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大哥也是在此時,才真正意識到傅璟佑的今非昔比。

但也一如陸淼所料,即便有市裡部門的同志過來協調,醫院調動資源以最快的速度為趙蘭香診治,傅璟佑他們也無法做到當天返程。

趙蘭香情況複雜,當天醫院只做了表層的身體檢查。

更加深入的,需要趙蘭香在輕斷食後,第二天的上午才能進行。

醫院讓辦理住院,並根據趙蘭香的身體情況開了一些點滴藥劑。

賀大哥不知道是因為第一次進市區束手束腳,還是因為趙蘭香的病情而擔憂,整個人呆愣愣的,完全指望不上。

辦手續,領藥,繳費等等。

一直都是傅璟佑在跑。

而經過漫長的等待,到第三天的時候才拿到全部檢查結果。

也是這個時候,主治醫生過來問誰是病人家屬。

賀大哥一臉緊張的望著主治醫師,卻並不說話。

傅璟佑看在眼裡,主動開口道:

“你好,我們都是病人家屬。”

主治醫師點點頭,走在前面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帶他們到辦公室坐下說話:

“你們送來得太晚了,要是早幾年還行。病人顱內腫瘤發展到了小孩拳頭大小,現在壓迫到關鍵神經,已經錯過了開刀手術的手段治療時機。”

傅璟佑一聽這話就明白了。

賀大哥卻跟才緩過神來一般,梗直問:

“大夫,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這個瘤子要是不能開刀挖出來,那這個病要怎麼治?”

主治醫生看了賀大哥一眼,整理病歷本說:

“回去後給病人買點好吃好喝,好好照料吧。”

賀大哥愣住了。

“那現在知道嗎?她還有多少時間?”傅璟佑問主治醫師。

主治醫師說:

“好的話,還有八個月。”

八個月……

傅璟佑輕輕點頭:

“麻煩您了。”

他用的敬語,主治醫師特別看了他一眼,和善笑道:

“客氣了,都是我們該做的。”

……

從主治醫生的辦公室裡出來,賀大哥坐在趙蘭香病房外的過道里哭。

傅璟佑坐在他旁邊,就平靜的聽著他哭。

不知哭了多久,賀大哥回頭看向傅璟佑說:

“小六,現在怎麼辦?城裡的大醫院都治不了,難道就只能等死嗎?她才三十七歲……”

賀大哥恨的時候是真的恨。

可是一想到人真的要死了,賀大哥又有數不盡的哀傷。

趙蘭香畢竟是給他生了兩個孩子的婆娘。

傅璟佑說:“這種掃描的裝置只有大醫院才有。”

言下之意,這裡說沒得治,那大機率就是真的沒得治了。

傅璟佑平靜的把醫院拍的片子遞給賀大哥:

“醫生怎麼說的,就怎麼辦吧。”

賀大哥呆呆的看著片子上,頭蓋骨左側的那塊暗影。

以前都是好好的,就這幾個月,就這幾個月……

就這一晃眼的工夫,人就被判下死刑了?

賀大哥捂臉,崩潰的又哭了起來。

來時折騰了一路,這兩天檢查不斷,趙蘭香估計也沒怎麼休息好。

傅璟佑平靜做出安排,說讓趙蘭香再多住一天院好好休息。

他出去買了飯回來,讓賀大哥照料趙蘭香先吃,之後就又去了外面。

魚肝油、麥乳精之類的營養品。

還有做衣服的花布等,傅璟佑都買了一些。

都是給趙蘭香的。

賀大哥總是抹眼淚。

有時是衝著昏睡的趙蘭香。

有時候是對著傅璟佑。

有時候又是對著傅璟佑買回來的那些東西。

後面還是傅璟佑提醒他,說趙蘭香看見了不好,他才漸漸剋制下來。

家裡憂心忡忡的望了好幾天。

等看見小汽車開回村裡時,陳桂芬和賀宏進火急火燎的從地裡趕回來。

到了家門口,正趕上傅璟佑提著東西和賀大哥揹著趙蘭香進屋。

老兩口第一時間迎上去問:

“怎麼樣啊?城裡的大夫怎麼說的?”

賀大哥埋著頭,一聲不吭的馱趙蘭香回房裡。

傅璟佑則在後面輕輕的搖了搖頭。

老兩口愣了一下。

一瞬間,一個紅了眼眶,一個深沉的嘆起了氣。

傅璟佑把東西放在賀家堂屋的大桌子上,簡單說明情況就先回家去了。

而到了家裡,陸淼和田桂花同樣問起了趙蘭香的情況。

在得知趙蘭香最多隻剩下八個月的時間時,陸淼和田桂花不約而同的沉默下來。

平常四季裡,是有些相處不痛快的地方。

但在即將逝去的生命面前,大家似乎都默契的選擇了放下。

傅璟佑去後院壓水洗臉,事後就回了前屋房間。

他回來時沒吃飯,田桂花在廚房給他做吃的。

陸淼則是跟在他身後一起進了房裡。

“這兩天怎麼樣?”

傅璟佑牽陸淼在床邊坐下問。

陸淼說:“都好。這幾天胡志遠常過來,村裡人不敢當著他的面過來拉扯。”

接著又抓上傅璟佑的手說:

“大嫂的事得跟敏敏說一聲。”

傅璟佑說:

“今天歇一歇,明天一早就去。”

陸淼輕輕點頭。

自己的男人,自己心疼。

在外面跑了這幾天,是該好好休息一下的。

陸淼挽上傅璟佑胳膊,輕輕將腦袋倚了上去。

傅璟佑眉間柔和下來,擁上她說:

“一會兒吃飯了,陪我睡會兒。”

“嗯。”

……

隔天陸淼和傅璟佑一起去的縣裡。

怕傅璟佑直來直往的,不會說話是其一。

其二,也是好長時間沒給孩子們打電話了……

陸淼先給敏敏打的電話說明情況。

敏敏在四月底的時候就轉了正,現在假沒那麼好請。

近一段時間師父又病了,她要是走了的話,身邊沒人能頂班。

雖然有很多種不可抗拒的原因,但敏敏並沒有借用其中任何一條作為理由或藉口。

敏敏在電話那頭短暫沉默,等開口時,只有簡單的一句話:

“嬸嬸,我不回去了。”

敏敏的決定,陸淼並不意外。

但敏敏的性格擺在那裡。

以陸淼對敏敏的瞭解,她以為敏敏即使不回來,也會往家裡寄一筆錢。

或者讓他們先墊付出去。

畢竟醫生說趙蘭香只有八個月可活。

人到了這最後關頭,多數人總會想盡量讓將逝者吃好喝好,少留些遺憾。

可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