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澤蘭鎮也不過如此,破破爛爛的,沒什麼看頭。”
酒樓臨窗的雅座裡蔣勁松無聊把玩著腰間的玉佩,嫌棄說道。
他想到前段時間表妹找他退婚的事,心中盡是煩躁。
“蔣公子說的極是,澤蘭鎮不過一個鎮子罷了,怎麼比得上青陽縣呢?不過這裡的姑娘倒是極為水靈。”跟班陪笑道,說到姑娘時臉上盡是盪漾的春色。
蔣勁松聞言,眼前浮現昨晚漪瀾院的玉環姑娘清純可人的小臉,那胸,那腰,那腿,尤其是一雙小腳,嘖。
忽而,跟班指著樓下道:“那不是柳玄嗎?!”
蔣勁松體內的邪火像潑了冷水似的頓時消失,他緊皺眉頭,湊到視窗往下看,還真是柳玄那個討厭鬼。
這時跟班道:“原來柳玄是澤蘭鎮的啊,怪不得一副窮酸樣。”
蔣勁松想想也是,就柳玄那樣,再怎麼聰明又有什麼出息,他就只配永遠沉在泥底裡,發爛發臭!
心中對柳玄的厭惡愈發加深,蔣勁松冷著臉,指使跟班,“你去打探一下柳玄這兩個月為何不來書院。”
跟班乖順道:“是,公子。”
跟班走出雅座,輕輕關上了門,門合上的一瞬間,他臉上討好猥瑣的表情消失得無影無蹤,嘴角盡是計謀得逞的笑意。
不久,跟班去而復返,對蔣勁松道:“公子,這柳玄老孃前兩個月死了,他最近正忙著養家餬口呢。”
蔣勁松聽到柳玄老孃死了時嘴角上揚,嘖,真慘,這會是要等三年了,這三年看我不把你整死。
他心情愉悅,湊到跟班耳旁密語……
跟班眼底閃過掙扎,最後又恢復成如一潭死水般的死寂。
……
夜幕降臨,回到家中的柳玄一無所知,他將髮簪遞給芸娘,“這段時間真的辛苦你了,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面對丈夫溫柔的眼眸,孫芸大方接過,眼底盡是笑意,“那就多謝夫君了。”
另一邊,柳荊得意的在書桌前走來走去,時不時摸摸綁在頭髮上的髮帶。
柳墨無奈的敲了敲桌子,“別晃了,晃得我頭暈,你大字寫完了嗎?”
“哼!”
柳荊不服氣地哼了一下,轉而想到大字還沒寫,她瞬間變了臉色,慌慌張張邁著小短腿爬上凳子,從桌子旁的書堆中抽出粗糙的紙張,慌忙的寫了起來。
因為動作匆忙,她的手上不知何時蹭上了點點墨跡,隨著時不時抓耳撓腮的動作,她白嫩的手和臉不久都是黑乎乎的一團了。
柳墨冷眼旁觀,看到柳荊稿紙上七歪八扭奇形怪狀的大字時,他感到眼睛生疼,連忙移開。
真醜啊。
過了好久,柳荊才磨磨蹭蹭地把大字寫完,她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大作”,頗為自豪,欣賞了片刻,她小心的將這幾張稿紙鋪平放到桌面上,為了防止被風吹落,柳荊特意拿書本和柳玄親手做的鎮紙壓在稿紙的邊邊角角上。
弄完了一切,柳荊就要掀開被子睡覺了,柳墨立馬制止,“等一下,你這樣就睡覺了?”
柳荊茫然地看著柳墨,黑乎乎的臉上兩顆如琉璃般透亮靈動的眼裡滿是疑惑。
“你先別睡覺。”
柳墨忍無可忍,他披上滿是補丁的棉襖子,拿起床腳的小木盆,摸黑走去廚房。
不久,他抬著小木盆,臉色漲紅,柳荊正要拿過小木盆,柳墨卻側身避開。
他將木盆放到床邊後先大口吸氣,待劇烈跳動的心臟逐漸平緩,方才面色好轉。
其實小木盆並不太重,即使裝了水也重不到哪裡去,可誰讓柳墨身子差呢,一小盆水也讓他十分吃力。
他將毛巾浸水擰乾,皺著眉,帶著些鬱悶重手重腳地給柳荊擦手擦臉。
“唔,輕、輕點!”柳荊掙扎,可此時柳墨的力氣大得出奇。
好不容易擦乾淨,木盆裡的水早已變黑。
柳墨疲憊地將烏黑的毛巾扔在盆裡,對柳荊道:“睡覺去。”
柳荊也不是不識好歹,她乖乖應下,吭哧吭哧爬到床上蓋上被子,不久便發出了細微的鼾聲。
躺在旁邊的柳墨卻毫無睡意,他摸了摸自己凹陷的臉,再用瘦小的左手細細摸了一遍同樣瘦小的右手,心底生髮出了一股自厭感。
自己這破身體,不知能活到幾時呢,若是像這般苟延殘喘的活著,倒不如一生下來就死了。
自厭感愈發濃厚,這時,柳墨突然感到旁邊的柳荊動了一下,而後身體一涼,原來是柳荊踢被子了。
他冷眼看著,沒有動手幫忙的意思,只要將被子都扯到自己這裡,說不定阿姐就會像他一樣孱弱了……
說到底,柳墨內心深處對柳荊是嫉妒的,嫉妒她只比自己早出生一年,卻擁有一副健康的身體,嫉妒她能跑能跳,能去到自己去不到的地方,甚至嫉妒她蠢笨,不用承受這個年紀不應懂的黑暗。
柳墨形狀優美的眼睛裡溢滿了惡意,他緩緩扯開了被子,柳荊小小的身子瞬間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
她咕囔了一下,蜷起了身子。
這一聲將柳墨驚醒,心裡的惡獸不甘不願地被重新關進了籠子。
他用力將被子甩到柳荊身上,心底暗罵:“冷不死你!”
柳荊並未被吵醒,她翻了個身,砸吧了幾下嘴,又熟睡了過去。
而柳墨怔怔盯著破敗的屋頂,鴉黑的睫毛遮住了眼裡的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