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荊心有餘悸跑回宮宴,在回去的路上她將頭髮整理了一下,並將衣領往上扯了一些擋住脖子。

她不敢坐在孫芸旁邊,怕孫芸看出什麼,目光在坐席上看了一圈,見宋翡旁邊人不多時眼睛一亮,立馬跑了過去。

宋翡只覺眼睛一花,再看時發現小姑娘雙眸發亮地湊在自己身邊,她低聲道:“你怎麼坐在這裡,你阿孃呢?”

她心底有些期待,卻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

柳荊心虛低頭,“我就是想坐這裡,這裡安靜。”

宋翡沒有聽出柳荊話裡的心虛,只當她想陪自己,心裡一陣滾燙。

她第一次彆扭地擠出一句話:“你想坐多久都行。”

這時,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

席間安靜了一瞬,只當是有人不小心摔碎了茶盞。

永和帝不悅地皺起了眉,正當他想要問責出出心裡的鬱氣,便見幾個宮女太監手拿利刃朝他衝了過來。

他大驚失色,大喊道:“來人!護駕!護駕!”

席間一片混亂,酒水菜餚灑了一地,眾人慌忙地朝不遠處的廂房跑去。

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黑衣人與刺客纏鬥在一起,武將也與刺客搏鬥,而禁衛軍和錦衣衛遲遲沒有出現。

李折柳護著永和帝和熹貴妃離開主座,走動間他動作看似匆忙慌亂,實則巧合地躲過了一輪又一輪的襲擊。

在永和帝高喊護駕時,宋翡早已反應迅速將柳荊護在懷中,避開人群,朝另一側人少的地方跑去,她與宋將軍錯身時,父女二人交換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而後宋將軍放心地赤手空拳與刺客搏鬥。

“我爹孃……”柳荊扭著脖子要朝身後看。

“他們在那邊。”

順著宋翡指出的方向看,柳玄早已護著孫芸和柳墨遠離了庭院,似是心有所感,柳玄原本不停地在宴席中尋找的視線對上了宋翡鎮定自若的眼神,他一頓,而後視線往下,正巧看到女兒被宋翡嚴密地護在懷中,只露出半張圓臉。

他對宋翡感激一拜,宋翡避過,而後半拖半抱把柳荊帶離了危險區域。

動作間,柳荊脖子處領子的扣子崩開,露出了一截白膩的脖頸,脖頸處的紅暈好似野獸留下的印記,在耀武耀威炫耀著自己的所有權。

宋翡本想低頭看看柳荊,無意間看到了那片紅暈,她眼神一凝,喉頭微澀,啞著聲音問道:“脖子上的是什麼?”

懷中的姑娘有些不在狀態,表情空白了一瞬,“什麼?”

壓下莫名的醋意,宋翡有種最喜愛的玩具被搶走的感覺,她執拗地再一次問:“阿荊,你脖子上的是什麼?”

柳荊慶幸現在自己背對著宋翡,她看不到她臉上的心虛,“不小心撞到的。”說到最後,她尾音發顫,帶著幾分虛。

“嗯。”

宋翡應了一句,好似相信了她的話。

柳荊自以為應付了過去,暗自慶幸,卻不知宋翡長時間盯著她的脖子,眸色深深,不知想些什麼。

梁如意被鳳寧公主的幾個有武力的婆子護得嚴嚴實實,她下意識想把柳荊帶過來,卻見柳荊被宋將軍怪異的女兒護在懷中,兩人親密的姿勢讓梁如意心裡很不舒服,她冷冷看了一眼宋翡,忍下想要動手的衝動,宋將軍的女兒,不行。

她閉了下眼,再次睜開時平淡無波,似乎剛剛惡意滿滿的樣子是幻覺一樣。

此時的韓謹憐狼狽在逃竄中,她精心打扮的裝束凌亂不堪,往日讓她在韓謹柔面前得意的小腳反而成了要命的阻礙,跑不了幾步就腳底生疼。

她咬著牙,吃力往前跑,不想踢到了個什麼東西,一下子摔倒在地,雙手被粗糙的地板磨破皮,火辣辣地疼。

眼睜睜看著刺客打鬥間離自己越來越近,韓謹憐心生絕望,忽然,她看到韓謹柔不緊不慢地朝自己這邊走,似乎不害怕刺客會無意間刺傷自己。

雲淡風輕的姿態刺傷了韓謹憐的眼。

她低下了頭,凌亂的髮髻遮住了眼裡陰毒的恨意。

憑什麼,憑什麼,不過是一個沒孃的小賤人,白白佔了嫡長的位置,要是小時候死在外面就好了,省得整日做出一副舉世無爭的樣子,讓外面的人只知道韓謹柔,不知道她韓謹憐。

一想到她給韓謹柔下了春藥後,韓謹柔像是沒事人一樣回到了坐席上,還朝她露出了挑釁的笑,韓謹憐就一陣氣悶。

看到刺客越來越近,她反倒沒有那麼害怕,想到什麼,她嘴角上揚,露出一抹陰險的笑,在韓謹柔經過時,用力撲向韓謹柔,試圖將韓謹柔推向刺客,她裝作害怕的樣子道:“姐姐救我!”

