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的懸崖上,一隻禿鷲耷拉著腦袋,一邊搖翅,一邊點頭。
在它上空,另一隻體型較大的禿鷲在不停的盤旋。就像蜜蜂跳舞一樣,彷彿在傳遞著什麼資訊。在盤旋一陣子後,順著太陽落山的地方飛去。
看著天空的禿鷲遠去,懸崖上的禿鷲,甩了甩腦袋,似乎略帶不情願的飛下懸崖。
在它的眼中,地上那些小小的人和大大的城,佔據小半個平原,巍峨的城牆就像是一道線,分割了荒漠和綠洲。
禿鷲冉冉的從這座名叫石漠城的小城上方飛過,它原本的目標是這裡,只要在這裡等上一天,就能飽餐一頓,可現在,它要從荒漠飛向綠洲,因為另一個目標在更遠方,它想要的不在城裡,即便是這座石漠城裡已然是屍山血海,但這些屍體還新鮮,它知道在更遠方,哪裡有更加美味的食物。
漫卷黃沙夾雜在夕陽的殘風裡,風帶著大漠的荒涼,勢要將城那邊的生機吞沒。而迎風而來的禿鷲,它們在此停下,只想好好享用這滿地的盛宴。
早來幾隻禿鷲已經佔據了自己的餐桌,最後到來的只能在一旁來回的踱步。
一杆軍旗落地,驚擾了幾隻的腐食者。一隻離得最近的禿鷲轉過頭,好奇的打量著地上的旗幟。破碎的旗幟上,形似虎豹的圖案似乎讓它有些好奇。
突然,一隻手從屍堆裡伸出,緊緊的抓著禿鷲的脖子,禿鷲扭動身體翅膀不停的煽動想要逃離。那隻手一用力,把禿鷲往屍堆裡一拉,一口大牙就咬在禿鷲的脖子上。
過了片刻,禿鷲停止了掙扎,只剩一顆人腦袋還咬在禿鷲的脖子上,不停的吮吸著這來之不易的水源。
鮮血入喉,這人才有了些力氣,推著壓在自己身上的死屍,一點一點的把自己從這堆散發著腐敗臭味的屍體中抽離,儘管這些人大多數都是他的戰友,但生存的本能促使他遠離這些可能讓他感染甚至染上瘟疫的地方。
當他費盡全力離開屍群,卻發現依然躺在另一位的身上,只是躺在別人身上總比被人壓在下面要舒服。
胸口上沒有人壓著,大口的呼吸著空氣好像也變得更容易。他轉過頭看著西邊將要沉沒的太陽,還有那些依舊自顧這享用美食的禿鷲,它們似乎並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一個同伴,又或許少一個同伴,它們就能多分一點,所以它們似乎沒有興趣過來看一看這個還活著的人。
就這樣,帶著疲憊,他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當他再次醒來時,是因為冷。但是比起冷,累更可怕。他閉著眼睛,感受著周圍,意識已經醒了,身體還沒有。
“我是誰,我咋了,我在哪?我怎麼睡覺不蓋被子?還是空調溫度太低了?不對,我已經好幾年沒有吹空調了。”
猛的一下驚醒,他坐起來睜開眼睛環視周圍。但此時已是半夜,周邊早就沒有了禿鷲活動的影子。
“我是?我是周凌,我為什麼在這?我,我在這戰鬥……”
記憶快速的在腦中回閃。他的名字叫周凌,是一個正兒八經的穿越者,在這個世界待了快五年,這五年裡,他一直在邊軍效力。從守營小卒到驃騎偏將,這是他五年來經歷的最慘烈的一次交鋒,也是輸得最慘的一次。
這五年來,他一直盡心竭力,努力的撈軍功,就是為了回原來的世界吹空調。這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願望。
五年前,當他在這個世界第一次睜眼的時候,眼前浮現的只有一句話。
“累積軍功至驃騎右先鋒方可迴歸,無時間限制,無失敗懲罰。”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這五年裡他不止一次對著空氣發問,但從來沒有得到回答。而周凌所能做的就是積攢軍功。
