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想那天……
“殺!”
殺聲震天,楊降坐鎮城頭瞭望敵方。擊鼓鳴金之後,數百騎兵從敵方陣營衝出。
“絆馬索準備!”
隨著指令發出,城頭訊號兵迅速變換手勢,旗幟隨著臂膀上下翻飛咧咧作響。一支小隊迅速向側翼穿插過去,沒一會便在戰場隱匿等待時機。
梁軍,前排騎兵手握長槍準備迎戰,步兵拿著斬馬刀緊隨其後。此刀,柄長四尺,刃長三尺。雙手持刀專砍馬腿。一刀過後,人仰馬翻。
騎兵逐漸加速,迎著敵方的騎兵衝了過去。
一輪衝鋒之後,雙方各有損傷。蠻族善騎,傷亡略低於大梁。此時大梁步兵已衝到近前,或彎腰,或下蹲躲避蠻族騎兵的彎刀。
當躲過迎面斬來的刀鋒之後,下蹲的步兵轉而單膝跪地,斬馬刀由下而上,直衝馬腿而去。一些更靈活計程車兵側身便躲過刀鋒,隨後腰部發力,脊柱擰成一股繩,腰帶肩,肩帶臂,長刀掄圓了砍向馬後腿。半圓形刀光閃過,雙腿齊斷!
一時間數百騎兵人仰馬翻。此時敵方的步兵也衝了上來,雙方混戰成一片。
論戰術,敵不如我;論人數,敵寡我眾;論地利,我方居高臨下!就在楊降認為十拿九穩的時候,令他畢生難忘的一幕發生了。
方才倒下的數百騎兵中,有數十馬匹和近百騎兵站了起來!
更令人驚悚的是馬匹!
其中幾匹馬四肢從小腿處齊齊斷裂,正是李廣義的手筆。他的刀比別人更長,更鋒利,一刀之下,四肢齊斷。
只見沒有小腿的馬匹揮動著大腿,一步一步地向前蹭,好似仍在衝鋒。
馬匹姿勢僵硬,就像孩童玩著將軍遊戲,在院子裡駕著四腿八叉板凳。
場面滑稽卻沒人笑得出來。
流著鮮血的斷口處貼緊地面,砂石和鮮血混合成了暗黑色的泥土,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一時間大梁士兵都呆立在原地,甚至有人丟下手裡的武器向城門方向跑。好在前方有李廣義。只聽他大喝一聲!
“後退者斬!!!”
然後便揮刀將那恐怖的馬兒斬首,馬頭落地,威風一時無兩。
馬兒沒有再站起來……士兵這才反應過來。
“殺!”
人面對恐懼的觸底反彈,會生出十足的憤怒和勇氣。衝鋒是恐懼的宣洩口,伴隨著身旁的夥伴,士兵逐漸在集體中丟失了自我,喪失了對死亡的恐懼,只剩下陷陣殺敵的集體意志。
一時間梁軍竟又打出了優勢。但最後,僅憑藉這不到百人的,悍不畏死的神兵,蠻族硬生生衝到了城門前。最後一個神兵倒下之前在城門上砍出一道巨痕,隨後便被蜂擁而上的大梁士兵亂刀分屍。
“值得慶幸的是,在神兵第一次出現之前,弓箭便消耗殆盡。不然……”楊降細思極恐。
不然有弓箭,誰會出城迎擊。不然就會看見上百個身上插滿箭矢的騎兵齊齊砍向城門。若是在城內短兵相接……楊降渾身一顫。
“大人,請跟我來。”楊降帶著景老來到了城門外。
厚重的城門上。長三尺,深四寸的刀痕清晰可見,城牆上刀痕交錯。
景老站在城門前久久不語,幻想著那一站的慘烈。呼吸急促,胸中若有大石般透不過氣,腦海裡一遍一遍想象著是什麼樣計程車兵,拿著多重的刀,以何其驚人的臂力砍出這驚世駭俗一刀。雖然這恐怖的敵人最終被亂刀砍死,但他從這深深的刀痕上面看到了“敗”字。景老駐足良久,隨後吐出一口氣,胸口的憋悶卻沒有得到多少緩解。他緩緩開口說道:
“果真神勇無雙!”
