上百個品牌爭相博關注,累得不僅僅是品牌方,還有觀秀嘉賓。

特別是像姜緒寧和冉嶠這樣時尚從業者,看秀、社交、審稿、拍影片、採訪等等,一刻不停歇。

車子走走停停,輾轉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從天明到傍晚。

巴黎的道路和交通情況在本就熱鬧不已的時裝週壓過來時更令人頭疼不已。

一連四場秀看下來,姜緒寧累得連休息的力氣都沒了,呆呆睜著眼睛看車窗外古樸的街景。

“一起去吃中餐?”

“我沒什麼胃口,你去吃吧。”

回絕冉嶠的邀請後,姜緒寧坐回車內,指揮司機回酒店。

雜誌社因工作出差的編輯已經在準備回國,手機微信工作群的訊息響個不停。

姜緒寧退回聊天列表,才發現和陸景森的那一欄右上方的日期停在半個多月以前。

“這麼長時間也捨不得發個訊息。”姜緒寧不知怎的有點生氣。

“算了,你不發,那我發。”

說完,她點進聊天介面,指尖迅速敲下幾個字發過去——

【姜緒寧】:你在幹嘛?

不過半分鐘,那邊就發來了回覆。

【陸景森】:在工作,你呢?

【姜緒寧】:剛看完最後一場秀,準備回酒店休息。

垂眸看完訊息後,陸景森在心中算了下時差,反應過來此時的巴黎那邊約莫黃昏。

隨即,他又抬頭看向面前電腦螢幕的右下方,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與姜緒寧已經有半個月沒見過面,心中空蕩蕩。

上次見面的離別時,她還笑著說要與自己一起去看電影。

想到這,男人嘴角淺淺上揚。

前些日子被父親抽鞭子的疼早就在當中煙消雲散。

未來‘家主’的威脅對他而言並不成問題。

他是陸家大少,繼承人非他莫屬。且放眼整個陸家,即便是旁親,也沒幾個人有能力能撐起這個公司的。

整個公司包括家族裡,也早就預設他為繼承人了,所以縱使父親再對他動輒打罵,也改變不了這個結局。

他也早就接受了這一切。

除了和姜緒寧。

對方不在的這些日子,他翻來覆去,徹夜不眠想過,無數次拿起手機又放下。

像個情竇初開的冒失青年,面對世事都是無所畏懼的,可偏偏在對女孩子時失了分寸。

膽怯且讓自己厭惡。

如今見對方主動聯絡自己,他心裡壓抑不主的興奮往外冒。

【陸景森】:什麼時候回來?

姜緒寧眨眨眼,突然就來了精神。

【姜緒寧】:後天吧,明天還得去趟品牌showroom。

【姜緒寧】:幹嘛突然好奇這個?

【姜緒寧】:非親非故的,不是相親物件,更不是男女朋友,打探這個會讓我誤會的不知道嗎。

【陸景森】:可以誤會。

“…”

姜緒寧內心微動。

【姜緒寧】:我記得我好像跟你說過,我是有女朋友的人吧。

【陸景森】:是有說過。

【姜緒寧】:那你還…

【陸景森】:有些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

對錢財這類的渴望輕易便能壓制住是因為從小就不缺,所以能祛魅。

可對她,似乎沒那麼簡單。

從小到大受到的那些教育裡,每字每句都在告訴他,身處高位的人更需要剋制慾望與渴求。

但當真正想要的人站在面前時,又有幾個人能真正做到不沾身呢。

陸景森在心中反覆回想。

他的思緒比以往還要更加清晰。

清醒的看著自己心甘情願走入那座名為‘愛情’的牢籠裡。

【陸景森】:姜小姐,我知道接下來這些話或許會有點冒犯,但請原諒我。

【陸景森】:即便是在你已經不止一次清楚告訴過我你已有所屬,甚至對我無意的情況下,我還是不受控制的對你產生了好感。

【陸景森】:就像我送你回家的那個雨夜,心裡無端冒出想衝下車去,為你撐傘的想法的一樣。

【陸景森】:我心悅於你。

姜緒寧恍惚眨了兩下眼睛,一向能說會道的她此時竟是沉默了。

都是成年人,在這種時候裝作一笑而過未免太傷人。

但……

姜緒寧不自覺緊蹙眉頭。

過去的陰影始終籠罩在她心頭。

如果陸景森也和秦硯舟一樣呢?