這一次他終於做到了,當他還被壓在屍堆裡的時候,任務提示喚醒了他活下去的動力。
“提示,本次任務已達到要求,請回到大營領取軍功,完成功勳授予,即可迴歸,任務獎勵在迴歸時一同授予。”
希望,是活下去的動力。當週凌聽到提示後,他知道自己必須活下去,這麼多年的努力,凌門一腳沒射出去那豈不是虧大發了。
雖然這些年,他也想過走些路子把職位往上提。但到最後發現,無論是冒領軍功還是塞錢提拔,即便是到了級別卻依舊沒有任務完成的提示,雖然殺良充功不知道可不可行,但他骨子裡的東西還是不能允許他這樣做。所以他只能老老實實回來積攢軍功。
周凌拋開思緒,勉強站起來,活動下手腳,這才發現右腿一道刀傷,稍微扭動下手臂,後背的撕裂感直讓人咬牙。
慢慢的身上的細鱗甲卸下,用刀把內襯割幾段把大腿綁上。後背的傷,雖然有甲護著,可筋膜的撕裂比外傷疼起來更要命。
周凌在身上摸索了一陣子,沒有找到腰間的糧袋子,於是只能餓著肚子去摸別人的。
一般行軍打仗計程車兵都會備著一些乾糧,打仗這事說不好,尤其是騎兵,動輒賓士百里,隨行的沒有步兵伙頭兵,沒法埋鍋造飯。所以就會備一些炒米,撒點鹽巴胡椒,拿針線縫在衣服裡或者乾脆搞個布袋子裝著。
周凌在零散的屍體旁摸索許久,終於找到了幾個布袋子,拿手裡掂量下,應該夠吃幾頓。
雙方交戰都過去快兩天了,應該會派人來打掃戰場。但是此刻雙方大軍皆在離此處二百多里的寒巖城對壘,而且周凌他們這場仗打得事出突然,雙方都沒有料到會有這麼一場。故而無人分心過來處理。
一般情況,正常交戰,兵敗如山倒,輸得一方容易潰散被絞殺。但是這場遭遇戰,雙方卻打得十分慘烈,從頭至尾兩方人馬都在這一片谷底廝殺。兩方人馬,見面就是衝殺,陣型都來不及開擺。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這交戰的雙方,是老對手了。
周凌無暇覆盤戰況,現在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回到大營,得了軍功封賞就可以回原來的世界吹空調了。不用整天提心吊膽打生打死了。
其實按理說,這場仗,沒有輸贏。但是死的人夠多,那些死了的人能得撫卹,而活下來的,自然就能領軍功。
坐在地上稍微歇息一下,看著天邊漸漸漏出的光暈,周凌又回到屍堆旁開始摸索。
除了敵方大將的頭顱,軍旗也是軍功的證明,尤其現在這樣的情況。摸索了半天,總算是把兩面軍旗都找上了。至於敵方大將的屍體,周凌實在是沒有精力再去找了,普通士兵的頭,砍不砍就無所謂了,反正有軍旗在手,免得再多帶一累贅。
摸著亮,周凌辨別了一下方向,往石漠城的方向去。也是該他運氣好,剛走到谷口,一匹馬就站在那,打眼一看原來是馬鐙上還掛著一個人。不管那人是敵是友,總算是給這個瘸子提供了點便利。
周凌翻身上馬,策馬揚鞭,顧不得身上傷,只能強忍著顛簸。最快的速度回到大營,才能得到救治。
隨著馬蹄聲的遠去,周凌身後的山谷又恢復了寂靜,這場激烈的廝殺也只是擾了山谷片刻安寧。
寒巖城外
鷹頭大旗立在大小數百營帳的中間,另有狼頭旗和熊頭旗分列四方。
寒巖城三面環山,是邊塞重城,掌握著從大漠入中原的一道關。此關若破,西北的烈馬就可以信馬由韁,直入中原。所以此處總有名將以重兵把守。
張雲飛便是此處總鎮守,此刻,他正站在牆頭,望向城下滿營的燈火。雙方在此僵持一月有餘,張雲飛內心有些疑惑,為何敵軍只圍不攻。自己背靠天險,糧草供應充足,而敵方明顯糧草不濟,卻始終不來攻城。
“張總鎮,敵方已紮營圍城月餘,卻始終沒有攻城,也無調兵的動作,實在令人費解。”
張雲飛身後,一名小將摘下頭盔,同張雲飛一樣看著城下的燈火。
“我也想不明白,但事出反常必有妖。子鳴,我們撒出去的探子有訊息回來嗎?”
