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章 長安驚現殺人夜
卜運算元之臨夢桃花處 南木有嘉 加書籤 章節報錯
七夕過後,天氣越來越悶熱。
自從從宮裡回來以後,鬱玄妙也明白了當前朝廷的各種勢力十分混亂,君主十分無能。如果按照目前這樣的動盪局面繼續下去,她甚至都可以預見未來必定會發生兵戎之戰。如果到時候真的出現了兵戎之戰,那麼天下的百姓又該何去何從?自己的親人又該何去何從?而自己又該何去何從呢?
想要自保,必定要先自強!這句話,突然從鬱玄妙的腦海裡跳了出來。
自強?
沒錯,自強!
想要自強,,她就必須要擁有足夠的底氣。
而這底氣何來呢?
歷來觀看眾多朝代更迭,最重要的無非就是錢和兵力而已!錢,對她來說已有儲備,多年來,她透過各種渠道所建立的產業早已經遍佈大江南北了,至於兵力,想到這裡,她不由得立刻收斂心神,把心中的念頭壓了下去。她思索再三,覺得還是要回霽月閣比較好些。因為不管如何,身在戚國公府,很多事情做起來並不是那麼得方便。
而此時,在長安城的某個角落,卻悄然發生著慘無人道的殺戮。自從從宮裡離開,被自己的義父斥責之後,郭梓便心狠手辣地派出手下的人將那些受害女子相關聯的人全部秘密殺害,然後將人運離長安城,拋屍到遠離長安城的深山老林裡面。
可惜,不管他們怎麼料想也不會猜到,這次深山拋屍的慘案會最後竟然會讓他們的主子遭受滅頂之災。
處理完畢之後,那些殺手全部換裝好,重新回到位於一座偏僻地方的火炮坊裡面去。
而火炮坊裡面,郭梓就等在那裡。
“大人,所有人都沒有留活口!”其中一人回稟道。
“好,手腳做得乾淨些,不要讓人給發現了。”郭梓點了點頭。
“大傢伙已經全部把人運出了都城了,不會有人發現的。”
“如此便好!還有,最近的火石彈如何了?”得到滿意答覆後,郭梓繼續問。
“大人,這個硝石和硫磺這些都是有嚴格控制管理的,雖然咱們能得到一些,但是進度並不是很快,因為很容易會被別人查出來的。”
“嗯,這個我明白,吩咐下去,抓緊時間,但是一定要小心謹慎,明白嗎?”
“是!”
“現在做好的那些,是不是已經裝好箱子了?如果是,就叫人帶上,我準備帶走。”
“好的,小人立刻去安排。”
沉思中拿定主意的鬱玄妙推開窗戶,看向窗外,抬頭靜地看著天空漫天星子。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了緡淵,從離開廬陵到現在已經差不多一月有餘了,她也沒有收到過他的一封信件。
“不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麼呢?”鬱玄妙看著星空喃喃自語。
“誰在幹什麼?”正當鬱玄妙喃喃自語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男聲,“妙兒這麼久不見,是否在想本公子啊?”調笑之聲由遠及近。
鬱玄妙立刻從思緒中清醒過來,轉身看向來人,發現來者就是在玢王府宴會上重逢的上官華言。
“上官華言?”鬱玄妙看著眼前在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人,頗感意外。
“怎麼了?多日不見,妙兒競對本公子如此生疏了?”上官華言抱著滿心歡喜而來,他以為鬱玄妙會對自己的出現同樣會感到十分歡喜,可是當他見到她的反應之後,滿心的歡喜瞬間掉落了谷底。掩去眼底的失望,上官華言掛起了花花公子式笑意用來隱藏心底莫名心痛。
“上官二公子不去玢王府陪伴您的巧雲郡主,跑來本姑娘的這裡有何貴幹?本姑娘的松風小院可沒有玢王府裡面的珍饈招待您。”瞧他那晚在美人陪伴在側的逍遙模樣,嘖嘖,怕早已經是風月好看,人間浪漫了吧?竟然還想得起自己這麼一個相識之人,可真是稀罕吶!
上官華言本來心情十分低落,但是,當他聽到鬱玄妙的似有似無的輕諷話語之後,心情卻立刻好了起來,他忍不住裂開了嘴笑著湊了過去,道,“妙兒這是怨本公子沒有早些來看妳麼?如果不是本公子不知道妳也來長安城了,本公子早就來夜探妳的香閨了。”
果然,登徒浪子就是如此!鬱玄妙都懶得跟他在這裡瞎扯。
“那上官二公子來訪是有何貴幹啊?”
