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

正一宗主峰此時被一種巨力攔腰斬斷,相鄰幾座峰也沒落到好,狼狽異常,空氣中充斥著濃烈的血腥臭氣。

前來抵擋的弟子均變成一具具屍體倒在地上,還站著的長老不剩幾個了,被迫從閉死關中出關的六位長老已經戰死五位,只剩最強的一位化神後期大圓滿長老,他也受了極重的傷。

那位化神後期鶴髮雞皮的精瘦長老環視一番,看見自家宗門被糟蹋成這個慘樣,居然沒有太多情緒變化,面容上只有平靜和一種欣賞,“你這小友倒是天賦可怕,這個年紀就已經如此修為了。”

對面身著大紅色衣裙的女子明豔一笑,看起來對自已的天賦也頗為滿意,“你這老東西心夠狠,你的同門師兄弟們、你的弟子們都被我殺了,居然也不生氣。”

精瘦長老和藹笑笑,“人活得太久,紅塵也就看淡了。倒是你這修無情道的小輩,看起來比老夫還有情。”

瞞了這麼久的事情第一次被人看穿,紅衣女子也不在意,反正計劃到這一步,她的身份被拆穿與否已經不重要了。

精瘦長老看著女子,言語中滿是讚歎,“你不僅天賦奇高,悟性、心性都不一般啊,也敢想敢做。以多情入道,參透情之一字後,又果斷破道入無情道。”

旁邊倒地吐血的年江曲看著兩人你來我往的友好場面,內心十分著急,他謀劃多年,如今眼看著就差這一人了,她到底在磨蹭什麼!

“嚴長老,您不要管弟子們了,快逃吧。您就快飛昇了,不值得把時間浪費在這裡。”

說話的二人齊齊看向他。

女子會意一笑,但很遺憾,今日她完成不了約定了。

表面上看起來她沒什麼問題,其實受的傷不比那老東西輕,她沒有想到,如今的修仙界居然還是存在這種級別的強者,是她太過自信太過著急了。

看懂女子眼神的年江曲心中一震,他不敢置信,不能接受,完全不甘心,多年的籌劃,今日她卻告訴他辦不到?

憑什麼!

不甘的憤怒火焰將年江曲的心灼燒得發麻,他為了配合她的計劃,背後沒少做一步,被她利用到極致,連數十年來培養的木靈根親傳弟子也給她了,他孤注一擲賭上一切,結果臨到頭了她說辦不到?

那他是什麼,一個笑話嗎?

被長老們求著緊趕慢趕回來的李愛柳看見的就是這一幕,她本來想找年江曲再給謝語檢查一下身體,但撞上了這種‘滅你滿門’的不妙時刻。而且進入了別人的神識感受範圍,也不方便再掉頭跑。

她只能在落地後把謝不語往身後攬了攬,雖然他本人不十分不情願。

“額,大家下午好?”

本來滿臉憤恨盯著紅衣女子的年江曲看見李愛柳後,氣得漲紅的面容上血色剎時就退個乾淨,瀕臨崩潰的精神被強行扯回正常,“你怎麼回來了?!”

“哦,原來我們宗主大人在這裡啊,我說怎麼找不到人呢。”紅衣女子看著李愛柳,又以一種玩味的神色掃了一眼謝不語。

突然被場上強者之一點名的李愛柳心虛了一秒,轉頭看過去時眼睛就是一亮,紅衣雪膚,明眸皓齒,美女姐姐啊,她愛看。

見那個瘋女人饒有趣味地盯著李愛柳看,年江曲心中恐慌起來,“你這妖女,想幹什麼,還不快滾!”