張雲飛轉身往城牆的樓梯走去。
“十二路探子,八路迴歸,沒有任何異常訊息傳回。”
路遠(字子鳴)跟在身後回稟。
“另外四路去往何方?”張雲飛語氣略有不悅。
“分數西北,西南,石漠城和望極草原。”
路遠連忙回答。
“西南,西北自有敵人騎兵遊蕩,半月未返恐遇不測,望極草原是敵人腹地,滲透不易,往返更難,只是石漠城,離我們這裡不過兩百里,兩城皆為邊關重城,若無異常,探子應該早就回稟,都過去這麼久了,你沒有察覺?”
張雲飛停下腳步,對路遠怒目而視。
“回稟總鎮,非是末將無所察覺,這一月我總計派出三隊去往石漠城,可並無一人回稟。既無求援兵書,亦無流民逃兵至此,想來並無大礙。”
路遠低頭抱拳,把頭盔夾在腋下,不敢直視張雲飛。
正在兩人說話間,一守門兵卒跑來稟報。
“報總鎮,城外敵軍遣使,送來書信一封,木盒一隻。”
守門的兵卒雙手捧著一個木盒,木盒上放著一封沒有蠟封的書信。
張雲飛接過書信,仔細一看,不由得大怒,再開啟木盒一看,裡面儼然是一個人頭。這個人他很熟悉。石漠城,總兵府府主,劉漢生。
太陽越過山頭,溫暖的陽光照在周凌的側臉。快馬走一個半時辰,在天亮之時,周凌堪堪趕到石漠城。
可是眼前所見卻讓他心頭一涼,只見石漠城,城門大開,城門兩旁並無士兵把守,順著城門往裡看,街上橫七豎八的躺著一些人。本該是早市趕集的時辰,城裡一片死寂。
看到這情景,周凌心裡已經瞭然。難怪山谷那邊的交戰已經過去快兩天,卻沒有人來檢視。原來這石漠城早已破城被屠。
只是看這城牆上並無新的破損痕跡,周邊也沒有散落毀壞的雲梯和攻城器械。周凌已然明白,有人叛國投敵。
沒了進城想法,周凌選擇繞道,去往寒巖城,哪裡是邊關第一重城,應該沒有那麼容易被攻破。不過轉念一想,既然石漠城都有人投敵,難保寒巖城那邊。張雲飛這人不會投敵,周凌自然是知道的,保不齊其他將領沒有這樣的心思。寒巖城若是有失,軍功能不能拿到是其次,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大問題。周凌用力一拉韁繩,騎著馬就奔東南而去。
寒巖城外,主營鷹頭大旗賬內。
“大靹瑪,信和人頭已經送到。”
一個扎著辮子的魁梧大漢,單膝跪地,平舉握拳的右手向前。
“嗯,是時候了,廓爾昆,讓孩子們都動起來吧。”
大靹瑪伸手在廓爾昆的拳頭上拂過。
“大靹瑪,我不明白,我們明明暗中撤離幾天了,為什麼您要讓廓爾昆派人去送信呢,這樣不是會激怒敵人嗎?”