上官華言極度懷疑自己有被虐傾向,越是看到她對自己沒好臉色,自己反而越開心,想必這就是打者愛也了吧?上官華言被自己的臆想弄得有些暈頭轉向,樂不自知。
“想妳了唄!”上官華言暈乎乎地嬉笑道。
鬱玄妙賞了一個白眼給他之後,便不再跟他說話。
見好就收向來是上官華言擅長的,再見之喜表露得差不多之後便恢復正經道,“妳何時來到長安的?來長安做什麼?”長安向來都是風雲際會,爭權奪利之地,並不像廬陵那樣安穩。
“過些日子便是本姑娘外祖父戚國公的生辰之日,本姑娘自然是前來盡孝道了。倒是你上官二公子,來長安這段時間,可是在忙什麼大事麼?”鬱玄妙輕描淡寫地解釋自己此行的目的,反而倒過來詢問他來長安有何事在忙。
上官華言也不想隱瞞她,便將自己來長安前父親的囑咐以及在長安城所遇到的困局說與了她聽。
鬱玄妙聞言後,沉思了一會,然後疑惑問道,“據我所知,現在並不止兵部尚書手握兵權,梁王也手握部分兵權,為何你不去求見梁王呢?”
上官華言搖搖頭,“我曾經三次求見過樑王,但是卻從來不得梁王召見過。”言下之意就是,梁王並不想見他。
“梁王不願意見你。”鬱玄妙語氣肯定地道。
上官華言點了點頭。
鬱玄妙沉思了一下,忽然她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你那份名單呢?”
“來到長安的第一天,我已經把它交給了該給之人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直到今天,我卻沒有聽到他那邊有什麼訊息回覆。”不知為何,上官華言心中有不安預感。
“你沒有去打聽過嗎?”
“去了,但是我得到的訊息一直是他公務很忙,沒空接待我。”
“我感覺有點不妥。”鬱玄妙敏銳地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
“你也覺得不妥?”
“名冊你交給誰了?”
“當朝刑部尚書朱自慶。”上官華言沉思了一下,還是告訴了她。
鬱玄妙正要說什麼,忽然院子半空中咻的一聲劃過一道黑影,速度之快,甚至讓人差點以為出現幻覺。
鬱玄妙立刻縱身一躍,緊跟著黑影消失在黑暗中。
而上官華言同樣緊隨在其身後,然後同樣消失在夜色中。
兩人一路跟隨黑影在巷子裡穿行。
黑影十分警覺,沒過多久,便敏銳地發現自己被跟蹤了。但是,藉由著對地形的熟悉,黑影最後還是成功地擺脫了兩人,消失無蹤。
兩人跟了一路,最終還是跟丟了。
“罷了,回去吧!”上官華言環視四周,再三確認黑衣人已經不知所蹤後,語氣有些失望。
鬱玄妙也明白,應該是對方發現他們二人了。
於是便點了點頭。
而黑影則在擺脫了二人的追蹤後,悄然摸進了佈政坊。
此刻的華麗宅邸中,郭梓正搖搖晃晃地從自家養的歌舞伎坊中走出來,懷裡還抱著一個手中拿著酒壺和酒杯,肩上的薄紗凌亂,酥胸半露的嬌笑舞姬。
“郭大人,您的酒量真好,來嘛,再喝一杯嘛……”說完女人整個人貼在他的懷裡,嬌媚地把酒杯送至其唇邊。
“哈哈,小浪蹄子,想要灌醉爺嗎?等會爺讓你下不了床……”說完粗壯的手臂緊緊摟了一把女人,甚至還低頭狠狠在女人雪白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脖子傳來劇痛,舞姬也不敢反抗,只能發出痛苦的轎吟。
“爺,求爺,疼……疼,奴家,奴家疼……”軟語讓人酥到骨頭裡了。
郭梓哈哈大笑,彎腰一把扛起女人,便往房裡走去。
女人受驚,忍不住尖叫了一聲,隨後很快就被人扔進了奢靡的大床上。
剛剛與相熟的同僚推杯換盞,郭梓喝了不少,此刻酒氣湧上了頭,他雙目通紅,急需瀉火。
於是還沒來得及關門,便扯去舞姬的衣裳。
偌大的院子除了外面有守衛,並沒有其他一人,所以女人的呻吟久久在院中迴盪被未有人打擾。而其他外面的守衛對其的荒淫無道的做法早已見怪不怪了。
而就在兩人顛鸞倒鳳到不知天地為何物之際,房間裡忽然響起了一道看戲的人聲,“郭驍衛,好功夫啊!”
