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白能找到風信子公司,這一點顧藝一點也不奇怪,像他這種在清江城幾乎一手遮天的傢伙,想要查到某個人的工作地點簡直易如反掌。又何況,他曾經在隔壁的DNA鑑定中心有業務。

她奇怪的是,口口聲聲不影響彼此生活的沈一白居然會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抓起她的手腕,氣鼓鼓地往外衝。

正端著咖啡準備送往總監室的周momo似乎被他的氣勢嚇到了,連忙閃到一邊,杯子裡盪出的咖啡濺到了她那雙平常恨不得燒香供起來的菲拉格慕上。

被沈一白拖著經過總監辦公室時,顧藝還下意識地朝著房間裡的鐘小蔓看了一眼,鍾小蔓正在打電話,笑容滿面的她輕輕往這邊瞥了一眼,旋即背轉過身,彷彿根本沒有看到兩個人的存在。顧藝所不知道的是,彼時跟鍾小蔓通電話的物件正是沈騰飛。

他在電話裡交代鍾小蔓,要作為上司的她看好自家員工顧藝,讓她離沈一白遠一些。電話裡沈騰飛的語氣很決絕,很氣憤,好像養了沈一白三十年,才突然發現兒子的眼睛居然是瞎的。

在將顧藝拉出辦公室,走到那條熟悉的走廊上後,沈一白放開了手,氣憤不已地質問:“是你主動告訴我爸你跟我是朋友的?”

看樣子,他已經知道了那天的事情。

顧藝輕輕咳嗽了一聲,用來掩飾心中的不安,輕輕地點了點頭。

她清清楚楚地看見沈一白嘴角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皺緊了眉頭,連忙解釋道:“那種情況下我不好隱瞞的,畢竟以後還要在他面前做你的擋箭牌的,我不想讓你爸覺得我是在騙他。”

“哼,”

沈一白冷哼一聲,隔著磨砂玻璃門向辦公室內看了一眼:“都是她設計的吧?”

顧藝知道那個“她”代表著誰,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只是定定地站在那裡不說話。這種情況下,如果迫不及待地將矛頭對準鐘小蔓的話,反而顯得自己太奸詐。

好在沈一白似乎也沒指望她回答,而是嘆了口氣,換了個話題道:“早上我爸在總公司問起這事了……”

“你……你是怎麼回答的?”這一次,顧藝真的有些害怕了,她甚至打斷了沈一白的話。

盯著顧藝雙眼的沈一白左邊嘴角輕輕上揚,露出了一個惡作劇般的壞笑:“當然是順水推舟嘍。”

顧藝的心跳得更厲害了,她的腦海裡迅速地勾畫著一副小舟被推向汪洋的情形——波濤洶湧的海面上,狂風肆虐,東南西北每個方向都是對的,又好像都是錯的。

“可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鍾小蔓來你公司!”

沈一白突然加重了語氣,似乎這才是今天他生氣的最主要原因。

“你不是說彼此不影響對方生活嗎?”沉默良久,顧藝才想到這麼一個明顯是在敷衍的藉口。

“她來你公司是你一個人的事情嗎?你怎麼不想想像她那樣的人怎麼會淪落到選你們公司。”

話說出口,沈一白似乎意識到了不對:“我不是說你們公司差勁,我的意思是,你們公司可能不太適合她。”

顧藝冷笑一下,微微搖了搖頭,她的耳邊又響起了鍾小蔓初來公司時的那句話:“誰知道呢,可能這家公司有她真正想要的東西吧。”

“算了,”

沈一白強迫自己平靜下來:“總之以後有什麼事情要及時通知我。”

說話間,即將轉身的他又想到什麼似的,轉身重新走到顧藝身邊,四下張望無人後,貼著她的耳朵說道:“實話告訴你,我家老爺子心目中兒媳婦的最佳人選是鍾小蔓。”

他說:“你得幫我,不讓她得逞!”

因為離得太近,顧藝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他嘴巴里撥出來的氣,聽到穿堂風吹起他衣領的聲音。

望著打算穿過DNA鑑定中心離去的沈一白,顧藝咳嗽了一聲,叫了他的名字:“沈一白。”

已經拉開了對面玻璃門的沈一白停下了腳步,探尋著望向顧藝。

“我想問一下,三天前的那個晚上,你既然在後宮,既然看到了我,為什麼不下樓。”

沈一白沉思片刻,微笑著回答道:“因為沒義務!”