她怎麼敢用自己的未來去下這個賭注。

正當她猶豫不決時,差點要暗下去的手機螢幕突然再次亮起,微信電話的來電顯示赫然。

姜緒寧深呼吸,接起電話後抬至耳邊——

“喂。”

她的聲音裡有著輕易被察覺的顫抖。

“對不起。”

對方的第一句話不是逼問也不是深情告白,反而是道歉。

姜緒寧也不知怎了,突然有些想笑。

“剛剛不是還很有勇氣嗎,怎麼一說起話來就慫了。”姜緒寧笑他。

陸景森:“對著喜歡的人,會害怕膽怯是人之常情。”

“…”

姜緒寧沉默片刻。

電話那邊也沒再多說什麼,安安靜靜的。

車子還是那樣,走走停停。

“陸景森。”她喚他。

陸景森:“嗯,我在聽。”

姜緒寧深呼吸:“我騙了你。”

陸景森眼中浮現點點詫異。

“我其實不是什麼同性戀也不是蕾絲邊,更沒有什麼女朋友,‘冉嶠’是我的好朋友,不是我的戀人。”

“我只是因為相親被逼煩了,為了拒絕你,所以才臨時撒了個謊。”

“我之所以和你交朋友,主動找你說話也只是因為我想要辦好雜誌的慈善晚宴,想要藉著你們陸家,幫到我自己罷了。”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利用你,維護我自己。

對方的聲音與話語越過重洋從手機另一邊徐徐傳來。

平緩而冷靜。

姜緒寧:“即便是這樣,你也不在乎嗎。”

電話裡安靜了很久。

久到姜緒寧都以為一切會到此結束的時候,那邊突然傳來聲音——

“whenyourealize,youwanttospendtherestofyourlifewithsomebody,youwanttherestofyourlifetostartassoonaspossible”

當你意識到你想要和一個人共度餘生時,你會期待餘生儘快開始。

他這樣回答。

刻意放緩了語速,每字每句都說得很慢,聲音低沉。

“那是《當哈利遇到莎莉》電影裡的臺詞。”

姜緒寧有些雲裡霧裡,但還是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了。

“是啊。”陸景森坦然承認。

“你問我在不在乎你對我做的那些事情的時候,我的腦子裡其實只有一句話……”

姜緒寧:“什麼?”

“還好你選的是我。”

你選擇利用的人是我,不是別人。

姜緒寧驀地瞪大雙眼。

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咔噠’一聲解開來。

陸景森:“我愛你,姜緒寧。”

“我希望,我餘生裡的每個黃昏與月落,都能和你一起。”

“因為黃昏代表一天的結束,月落代表新的一天開始,而我將會在每個黃昏和月落的日子裡,一直愛你。”

情話和童話,都太難拒絕。

就好像咖啡和巧克力,你總會喜歡上一個。

而過去的,就當做過去吧。

就賭這最後一次。

用餘生做賭注。

幾月後:

青州城由冬入春,又是一年。

大大的雙人床上,倒春寒過後,難得升起的陽光斜斜照進來個小角。

床上倆人緊緊貼在一起。

男人輕輕摟著愛人,溫暖的氣息與身上淡淡的雪松味道幾乎快佔滿懷中人兒的世界。

“聽說拂雲寺的玉蘭花開了,我們去看看怎麼樣。”

陸景森說,聲音低沉,宛如在說甜蜜的情話般。

“嗯。”

輕輕一聲嚶嚀,便是睡眼朦朧的懷中人的回應。

陸景森唇角淺淺上翹,沒有催促。

過了半晌,懷裡的人才皺了幾下眉頭,艱難睜開眼。

她深呼吸,感受到來自男人身上的熟悉的味道後,原本睡醒後的煩悶不適皆消散。

“拂雲寺?”她問。

“嗯。”陸景森應聲。

姜緒寧眼裡終於恢復點清明,憶起些事情來。

她和陸景森的第一次正式見面,就在拂雲寺旁的鶴園。

那時候,她因為陸景姝的那通電話誤會了陸景森,於是氣憤離去,選擇獨自去拂雲寺散心。

那時候,苦夏殘熱不去。

眨眼看現在,寒冬都已經走了。

“景森。”她喊。

陸景森:“怎麼了?”

“沒事。”她搖搖頭,毛茸茸的腦袋在對方胸前輕輕晃了兩下。

“就是想叫叫你,心情好。”

陸景森愣了下,隨即輕笑出聲。

“我愛你。”

“我愛你。”

臥室的窗外,樹梢的綠意已冒頭,昭示著寒冷已去,暖春將來。

往後的每一日,都將成為和你同行的紀念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