而正在快活的郭梓聞言,身體的動作一頓,立刻看向燭火黑暗處。
而女人聽到聲音,立刻發生尖叫,連忙摸索著周圍能夠蔽體之物。
“誰?”他厲聲問道,說完立刻從女人身上翻身下來。
黑衣人慢慢從黑暗處走了出來,“郭驍衛,您繼續。在下並不急,在下只是來問郭驍衛借些東西而已。”
“東西?什麼東西?”郭梓知道今晚眼前這個人不是什麼良善之輩,是刀刃上討生活的,自己今晚看來不容易脫身了。
“在下是求財的,聽說郭驍衛這裡有不少黃白之物,想跟郭驍衛借用一下罷了。”
聞言,郭梓心裡大驚,他們是如何知道的?
這些年,他憑著與當今田中尉的養子身份,的確是為自己養父斂了不少財,但是這些事情鮮少人知道。
他沒有說話,而是不動聲色地慢慢摸索到床邊,摸到自己暗藏的長劍,立刻抽了出來,厲聲問道,“誰派你來的?”
黑衣人見狀,哈哈大笑,“郭驍衛,在下如果是您的話,肯定不會做這種愚蠢的事,”
“哼,廢話少說,納命來。”說完他便提劍上前與黑衣人鬥打起來。
只是他沒想到,原來來人並不止一人,而是五人。
很快,他便落了下風,整個人捂住胸口單膝跪下。
“原來不止你一人,是本將小看你了。”說完吐出了一口鮮血。
“哈哈,在下早就跟您說,不要做這樣愚蠢的事情了。只要您說出東西在哪裡,咱們自然好生離去呀!”
但是郭梓心裡才不會相信,只要自己把地點說了出來,那麼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條。
低頭沉思了一下,他假裝同意,便道,“好,我把地圖交給你們,但是你們必須要放我一條生路。”
“這是自然!”黑衣人回答得十分利索。
“好,那我去取。”說完,他便慢慢走到一個屏風面前,然後單手扶住屏風,冷笑一聲,“想得到地圖,去死吧!”說完便用力一扭轉整個屏風,頃刻間,漫天的淬毒的暗器從房子的每一處猛然射出。
黑衣人沒想到他竟然還有這手,只能拼命抵擋四面八方的暗器雨。
郭梓見狀本想哈哈大笑,但是,還沒等他笑出聲來,有些地方藏著本應射向門口處的暗器不知為何,竟然換轉了方向,直射自己而來。
他大驚想要逃離,只可惜,他站立的地方剛好是遠離窗戶的牆壁深處,沒有任何逃離的機會。
就這樣,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死在了自己佈置的機關裡,死不瞑目。
凌晨子時,佈政坊的某座宅院忽然發生走水,火勢之兇猛和炙熱超乎想象,眾人還沒來得及從夢中清醒過來前來救火,整座宅院便已經陷入了熊熊火海,噼裡啪啦的爆裂聲讓人聽得膽戰心驚。幸虧其他宅院與之相隔有一段距離,因此此場大火蔓延連累的並不多,只是此事震驚了朝廷。因為佈政坊離皇城十分近,而且在此次大火中,還發生了人命案件。
而此時,在宮中的田令孜聽聞訊息,則是大為震驚。
他立刻吩咐下面的人嚴查郭梓到底為誰所殺。
次日早上。
一大早便有人來報佈政坊昨夜發生走水了,鬱玄妙一聽,立刻便想起了那個黑影。鬱玄妙喊住前來報信的僕役,問是哪家宅院走水。僕役回道,“是佈政坊的右驍衛郭梓郭大人的宅院。”
果然!僕役的話證實了鬱玄妙的不祥預感。
低頭沉思了一會,她轉身回去了松風小院,然後從首飾匣子的暗格裡取出了那張紙。看了一眼紙上的字,她忽然把紙仔細摺好,然後置於內襯的暗袋裡面放好,吩咐青梔去備好馬車,她要準備出門。
馬車馬不停蹄地一路奔走,然後停在了霽月閣前面,萇娘在閣外等候著她。
一進霽月閣,鬱玄妙便看見李錚在教阿陵扎馬步。正在扎馬步的阿陵一見鬱玄妙到來,立馬就起身衝過來,抱著鬱玄妙不放手,“阿姐,妳怎麼才來?”