一旁一個看起來半大的少年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他的穿著和其他人不同,沒有像廓爾昆一樣帶著印有狼頭的腰帶,也沒有大靹瑪腰間閃閃發光的鷹頭牌,只是穿著簡單的皮衣,蓄著棕金色的長髮,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綁起來。
整個大帳內坐著十來人,即使這樣的大帳篷在擺放了七八條桌子,塞進來十幾個人的時候依然顯得有些侷促。
除了正坐中堂的大靹瑪,這個小子是擁有第二大空間的人。
“呵呵,小姆格,說說你的看法。”
大靹瑪大手一揮,廓爾昆就坐回到了屬於他的那張桌子。
“要我說,我們就應該整頓軍備,分批次悄悄撤離。我們已經在城下圍守一月,那邊事已經成了,敵人還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們為什麼要主動洩露訊息給他?我們悄悄撤離,待與大軍回合,放開南邊的通道,趁敵人沒有反應過來,一舉北上打通關隘。”
姆格揮舞著拳頭,在眾人的注視下,絲毫不顯得緊張。
“嗯,小姆格說的沒錯,這樣做我們確實可以出其不意,重創敵人。可是,打仗,最重要的是攻心。我們的仗,可不止這一場。”
大靹瑪站起身,走到桌前,笑著摸向姆格的頭。
“不用我去提醒,過不了多久,張雲飛也能知道石漠城破,有人反叛。既然早晚都會如此,不如我先手,給他埋下一顆種子。猜疑,會極大的削弱我們的對手,而被點破的猜疑,是考驗我們對手最大的利器。更何況,等他明白過來,這是陽謀,入不入局,他定不了。”
寒巖城中,中軍帥府。
“豈有此理?這蠻人欺人太甚,不僅送來書信和劉大人的首級羞辱,還當著我們眼皮子底下撤軍。就這麼讓他們走了,我們顏面何存?”
一個手持大刀的漢子拍桌而起。一旁的幾位也是神情憤懣。
“是啊,總鎮,我們不能就這樣放他們走,我請戰字營右衛軍三千人馬,追襲敵軍。”
“總鎮,我願帶五千兵馬同去。”
“總鎮……”
這堂前八人,有六人皆自言提刀而去,斬了大靹瑪的人頭回來,路遠也在其中。
除了張雲飛,另外一個沒有說話的是一個青年。這人不著盔甲,未配刀刃。一身文士打扮,面色蒼白,看著像個病殃殃的謀士。可是他確是實打實的將軍,冷字營,龍衛騎,趙寒兵。
“末文,你有什麼想說的?”
張雲飛點了下坐在右手旁盯著沙盤一言不發的趙寒兵(字末文)。
“嗯,那我就先從這封信開始說。劉大人被梟首,說明石漠城已破。可石漠城破,我等卻沒有絲毫訊息,且無敗兵,流民至此。說明,石漠城破,必然有人投敵叛國,而且身居高位。”
趙寒兵頓了頓,環視周圍。
“定是韓國忠那小人,這廝在京得罪了人,不敢待在京都,往上討了個督軍的職位,才來了這漠北。”
“這等明眼人都看得出,不需你趙大將軍來說,不過趙將軍剛才這意思是想說我們在座的也有問題?”
趙寒兵剛說完,另有兩人就站起來接話。這兩人分自左右先鋒營,向來不對付。
“這是陽謀,雖不能離間我等,卻也埋下種子。再說敵軍撤離之事。大靹瑪屯兵八萬於此,圍城一月卻不攻城,每日只是讓人在城下叫囂。自然是他心裡清楚,寒巖城他攻不下來,那他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只是為了斷絕我們與石漠城的訊息往來?就算他打下石漠城,過不了我們寒巖城,一切都是白忙活。那麼問題來了,他為什麼這麼做?”
趙寒兵轉頭又看向沙盤,這句話其實是問自己。
沙盤上,石漠城的位置是大漠和綠洲的一道分割線。寒巖城處在石漠城東南方,整個寒巖城的防線由東北向西南延展一直到橫山盡頭。橫山旁就是漠河,漠河自西北向東南流,此處與橫山相接的是上中游河段。
自石漠城往東北方向是另一處邊防重城,沙盤上的標名為東關城,雖名為東關,實際上它所責任是防守北邊,因為東關城的西南邊是一道絕壁懸崖。
隨著趙寒兵的眼睛,眾將也開始把目光轉到沙盤。
“敵軍南去不可能,南邊是漠河天塹,況且河對岸有重軍把守,蠻子不可能強渡漠河。”
“北邊也不可能啊,且不說北邊的軍重比我們還要高上幾分,還有斷玉涯的天險,蠻子想過去,除非他們能飛。”
“那這南也不行,北也不行,打我們更不行,那這蠻子究竟要幹嘛?”
