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彤媽媽看見我們進屋，明顯愣了下。
“你們是……”
她常年在外打工，當然不認識我們。
“我們都是姜彤的同學。”
我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捏著試卷的姜彤又補充了一句：“我們來找姜彤複習功課。”
“她馬上就要輟學了，不用複習，你們走吧！”
“還有，你們以後也不用再來找她了。”
姜彤媽媽看向我和趙猛的眼神裡，明顯帶著一絲防備。
我和趙猛這段時間，也聽姜彤說過不少她家裡面的事。
所以我大概也能猜到，她看見我們時的心情，也能理解她為什麼會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們。
畢竟，她就是初中輟學之後去城裡打工，才遇到了姜彤那個生物學上的父親。
那段感情不完美，甚至可以說是毀了她的一輩子。
她的心裡怎麼可能會沒有陰影呢？
她當然也不希望與她當時年紀相差不多的女兒再誤入歧途。
可還沒等我想好說些什麼。
姜彤就從地上站了起來，朝母親咆哮：“他們都是我的朋友，你憑什麼不讓他們來找我！”
“因為我是你媽！”
“我有這個資格管你！”
姜彤媽媽瞪圓眼睛吼道。
“呵……”
姜彤笑了，但那笑容怎麼看，怎麼覺得悽然。
“現在知道你是我媽了？早幹嘛去了？”
“我上學被欺負的時候你在哪？我被人追著罵有爹生沒娘教的時候你在哪？”
“從小到大，你沒養過我哪怕一天，現在你跑回來說是我媽？你說這話時候你自己不心虛嗎？”
啪！
姜彤媽媽一巴掌甩在姜彤臉上，將她打了個趔趄。
可即便如此，姜彤也仍舊執拗的直起身，與自己的母親針鋒相對。
“怎麼？我說錯了嗎？”
“你從小到大除了我上小學的時候給我交過十塊錢的班費，讓大家知道我還有個母親之外，你還做過什麼？”
“你口口聲聲說你是我媽，但你捫心自問，承擔過一天作為母親的責任嗎？”
“沒有，你沒有！”
姜彤眼中掛著淚水，聲嘶力竭的質問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把我當做你人生的汙點嗎？”
“我倒是想問你一句。”
“如果你這麼不想要我，為什麼還要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來？”
“為什麼不乾脆在我還在你肚子裡的時候，就把我打掉！”
氣氛沉默了三秒。
姜彤媽媽怔愣的看著姜彤，猛地揚起手掌。
“姜阿姨！”
我連忙出聲阻止。
也不知是聽見了我的話。
還是姜彤媽媽那一巴掌本就沒想落下去。
姜彤媽媽深深的看了姜彤一眼，最終還是放下了手。
“走吧！”
“你們走吧！”
姜彤媽媽蹲下身，神色痛苦的捂著眼睛。
從她那不斷顫抖的肩膀上看，就不難知曉她的心境。
或許，她是因為聽見自己的女兒與自己這麼說話而很難過。
也或許，她是因為自己沒能給自己女兒一個完整的家庭而痛苦。
但此時此刻，不論說什麼都是無用。
我看看姜彤媽媽，又看看一臉執拗的姜彤。
“姜阿姨。”
“我想你應該能看出來。”
“姜彤很喜歡讀書，也想要繼續讀書。”
“或許她現在的成績還不夠上高中，但她現在才初二，她還有機會。”
“您難道不覺得，叫她努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自己選擇自己的人生。”
“要比她聽從您的安排，在小鎮上當一個理髮師強多了嗎？”
姜彤媽媽抬頭看了我一眼，哼笑了一下。
“你個小孩子懂什麼？”
“你以為，讀書是人想讀就能讀的嗎？”
姜彤媽媽的臉上有種叫做絕望的情緒正在湧動。
“我當初也想讀書。”
“我的成績甚至比她還要好。”
“可是到最後，我不還是一樣讀完了初中就輟學去打工？”
姜彤媽媽說完話，目光落在姜彤臉上，一絲歉疚，一閃而過。
“如果我有這個能力。”
“我希望讓我的女兒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讓她讀高中，讓她考大學，讓她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是……”
姜彤媽媽忽然頓住，繼而低下頭，聲音顫抖的說：“可是我沒這個能力，我也根本拿不出錢供她繼續讀書……”
下一瞬。
姜彤媽媽仰起頭看向姜彤，眼睛裡噙滿淚水。
“媽媽從來沒把你當成自己人生的汙點。”
“是媽媽自己沒用，沒能力讓你過上好的生活。”
姜彤渾身劇顫，眼睛瞪得大大的，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母親。
姜彤媽媽抹了抹眼角，神情苦澀的說：“其實，媽媽也想留下來陪你，也想親眼看著你長大。”
“但媽媽更希望讓你過上好一些的生活。”
“讓你穿上你喜歡的小裙子，你喜歡的小鞋子。”
“只是媽媽太沒用了，出門打拼這麼多年，卻仍然連自己女兒都養活不起。”
姜彤媽媽抬手給了自己兩個嘴巴，神色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臉，壓抑不住的哭出了聲。
見到母親落淚，姜彤慌了。
她手足無措的撲上前，為母親擦拭淚水。
“媽，你別哭了，別哭了。”
“女兒錯了，都是女兒不好。”
姜彤抓著媽媽的手打向自己的臉：“是女兒胡說八道，女兒該打，您別哭了好不好……”
姜彤媽媽緊咬嘴唇，撫了撫姜彤那紅腫的臉。
“別怪媽媽，好麼……”
“不怪，不怪……”
見到相擁而泣的母女二人。
我與趙猛很識相的退了出去，順便關上了房門。
來的時候，我本以為會跟姜彤媽媽大吵一架，或者會像拯救何萱一樣拯救姜彤。
但在見到姜彤媽媽之後，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麼偏激。
這世上就不缺乏那麼一眾母親。
她們離開，並不是因為心性薄涼，並不是不愛自己的孩子。
相反的，她們是太愛自己的孩子了，想給自己孩子更好的生活，所以不得不放棄陪伴自己孩子長大。
姜彤的媽媽明顯就是這種人。
趙猛抹了下自己的眼角，習慣性的嬉笑道：“這麼看起來，姜彤她媽可要比我媽強多嘍。”
我看他一眼，沒有接話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大概過了十幾分鍾。
姜彤拉開房門，眼睛紅紅的，聲音低低的：“五哥，猛哥，你們進來吧，我媽要和你們聊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