“阿陵,你們在做什麼?”
“李錚大哥說要教阿陵學點防身的拳腳功夫。”阿陵開心地向她說道。
功夫?
鬱玄妙疑惑地看向李錚。
在一邊的李錚看見鬱玄妙疑惑的眼神,便笑著解釋道,“我這些天見阿陵一直跟妳在一起,心想還不如教他學點實用的一招半式,以後也好防一下身。”
“他的筋骨能練拳腳嗎?”鬱玄妙不是不曾想過這個,但是一想到他原本便是一鮫人,鮫人體格修長,並不強壯,練武對他來說不知道會不會損傷其骨骼。
“我看了一下,雖然他的骨骼比較纖細,但是練點強身健體的拳腳功夫還是可以的,只是要練高層次的功夫怕是比較困難了。”李錚實事求是地道。
“無妨,只要他身體能承受,稍微練點防身功夫也是可以的。”鬱玄妙點頭同意。
“阿姐,妳不是說要帶阿陵去吃好吃的嗎?咱們現在去吧!”阿陵沒有忘記她先前的承諾,見到她來,便興奮極了,甚至連功夫也不怎麼想練了。
“阿陵,你現在先去練武,阿姐晚點帶回來給你。”鬱玄妙溫柔地看著他說道。
聞言,阿陵有些不開心了,他委屈地說道,“可是阿姐你說過要帶阿陵去吃的。”
“阿姐呢,現在還有些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晚點阿姐給你帶長安城最好吃的櫻桃畢羅回來,怎樣?”鬱玄妙哄道。
“櫻桃畢羅?”從來沒聽過這種食物,阿陵瞬間心動,“好吃嗎?”
“嗯,很好吃,酥脆餡餅裡面的櫻桃鮮紅欲滴,很漂亮的哦。”
“恩恩,那好,那阿陵就等阿姐回來。”吃貨的世界永遠都是吃排在前排,阿陵成功被美食矇蔽雙眼。
哄好了阿陵以後,鬱玄妙環視了一圈霽月閣,才發現公孫止一直就在不遠處的欄杆邊上看著自己。
她走過去,跟公孫止在不遠處的聽雨亭坐了下來。
“昨晚之事,妳聽說了嗎?”公孫止先開口。青梔見兩人在談事,便退了下去沏茶。
“嗯,聽說了。”鬱玄妙知道他口中所說之事。
“我昨晚凌晨時分去探了一下現場,郭家上下三十一口人,全部被殺,無一倖存。大火燒的很猛烈,整個郭宅幾乎全部都焚燬,屍體慘不忍睹。”公孫止神色晦暗不明,聲音也平靜無波,但是鬱玄妙卻知道這場屠殺讓他又陷入了當年他們唐家被慘滅的噩夢當中。
她伸手覆在了他緊握的拳頭上,輕喚了一聲,“公孫……”
此時,公孫止才從回憶中驚醒過來。
“對不起,只是這場大火太像了,全部被殺,然後放火焚燬,我去看過那些屍體上的致命傷口,全部都是一樣的,說明招式都是出自同一處。而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面,要將如此多的人滅口,必定不止一人所為。我在一個房間殘存的現場找到了很多被毀壞的機關,說明那個地方應該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保護著。那些人很有可能就是為了那個重要東西而殺人。”
“那些殺手竟然敢在離皇城如此之近的地方下手並且做出放火這樣的事,就說明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絲毫不在意朝廷的威懾。如果不是技高,那便是他們有足夠的信心來躲避朝廷的追捕。要躲避朝廷的追捕,一種可能是他們背後有人保護,另一種可能是他們自己有足夠保護他們自己的組織。”鬱玄妙低頭沉思,中指彎曲成圈輕輕在桌面上敲擊。
“也有可能是兩者具備。”公孫止忽然道。
“閻羅剎!”
“閻羅剎!”