眾人看了看沙盤,又分析的場中情況。但是坐在中堂的趙雲飛始終沒有開口說話,因為他有事情沒想通。
當週凌騎著馬緊趕慢趕,趕到寒巖城時,恰好看見大靹瑪的軍隊整裝撤離,就剩下尾部的騎兵部隊斷後。看到寒巖城毫髮無損,周凌沒有多想,就揚鞭策馬往城門口去。
“報,報總鎮,各位將軍,城外一人自稱周凌,虎豹營,驃騎偏將,請求進見,這是他的腰牌。”
來人雙手承傷沾滿血汙的腰牌,張雲飛看了一眼就,急忙走出中堂。
“虎豹營,偏將周凌見過各位大人。”
周凌一進前堂,就看見眾人在堂前正坐。
“石漠城情況如何,為何只有你一人來此?”
張雲飛看著周凌滿身的血氣,身上還披著虎豹營的戰旗,心中疑慮消了大半。
“回總鎮,末將三日前奉命去巡查敵軍軍情,本想探查大靹瑪後方糧道情況,在穿插回音谷時,遭遇敵方數百騎兵。同行134位弟兄無一人逃兵。”
說罷周凌把腰後的鷹頭大旗抽出放到地上,再從身上解下虎豹軍旗雙手捧著遞到身前。
“周老弟,快快請起。”
本來坐著的各位也從椅子上站起,離周凌最近的路遠一把握住周凌的手臂,將他抬起。
“嗯,虎豹營這些兄弟的血不會白流。軍功撫卹我會一併上報朝廷。”
張雲飛看了一眼周凌單膝跪地的右腿,上面綁腿的碎布已經被血染透,對周凌也不再有疑。
“總鎮,末將覺得此事略有蹊蹺,石漠城雖然被破,可未見攻城器械,末將猜測是有人叛國投敵。而且大靹瑪的主營騎兵出現在迴音谷實在蹊蹺,大營於此圍城,卻有主力騎兵在兩百里外。石漠城被破定然是北帳王庭其他部落所為,既然有通敵叛國的內奸,那石漠城被破就是必然,雖同是蠻子,但是大靹瑪為什麼放著石漠城這塊肥肉不吃,偏偏來守著這吃不下的寒巖城”
周凌的這一番話點醒張雲飛,這就是他一直沒有抓到的那個點。為什麼,明明有既得利益不要,那麼答案就是,大靹瑪想要的利益不在這裡。那既然無法突破邊關,這破一城的收益就是實打實的,那有什麼比這個更大的利益呢。
“北邊,他們想要去北邊。”趙寒兵看向張雲飛。
“北邊?北邊有天險,他們過去不。”
“不不不,是更北邊,他們要與戎族合兵,共同攻打北部要塞。”
張雲飛聽懂趙寒兵的意思,說話的聲音略顯焦灼。
“無妨,即便是合兵,他們也攻不進去。”
“那要是守城的將領開城門外出作戰呢?如果真如我所料,此刻的北戎因該是節節敗退,兵敗如山倒,不過這一切都是假象。大靹瑪他們屯兵寒巖城,是為了製造假象,屠了石漠城不是為了訊息到不了寒巖城,而是為了讓大靹瑪的軍隊北上的訊息被阻斷,只要北方大勝,東關城的將士必然出城追敵,到時候大靹瑪的人馬從西南方奇襲,北部就會門戶大開,而後只要繞開西北防線,便可策馬南下。難怪周偏將會在迴音谷遇到大靹瑪的主力騎兵。”這一番分析,在場眾人都明白了。
“那我們趕緊派兵出去襲擾大靹瑪的部隊,延緩他的們程序。”
“不可,在沒有了解大靹瑪的意圖之前,這一切都是陰謀算計,但從他把信送來,就成了陽謀,如果我們派兵出城,少了無用,多了被圍困其中,我們兵力損失難以守住城池,到時候他只要放棄北上,攻打我們就行。”張雲飛冷靜的分析著眼前的局面。
“敵軍已走半日有餘,我們速派人送信去東關城,不過按周偏將所言,恐怕半日前,大靹瑪的騎兵已經到了,另遣人去當陽,讓他們做好準備,萬一敵軍突破北部防線,當陽首當其衝。我們也不能在此坐以待斃,子鳴,末文,你二人各率兩千騎兵,每人配兩匹戰馬,配三日干糧,奔襲漠北王庭,無論結果如何,半旬必回”
“末將領命”趙寒兵和路遠二人領命退下。
“劉能,你率本部一萬步兵,一千騎兵,刀斧手,弓箭手各三千,去石漠城,堅守城池。等子鳴他們回來,給予側援。其他人各回各營,整裝待命。”
張雲飛一聲令下,眾將士領命退去。周凌看了看左右的人都走了,也稱有傷在身告退。可是張雲飛卻將他留下。
張雲飛仔細的打量著眼前這人。“我知道你剛才所說的話是提點我,你有這等本事,卻只屈居偏將,實在是屈才。不如就留在我這兒如何?”