空無一人的走廊上,顧藝怔怔地站在那裡,不爭氣的眼淚似乎就要奪眶而出,又似乎怨不得任何人。

所以,她只能把所有的怨氣都發洩在身後那道“影影綽綽”的玻璃門上,猛地一推,咚的一聲,險些把對面貼在門上偷聽的周momo掀翻在地。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呀momo。”

她裝模作樣地前去檢視周momo的傷勢時,又故意徹底打翻了她手中的咖啡,再次潑向了周momo那雙剛剛小心翼翼擦乾淨的小皮鞋。

她故意揚起下巴從總監室門口經過時,屋子裡的鐘小蔓敲了敲玻璃幕牆。

“聞濤苑的文案做得差不多了吧,沈叔叔下週要出差,這週末之前初稿必須準備好,週六你帶上文案,我們一起去泛海集團。”

初步準備好了聞濤苑的文案,顧藝最後一個下班回家時,公司裡已經只剩她一個人了。她在小區樓下的蛋糕店,買了一小盒蛋撻,坐電梯上樓,開啟房門的那一刻,差點沒被眼前的一幕驚呆——小小的一居室已經被各色各樣的氣球佔領,一筒拉花迎面射來,嘭的一聲,綵帶散盡才發現茶几上擺著一隻巨大的蛋糕。

桌子周圍,除了笑容滿面的杜江和皇甫闌珊外,居然還有另外一個姑娘。等顧藝扯掉頭上的綵帶定睛去看時,才發現,另外那個人正是後宮裡認識的么雞秦昭昭。

蛋糕的形狀是一如既往的小豬佩琪,一看就知道是皇甫定的,她特別喜歡佩琪,而且每次只吃蛋糕上用葡萄做成的小豬佩琪的眼睛。只不過,蛋糕上的數字由去年的“26”變成了今年的“27”。

“顧藝同學27歲生日快樂。”

當那個似乎被下了咒的“27”從興奮不已的眾人口中喊出來時,臉上被拍了蛋糕的顧藝瞬間被一種絕望的感覺擊中。

27了呢。

這幾日,她拼了命工作想要用疲憊和睏倦來代替的,偏偏有人幫自己隆重地記起。

她記得清清楚楚,去年今日,她吹燈拔蠟時許的願望是“27歲之前一定把婚給定了”。

愣在原地的她,伸手抹了抹眼睛周圍的蛋糕,在眾人的怪笑聲中緩緩蹲在了地上,哭了。

房間裡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曾陪她過過無數個生日的皇甫和杜江還是第一次看見她這個樣子。被臨時拉來湊數的小么雞秦昭昭更是手足無措起來,連忙蹲下身來,將早已準備好的浴巾遞到她面前:“我早就告訴他們不要往臉上拍蛋糕,他們就是不聽!”

是的,那是皇甫闌珊第一次往顧藝臉上拍蛋糕,而且拍得特狠。

她這人就跟動物世界裡那種被稱作“非洲平頭哥”的蜜獾差不多,喜歡跟你玩命,從來不記仇,因為有仇當場就報了。要怪就怪杜江,誰讓他前幾天在後宮裡為了護著顧藝完全不給皇甫面子的。

在顧藝被蛋糕擊潰後,手裡只剩一隻托盤的皇甫闌珊顯然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連忙上前:“你眼瞎了啊顧藝,怎麼不躲啊,別捨不得那蛋糕啊,姐姐準備了另外一隻讓你許願呢。”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杜江推到了一邊,只見他直接把蹲在地上的顧藝抱了起來,徑直走進了一旁的洗手間。而且,他還替顧藝擰開面盆的水龍頭,將水調到了合適的溫度,然後走出來,輕輕關上了房門。

洗手間外,三個本想給顧藝一個驚喜的人面面相覷。

洗手間內,顧藝望著鏡子裡那個狼狽不堪的自己——一臉的蛋糕,葡萄掛在鼻子上,腦袋後面還插著一根鉛筆。她伸手,猛地抹了一下臉上的蛋糕,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她27歲了。

13歲失去父親,17歲失去第一個男朋友,27歲好不容易遇到了心儀的男子,對方卻只是想要跟她過家家。

彷彿還未來得及好好去愛,就已經老了。

她反鎖房門,把水調到最涼最大,用冷水一遍遍地衝洗著自己的臉,妄圖用水聲來掩飾悲傷。

於是,雪上加霜,杜江把她家洗手間門踹飛了。

那是顧藝有生以來過得最狼狽的一次生日,一地狼藉宛如自己的生活糟亂不堪。

她猛抽一下鼻子,踩著倒在面前的木門走到么雞身旁,從已經變成一隻木雞的她手中抓過浴巾,將臉擦乾,順手摸過床頭上的大白布偶,走到了窗邊的沙發裡。

懷抱布偶的她,背對著大氣都不敢喘的眾人,冷冷地說道:“明年還是單身一人,就給我買塊墓地吧。”

她甚至在說這話的第二秒,就給自己想好了一個特別應景的墓誌銘。

“有生之年生無可戀,長眠之地山花爛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