忽然,公孫止和鬱玄妙同時開口。
“真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找了他們那麼久,終於等到他們自己露面了。”公孫止露出了嗜血的勾笑。
鬱玄妙懂他的心情,作為好友,她非常痛心命運對他如此不公平,但是從內心深處想,她依然希望他終有一天能夠得到救贖。
“公孫,要不要跟我去個地方?”鬱玄妙決定帶他去見一下婛落。
“去哪裡?”公孫止問。
“去了便知道。”鬱玄妙沒有回答。
公孫止點了點頭。
織樓。
依然是那間黑白木閣,熟悉藏香,平坦臥榻,與上次前來唯一不同的是木塌上側躺著一個披著娟秀黑髮,身穿西域葡萄酒色鬆垮外袍的豐腴女子。
女子嘴裡吸了一口紅瑪瑙菸嘴煙桿,繚繞煙霧螺旋上升,白霧嫋嫋,萬種風情的美眸瞥了來人一眼,聲音清冷平淡,“怎麼又來了?”
“郭梓昨晚死了,被人殺死的,連宅院都被燒燬了。”鬱玄妙無視眼前一切,自顧落座,然後吩咐上次那位蘭草女子上茶。
蘭草女子知道這位鬱姑娘與自家主人的關係,所以微微一笑,便下去安排了。
而公孫止則是被眼前的豐腴女子驚豔了一下,與鬱玄妙的清雅脫俗不一樣,豐腴女子嬌媚如花,卻眼神清淡無波,有著一股漠視周圍一切的寡慾感。
“還帶人來了?”婛落抬眸看了公孫止一眼,隨後放下煙桿,慵懶支起身子。
“這位是之前跟妳說過的公孫止。”鬱玄妙言簡意賅。
“哦?原來這位便是苦主啊!”聞言,婛落終於來了點興趣。
聽到自己被形容為苦主,公孫止莫名有些被看輕,但是轉頭想了想,對方這樣形容也沒錯,自己的確就是苦主。
“紙張上的字解出來了嗎?”婛落懶懶開口問。
鬱玄妙搖了搖頭,然後從懷中拿出那張紙,放在了桌子上。
見狀,婛落輕輕嘁了一聲,“還以為妳多聰明,解不開也不會找人來幫忙。”
鬱玄妙笑了,絲毫不在意她那輕視表情,反而說道,“這不就是來找人幫忙了麼?”
婛落輕輕白了她一眼,隨後便拿起紙張邊看邊揶揄,“那天還以為妳能解開呢。”
鬱玄妙笑而不語。
婛落把紙張平放在桌子上,再一次看紙上內容。
只見長方形紙張上寫著芒,融,蓐,禺四字,分別對應著四副圖畫。因為圖畫畫得十分複雜精細,婛落看得不是十分清楚,於是便差人送來一晶片。透過晶片,婛落看到這四幅圖中的其中一幅畫畫著一隻鳥,只是鳥是人面的,第二幅是一隻身份不明的獸,但是也是人面的,第三幅則是一人腳踏祥雲,並且騎著某樣類似蛇狀坐騎,第四幅則跟第一幅十分相像,都是一隻人面鳥,只是鳥爪之下畫著兩條蛇狀坐騎。四幅圖一看就知道是有交集的,而且每個圖案上的某一處都有個奇怪的紅色點,看起來就像是有人特意標註上去一般。
“有意思,妳來看看。”婛落看完後,笑了,隨後把晶片遞過去給鬱玄妙,讓她親自看。
鬱玄妙和公孫止也分別看了。
“看出來什麼了嗎?”見他們看完後,婛落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們一眼。
“這應該是郭梓把一些關乎他性命的資訊畫在了這圖裡了。”鬱玄妙答道。
“而且這些紅點應該是某個重要的卡點,可能是位置。”公孫止接下去道。
“沒錯,這四個字其實就是這四幅畫的名字,句芒,祝融,蓐收,禺疆。”婛落慢慢分析道。
“這四個是掌管天地的四方之神,有沒有可能這四個是人的代號,又或者是地方的代號。”
“難道郭梓被人滅口就是因為這張紙?”公孫止瞬間明白。
鬱玄妙點了點頭,“這張紙是我們從郭梓家的一盞青銅壁燈裡帶出來的。”
“青銅壁燈?”