“總鎮提點,不敢不從,末將多謝總鎮大人。”
周凌低頭抱拳,其實他並沒有想那麼多,一來他只是個打了五年仗的老兵油子,並沒有這些幾十年沙場的將軍經歷的多,大多數時候就是巡邊的十幾個騎兵和對面的幾個遊勇散兵打一打,正兒八經的正面交鋒,也就打了不到十次。所以讚了五年軍功才到偏將。
二來呢,是他本身就是個小兵,知道的資訊太少,無法縱觀全域性的看待戰場。他只能思考那些出現在自己身邊的不合理。就像城破了,門還是好的,本應在正面戰場上的敵軍主力騎兵卻意外的出現在主戰場之外。
這些分析並不是他的功勞,但是在張雲飛看來,這小子是故意藏拙,給自己臉面,好能夠在賬下謀個職位。畢竟石漠城都被屠城了,虎豹營沒有了,這個虎豹營偏將的職位自然也就沒有了。從軍,除了愛國情懷,也是希望建立軍功,為子孫後代謀福。
深夜,周凌趴在床上,背上傳來的疼痛讓他無法入睡。好在開始的時候還能有腎上腺激素頂著,等整個人放鬆下來了,疼痛和疲倦就如潮水般湧來。只是,一邊想睡,一邊又疼的睡不著。
如今他只需要在這等著,等到張雲飛上奏朝廷的文書下來,他便可以完成任務了。
周凌想這一天想了很久,這個世界和他原來的世界實在是差別太大。吃得不好,長長半月不見葷腥,睡得不好,每日巡邏練刀,多睡會手上的刀就少練會兒,拉屎連手紙都沒有,更是麻煩,要是在深山林子裡邊有那柔軟大的樹葉能用,到這邊就只能靠那硬木頭片子。
但也有好的,好就好在,都是軍隊裡當兵的,大多都是熱血男兒,有酒,有拳頭,軍功就是一切。在這裡雖然要時常經歷生死的考驗,但卻是另一番自由。
對於虎豹營自己兄弟的死,說不放在心上是不可能的,只是這幾年的軍旅生涯教會了他,生死是常態,戰爭不是任何人可以左右的,他們這樣的小兵,就是這場血肉煉獄裡的小鬼。我殺你,殺得,你自然也能殺我,都是倆肩膀抗一個腦袋。不是我兄弟死了,我就要衝到你的大營裡面去送死。而是,要活著,只要活著就代表,我能幫我死去的弟兄殺夠本。
義氣不全是意氣,當週凌活著趕到寒巖城時,他所帶來訊息,足以帶走更多敵人的生命。
最終睏意還是打敗了傷痛,迷迷糊糊的,周凌就睡著了。他做了一個夢,夢裡,周凌站在一道田埂上,在他的左邊是一片金黃的麥田,田裡的麥穗顆顆飽滿,筆直的麥稈直衝藍天。在他的右邊是累累白骨,刀槍嵌白骨之間,風吹著殘旗獵獵作響。
突然,劇烈的痛感從背後傳來,他的夢,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