本來借重傷退出戰場,此刻他顧不得其他,跌跌撞撞就站起幾步跑過去,擋住了紅衣女子的視線。

“哦?你居然...”被人罵滾,紅衣女子也不惱,反而將視線在年江曲、李愛柳之間來回梭巡,思索幾番後捂嘴哈哈大笑起來,“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嚴長老似乎有些累了,他一生都在追求飛昇,熬到壽數將近,飛昇之事也見不到丁點希望,如今見到這麼個無限接近飛昇的年輕人,古井無波近三千年的心劇烈波動後,剩下的只有如枯井般的平靜了。

算了,他想。

“小友自便吧,恕老夫疲憊異常,就不待客了。”嚴長老留下一句話,掃了一眼渾身緊繃死死盯著紅衣女子的年江曲,洞察一笑,飛身離開了。

場上讓她感到棘手的強者走了一個,李愛柳心頭的壓力少了大半,看來她還是很怕死的。

“你那麼緊張做什麼?剛剛不是還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模樣嗎?”紅衣女子對嚴長老的離去不在意,反正此時她殺不死他,他也殺不死她。倒是這個常年擺出一張噁心人假笑臉的年江曲此刻的反應實在有趣。

“我可以不計較你的違約,”年江曲沒有哪怕分毫的把握可以打過這個瘋女人,他很清楚這個事實,同時又萬分瞭解這個瘋子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個性,“六宗會談在萬劍宗展開。”

“我已經去過了。”紅衣女人好笑地看著自已對面那個堪稱‘冷靜’代名詞傢伙此刻額頭的冷汗微微滑落。

李愛柳感到些許熟悉,尤其是那個女人笑起來的時候。

最後一絲光也緩緩沉入天邊,環境一時間暗沉起來。

晚風颳過,帶起濃烈的血腥臭味。

倒在地上的,都是正一宗下一代的接班弟子,李愛柳餘光還看見幾個解惑堂的熟人,喊過她師姐。

那個總是把‘小爺’掛在嘴邊的小孩此刻就圓睜雙目四肢扭曲躺在她身側不遠處。他本性不壞,就是有些被慣壞了,當年被她整怕了後,再遇見都是老實又乖巧地喊‘師姐好’。

紅衣女子身後那幾個弟子她也記得,以往在宗門草坪曬太陽時碰到過幾次的愛偷懶弟子,總是乖乖地行禮喊‘宗主好’。

他們此刻就這樣變成一具具冷冰冰的屍體,李愛柳覺得胸口有些悶。

‘刷---’

一道急速劍氣衝著李愛柳襲來,年江曲立刻化解,但緊跟著的第二道才是劍氣主人的真實攻擊意圖,凌冽帶著攝人寒氣。那絲煩悶頃刻間就被拋在腦後,李愛柳迅速抬起右手一拳打散了劍氣。

“小柳兒啊,實力越是強大的人,心就必須越硬。你眼裡的軟弱是怎麼回事呢?”

聽到熟悉的稱呼,李愛柳微微瞪大了眼睛,剛才的微弱猜測此刻變得鮮明起來。

還沒等她開口確認,一陣紫黑色煙霧閃過,另一個熟人出現了。

是她親自殺死的阿香。

阿香氣息微弱,一副大病初癒的樣子,但很顯然依舊活著。她彎腰向紅衣女人行禮,不情不願地開口。

“長老叫我來通知你,陣法已經準備好了。”

抬頭看見謝不語後,阿香那雙無神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子虛公子!奴家找過你的,但是沒找到那個兜尼萬宗。”

不過視線移到旁邊的李愛柳身上後,她的表情又跟吃了蒼蠅一樣難看,“原來子虛公子你被許配給這個又老又醜的女人了!”

聽到‘許配’二字,謝不語的耳朵尖瞬間發燙,他不合時宜地盯著李愛柳白皙的側臉看,幾秒後又迅速低下頭。

李愛柳只捕捉到了‘老’‘醜’兩個字,她突然就很想打人,對面那個熟人是誰居然也變得不重要起來。

紅衣女人捂嘴豔麗一笑,然後出乎在場所有人的意料,閃身消失了。

還沒反應過來的阿香先是一愣,隨後慌張起來。

“瘋女人!你不能!我來找你已經耗盡了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