“沒錯,就是青銅壁燈。”
公孫止回想起昨晚自己在那個廢墟中,並沒有看到什麼青銅壁燈。
“你是不是昨晚並沒有發現有青銅壁燈?”婛落看著他問道。
公孫止點了點頭。
“那是當然了,因為滅口之人就是為了那盞青銅壁燈,不,確切地說,應該是為了青銅壁燈裡面的這張紙。”婛落晃了晃手中的紙張。
“明日,你去找個信得過的畫師,把這四幅畫臨摹出來,說不得很快就能知道郭梓到底在隱藏什麼了。”婛落對鬱玄妙說道。
鬱玄妙點了點頭,“沒想到,美孃的仇就這樣得報了,果然是蒼天有眼,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啊!”雖然禍不及妻兒,全家被滅實為慘烈,但是郭梓卻真正是死有餘辜。
“得報?呵,那還早呢,做了此等事,還想一死了結?”婛落聞言,卻笑了,但是她的眼神卻是冰冷無情的。
鬱玄妙有不祥預感。
果然,婛落笑得鬼魅,“我要他連下輩子輪迴的機會都沒有。”
“婛落,妳會異術?”此時,鬱玄妙終於確定她跟自己一樣,是會異術的了。
噓!婛落豎起蔥白的食指擋在嘴唇前面,然後拂袖一揮,一個灰濛身影從黑暗中出現,然後匍匐在地等待吩咐。她拿過手中的紙,然後遞給灰濛身影,道,“我要畫此畫之人,再也沒有輪迴的機會。”
話剛落,灰濛身影伸出被灰袍覆蓋住的手接過紙畫,看了一會,才重新遞迴給她,然後瞬間消失在房間裡。
“婛落,妳養傀儡?”鬱玄妙沒想到她竟然是術法師。
婛落搖了搖頭,她看著自己伸出的潔白右手,輕道,“我從不養傀儡,只是這身體原本就有能力操控非人之類而已。”
不知為何,鬱玄妙聽了此話,感覺十分詭異,但是詭異在哪裡,卻又一下子說不上來。
“好了,正事辦完,來點好玩的吧!”婛落很快又變回了原來好吃好玩的模樣,“織樓最近新來了一個廚娘,做得一手好菜餚,讓妳嚐嚐如何?”
“哦?這樣嗎?那‘櫻桃畢羅’會做嗎?”鬱玄妙剛好想起答應阿陵的事,便順口問道。
“櫻桃畢羅?”婛落輕笑,“剛好是她擅長的,這個廚娘是西域樓蘭人。”
於是,婛落便對著木閣外面喊了一聲,“無依,進來!”
進來的是先前兩次給鬱玄妙帶路的如蘭草般的女子,原來她名喚無依!此時鬱玄妙才知道她的真正名字,只是為何如此一個沉穩的女子會取這樣一個涼薄之名呢?
“吩咐下去,讓新來的廚娘做她拿手的點心上來。”
“是的。”領命後的無依恭敬退出去安排了。
“如此一個好姑娘,為何要喚無依呢?無依無靠,聽起來不是十分涼薄嗎?”公孫止不解。
“名字是她自己取的,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婛落無所謂地回答。不過是一個名字而已,自己開心便好。
聞言,公孫止便不再詢問下去了。
“對了,宴會如何?”婛落忽然想起一件事。
“有妳婛落姑娘出馬,不過是區區一個郡主而已,難道還能把妳的手藝比下去不成?”鬱玄妙輕喝了一口茶,然後閒適回道。
婛落對她的恭維十分受用,也笑了,“天姿加本姑娘的上妝手藝,絕對能讓妳豔壓群芳。”
“的確如此!”鬱玄妙十分滿意她的手藝,“不過我很好奇,妳上妝的手藝如此特殊,妝容如此特別,是師承哪家呢?我從小見過長安城各家官眷,也不曾見過此種妝容。”竟然能把她們中原女子和西域女子的妝容長處完美地結合了起來,既有胡人的深邃又有她們中原女子的嬌媚。
“秘密!”沒想到婛落只是俏皮一笑,便噤口不言了。
既然她不願說,鬱玄妙也從來不會勉強旁人,能夠得到她的相助,便已經十分足夠了。
沒過多久,無依便帶著兩個婢子送點心前來。
“這是酪櫻桃,這個是烤駝峰,這是玉露團、金乳酥,這是櫻桃畢羅。”無依一一把點心擺開,並且細心介紹各種點心食物的名字。
“去,讓廚娘多做一份,讓鬱姑娘臨走前帶走。”等到擺放完畢後,婛落又吩咐無依下去安排。
看到眼前各種精緻的點心,鬱玄妙也毫不客氣,她對公孫止說,“公孫,難得婛落姑娘如此款待咱們,咱們可不能浪費,來,嚐嚐看。”說完便夾起了一塊外皮透明酥軟,食材鮮紅可見的櫻桃畢羅放進嘴裡,香甜軟糯的滋味在口中氾濫,味蕾十分歡悅。
“不錯!”鬱玄妙點了點頭。
公孫止也嚐了一下,果然跟江南廬陵的點心不一樣,不過味道十分好。
“公孫,你現在是在霽月閣落腳嗎?”正當三人吃得正歡,婛落忽然問道。
公孫止和鬱玄妙愣了一下,然後公孫止回道,“正是如此。”
“織樓在永寧坊有一處產業,如若你有需要,可隨時使用那裡。我這裡有一玉牌,只要你把玉牌給那裡的管家,他們會協助你的任何要求。”說完便把一塊乳黃色玉牌遞給了他。
沒想到她一個女子出手竟然如此闊綽,且如此仗義,公孫止對她不禁又多了幾分敬佩。
“那就多謝婛落姑娘了。”公孫止做了個揖禮。
“你有時候做事不方便直接進去霽月閣,便去永寧坊那裡,對你來說更好。”
的確如此!