計謀快要得逞,韓謹憐露出得意的笑,隨後,笑意凝固在嘴角,韓謹柔好似下意識地將韓謹憐一推,“啊!”

韓謹憐發出淒厲的叫聲,她捂著血淋淋的臉,她的臉被刺客無意間劃了深深的一刀,若不是刺客只想速戰速決,恐怕她今天就會被刺客不耐煩地抹脖子了。

感受到臉上的痛意,韓謹憐如墜冰窟,完了,自己這一生徹底完了。她下意識抬頭看向韓謹柔,只見她表情愉悅,無聲道:“真可憐。”

“啊啊啊啊!你這個魔鬼!!!”

韓謹憐崩潰大叫,樣子實在可憐,卻不想若不是自己主動要加害別人,又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境地呢?

只許自己動手,不許別人反擊,說的就是韓謹憐這樣自私惡毒的人。

宴席中,永和帝帶著熹貴妃走得艱難,他眼神一暗,好似下定了決心,正要伸手將旁邊的熹貴妃推開,耳邊傳來驚呼,“皇上小心!!”

原來是一個刺客突破重圍,眼神冷酷拿著匕首快速朝永和帝刺了過來。

千鈞一髮之際,永和帝想也不想就要拿身邊的李折柳擋刀,卻見嬌小的熹貴妃翻身將永和帝擋在身下。

“噗嗤!”

匕首刺進了熹貴妃的肩膀,眼見一刺不成,刺客將匕首拔出,欲要刺向永和帝,還未等他刺下,就被黑衣人一劍斬殺。

混亂很快平息了下來,剩下的兩三個刺客知道大勢已去,就想要自殺,被黑衣人卸了下巴,綁了起來。

永和帝眼神冷酷,“留活口。”

話音剛落,三個刺客嘴角流下血線,竟是中毒身亡。

永和帝臉色鐵青,一個像是首領的黑衣人走上前,對他恭敬道:“啟稟皇上,那刺客手腕的紋身是廬王私家軍的標誌。”

堂下一靜,廬王是永和帝的叔叔,在永和帝登基後見永和帝年幼,鳳陽長公主又是一介婦人,便起兵造反,後被鳳陽長公主血腥鎮壓,府上血流成河,無一人倖免。

因為這,宗室和朝堂對鳳陽長公主強硬手段頗有微詞,但也不敢做什麼,生怕自己成為下一個廬王,永和帝的皇位得以越發穩當。

想到鳳陽長公主,永和帝四處仔細看了看,站著的人中並沒有在他心中留下深深陰影的那個人,他心下一喜,正要發表一番對鳳陽長公主不幸遇難的悲痛言論,卻見鳳陽長公主慢悠悠地從外面走了進來,她衣著整潔,頭髮一絲不亂。

“看到陛下沒事本宮就放心了。”聲音中飽含著一絲……遺憾?

永和帝暗恨,他擠出虛偽的笑,“姑姑沒事朕也安心了。”轉而對首領道:“肅清廬王餘孽!禁衛軍和錦衣衛首領不用留了!”

“是!”

黑衣首領應下,而後與其他黑衣人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鳳陽長公主看著黑衣人消失的方向,摩擦著扳指,鳳眼裡晦暗不明。

安排好了一切,永和帝想起替他擋刀的熹貴妃,趕緊喊道:“快去請御醫!!”

熹貴妃虛弱一笑,媚人的眼裡滿是對永和帝的愛意,“只要玉郎沒事就好。”

“嫻兒……”永和帝感動地握著熹貴妃的手。

熹貴妃忍著不耐煩,跟永和帝互訴衷腸。

庭下的韓謹憐委屈地撲在韓夫人懷中,惡意滿滿哭訴道:“娘,都怪韓謹柔,是她把女兒推向刺客,害女兒毀容了。嗚嗚嗚,女兒這輩子都毀了。”

聽到毀容,韓夫人想到臉上的痘印,表情不太自然,不過看著女兒血淋淋的臉,她心如絞痛,對這個繼女多年的不滿在這一刻迸發了出來。

“賤人!”

韓夫人大喊一聲,不顧眾人詭異的目光,就要上前廝打韓謹柔。

“夠了!”

庭上的永和帝臉色不好地喊了一句,本來經過驚心的刺殺就夠煩了,現在永和帝只想安靜一下。

他冷冷看了韓夫人一眼,韓夫人感受到永和帝不悅的目光,只能心不甘情不願收回了手,摟著韓謹憐輕聲安慰。

韓首輔在旁邊輕聲警告道:“夠了!這事是憐兒自作自受。”

韓夫人難以置信看著這個素來疼愛小女兒的丈夫。

韓首輔不自在地移開了眼,剛才他無意間看到是小女兒朝大女兒撲了過去,大女兒並不知道是誰,只是下意識地推開。

他雖然不喜歡大女兒,但這事與大女兒無關,讓他這樣公正清廉了一輩子的人去任由繼母指責大女兒,他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