“本來是有一些事情要交由你去做的,眼下這種情況,也不容你離開了。”景老有些惆悵地說。原本他是要接替楊降的指揮權,好讓其抽身去尋找景五,算算日子,景五已經失蹤快一個月了。景三去尋,現今不知情況如何。車馬都慢,訊息傳遞的更慢,景老無可奈何。眼下又遇到意外情況。
流水淘沙不暫停,前波未滅後波生。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糧草到了何處?”景老問。
“回大人,已經到雲州了。”景二上前說道。
“雲州,倒是不遠了,派探子暗中跟著,最後這段路程不容有失。若有拖延怠慢,延誤軍機者,斬立決。”景老聲音冷漠,看到城門上的刀痕之後,他的心態也隨之變化了。
他是大梁的頂樑柱,而支撐著頂樑柱的則是景老崢嶸歲月積攢下的眼界和堅如磐石的內心。如今發生的事,超出了他的眼界,撼動了他的內心。砍在城門上的那幾刀,如今也斬在了大梁的頂樑柱上,大梁搖搖欲墜了。
夜裡,楊降正在熟睡。賬內黑漆漆一片,一道月光忽地從外面照射進來。楊降驚醒,不動聲色地將手放到劍柄上。
“叮”一聲金屬碰撞之聲。寒光斬在楊降劍鞘之上。
“警惕性不錯。”
“景老四!我說最近總有被窺視之感,就知道你在附近。敢問貴兄藏身哪個穢渠之中。”
“別扯蛋,說正事。我要出去一趟,景老身邊需要你安排個信得過的人。”
“是去監察輜重兵?”
“嗯,茲事體大,別人去我不放心。”
“好,景老那邊放心,我會安排妥當。”楊降話音未落。一道月光閃過,景四消失在暗中。
“叮!”又是金屬碰撞之聲,楊降的劍鞘穩穩格擋住斬來的劍鋒。
“景老四,你他媽有完沒完!”
“你,不錯。”景四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便消失了。楊降十分驚訝,因為他感知不到景四是如何出去的。進來時走大門是景四故意試探他,如果像剛剛那般形似鬼魅,楊降也不一定能保住項上人頭。
景四是景老的侍衛,性格陰鬱,不喜言辭,一身本領出神入化。景二跟他聊起時說過:“要小心自己的影子,那裡有可能有景四的劍鋒。”
此去百里,景四僅僅用了兩日便發現了輜重兵的隊伍。隊伍千人,雙套馬車三百輛,馬匹近千,輪流拉著馬車。
景四悄悄貼近,尾隨在隊伍最後。
“兄弟,累不?”
“累死了,這一路上沒怎麼休息,他媽的上頭下了死命令,累的卻是咱們這幫人。”此時這人還沒反應過來,他才是隊伍最後的人。兩人越說越起勁,漸漸地步伐慢了下來。此人發洩得正盛,下意識回頭看向自己的“兄弟”,看見的卻是一身黑衣的青年和景四英俊的面龐以及他手裡拿著的半截棍子,看棍子上的樹皮,該是路旁樹木的斷枝。景四也嘮得起興,心裡估算著下手的距離。四目相對,竟一時無言。景四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門牙反射日光,刺得那人睜不開眼。“距離白算了。”“什麼?”“沒什麼。”“咚~”
“大意了。”這是此人失去意識前頭腦裡最後一句話。景四將此人拖到排水渠迅速換上他的盔甲。
景四出發之時,景二也得到了他的任務。回京求兵!他帶著景老給的密令來到了楊降的軍帳前。
“楊小子,大人吩咐我一些事,要離開幾天。”
“大致能猜出一些。”
“我此次前來拜託你一些事。”
“何事?”
“我離開這段時間,勞煩你親自護衛在大人身側。”
“自然,理當如此。”
“不過,想要護衛在大人身邊,還要看你夠不夠資格。”
楊降有些頭疼,這相似的一幕好像就發生在昨天的夜裡。
“可。”話音未落,景二右手猛地抽出身側佩刀向前斬去。楊降坐在案牘前,還沒準備好武器,下意識向側面翻滾,伸手向寶劍抓去。卻見景二轉砍為揮,刀鋒緊隨而至。楊降只能放棄武器,兩腿前蹬,身體向後滑去,避開划向脖頸的刀鋒。
景二刀勢已盡,再想出刀就要調整身姿再次蓄勢。按照江湖的說法,景二第一招已過,再出招便是第二招了。
“趁這龜孫調整的時候,拿到一件趁手的兵器。”楊降心裡想。
楊降剛要起身,只見右手持刀已揮盡刀勢的景二揮出左手,一柄飛刀從景二手中甩出,楊降汗毛乍起,雙手撐地,盡全力將自己的屁股向後硬生生蹭了半米。“嗖~”飛刀如切豆腐般沒入楊降雙腿之間的地面中,只留下寸許裂痕。
“楊將軍好身手,如此便足矣應付大部分刺客的突襲,在下可安心離去了。”說完,景二一溜煙地跑沒了。他看見楊降的身後立著一杆九尺長槍,剛才楊降向後只退了半米便是因為撞到了這杆槍的槍架,而楊降的手已經背過去拿槍了。
“景二,你踏馬的,老子跟你拼了。”賬內傳來一聲怒吼,一杆長槍“嗖”地破開賬簾向前呼嘯而去。景二聽見破空聲從身後傳來,身後如長眼一般,一縮頭,長槍擦著景二的髮梢掠過。
“楊將軍好臂力。”景二的聲音隨著他拼命向前跑而從遠處緩緩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