鬱玄妙這邊氛圍正愉快,但是上官華言這邊就沒有那麼好了。自從他把巧雲郡主從廬陵一路護送回長安之後,便暫住在昔日與父親交好的同僚安排的一間院子裡。而巧雲郡主,則時常上門來送東西。有時候是吃的,有時候是穿的,有時候還會跟著他前往一些朝中大臣府上,讓他感覺十分煩躁。他已經跟她說過很多遍了,說他們之間並不合適。
“巧雲郡主,這些東西我真的不需要,請您以後不要再派人送來了。”這天他正準備出門,剛好又碰上了她帶著婢女到來。那婢女手中提著一個精美食盒,不用猜,上官華言便知道,裡面定然是些什麼燕窩山參之類的。
“上官華言,你……你便真的是如此討厭本郡主嗎?本郡主堂堂一個郡主,都已經這麼屈尊紆貴了,你為何還是如此不領情?你不過是一個將軍之子,本郡主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氣,你竟然還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本郡主?難道你就不怕本郡主讓父王治你一個以下犯上,目無皇室之最嗎?”每次都被拒絕的巧雲郡主這次再也忍不住了,她嬌蠻潑辣地轉身一把奪過食盒,然後狠狠地扔在了地上,絲毫不心疼裡面價值不菲的血燕窩就這樣灑倒在地。
上官華言冷冷地看著她蠻橫的樣子,心中的厭惡感更加強烈了。
他冷冷道,“郡主,我早已經跟您說明白了,我們不合適,讓您不要再浪費心思,如果郡主覺得在下冒犯您了,要給我治什麼罪的話,請便!”
說完以後,便直接騎馬離開了。
“啊……”看著上官華言遠處的巧雲郡主像發瘋了一樣,尖聲大叫了起來,“上官華言,你等著,本郡主會讓你後悔的!”大聲尖叫之後,她的眼睛變得狠毒起來,“你不就是喜歡那個低賤的戚國公府的賤人嗎?好,好得很,上次讓她逃過一劫,這次本郡主就看看她還能不能再逃得過?哼……”
巧雲郡主一回到玢王府便問府中管家,“管家,父王在哪裡?”
玢王府裡上上下下的人一看到他們的郡主回來,整張臉都是風雨欲來的模樣,都急忙低著頭謹慎做事,生怕又一不小心被遷怒。
管家見狀,連忙低頭回答道,“回郡主,王爺如今正在書房會客呢!”
“會客?會什麼客?本郡主出門前都沒聽說有客人來。走開,本郡主自己去找,都是一群廢物,滾……”巧雲郡主餘怒未消,便對著眼前的僕人惡語相向。
管家不敢阻攔,只能緊隨其身後勸阻,“郡主,王爺吩咐,沒經允許,不許任何人打擾的。”
巧雲郡主哪裡聽得見,理都不理直接往書房走去。
“父王,你要為女兒做主啊……”一把推開書房門,巧雲郡主瞬間淚眼婆娑地向玢王爺哭訴。
正在談話的兩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擾中斷了談話,玢王爺皺起眉頭看著闖進來的人,“管家,本王不是說嚴禁任何未經本王允許進來的嗎?”
“王爺恕罪,是郡主非得要進來,小人勸阻不住啊!”管家慌忙跪下來急急解釋道。
“混賬,下去領二十杖!”玢王爺哪裡管他,直接吩咐人把其拉下去。
“王爺恕罪,王爺恕罪啊……”管家的聲音越來越遠。
“父王,”巧雲郡主連忙撒嬌道。
“妳沒見父王在會客嗎?如此沒有規矩。”玢王爺終究捨不得重罰,只是輕聲訓斥她幾句。
“父王,你要為女兒做主啊……”巧雲郡主知道自己父王不捨得責罰自己,便又重新淚汪汪地哭訴,“父王,那個上官華言欺負女兒,你一定要為女兒做主啊!”
聽到上官華言這個名字,玢王爺和書房中的人對視了一眼,然後玢王爺拍拍她的後背,一副慈父的模樣,道,“不哭,發生何事?那個上官華言如何欺負你了?”
巧雲郡主便低頭假裝抽泣地把事情加鹽添醋地說了一遍。
“混賬,雲兒放心,父王定會好好為你出這口氣的。這樣,妳先回房間,父王晚點會處理這事。”玢王爺好話先哄著她。
得到滿意的回答後,巧雲郡主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等她離開之後,玢王爺對旁邊一直未曾被巧雲郡主正視的人,道,“國師,小女見笑了!”
此刻旁人才慢慢道,“不妨,令嬡嬌俏可人,十分活潑,也是一番趣味。”說話之人是一個身穿道服,頭結道髻的鶴髮道人,但是其樣子卻約莫四五十來歲,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
“國師,先前你所說可是真?”玢王爺道。
“自然,貧道夜觀星象,發現如今聖上的龍氣式微,而王爺的氣運正旺,只要王爺能把握時機,那麼將來大業功成,便是指日可待之事了。而貧道之前告訴過王爺的那股力量,如果王爺能夠將其化為己用,那麼您的大業便更加能如虎添翼,指日可待。”
“好,那就麻煩國師了!”
“王爺客氣了,天命所歸,貧道也不過是應天而行罷了。”老道人的話,讓玢王爺十分受用。
“哈哈哈,那就承蒙國師美言了,如若他日本王大事功成,國師有何願望,本王定會為你實現。”玢王爺許下承諾。
“謝王爺!”老道人就等他這一句話。
“如今郭梓已死,田令孜如失一臂膀,只可惜,那些東西如今還沒下落。”玢王爺道。
“不妨,閻羅剎的能力還是有的,找出來只是遲早的問題。”老道人不慌不忙地道。
“希望如此。”
“還有一事,貧道還要請王爺幫忙。”老道忽然道。
“何事?”
“明天起,貧道便要為王爺煉製增進功力的丹藥,但是此丹藥煉製極為嚴苛,需得供奉一切用潔淨之器皿與純潔的伺丹之人,時日比較急,潔淨器皿易找,但是伺丹之人,貧道卻一時三刻難以找到,還請王爺能夠相助。”
“這個簡單,國師請放心,明日本王會將人送過去。”純潔女子,不難尋。
“非也,王爺,此人需得是王爺身邊可靠親近之人才可,不然貧道練就的丹藥如被旁人知曉,怕會徒生無謂之禍啊!”
“可靠親近之人?”玢王爺皺起眉頭想了一會,忽然像想到什麼一樣抬頭看了老道一眼,又想起之前他的話,心裡面瞬間明白過來。
他垂下眼眸,在心底盤算了一會,然後才慢慢地道,“國師放心,伺丹之人定合國師之意。”
女兒哪有大業重要?
“如此,貧道就先謝過王爺了!”
“國師嚴重了,丹藥之事還望國師盡心盡力。”
“王爺請放心,貧道定會竭盡全部功力為王爺練出此丹藥。”
“如此便好,國師費心了!”
時夜,當巧雲郡主沐浴完畢準備上床歇息之時,隨手從桌上的茶壺中斟了一盞茶喝下,沒想到,沒過多久她便覺得眼前的東西變得模樣,她搖搖晃晃地靠近床榻走了幾步後,便整個人都軟了下去。
沒過多久,房門被輕輕開啟,進來了幾個僕人打扮的婦人,把人抱起,然後放上馬車。
趕馬之人一鞭子揮下,馬車便噠噠噠地離開了玢王府。
昏睡中的巧雲郡主不知道,正是自己白天裡的任性,便斷送了自己的一生,從此落入魔掌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