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包不住火,夏芍從沒覺得李家人真能瞞程家一輩子,但這麼快……

她沒有否認,“程叔叔是怎麼知道的?”

她只答應李家人不往外說,人家既然自己猜到了,也沒必要否認。

雖然已經有了猜測,聽到夏芍這話,程經理眼神還是沉了下,“你的婚事蹊蹺太多,不是李家人做事的風格。我覺得不對,就去鐵路招待所問了下。”

田翠分以為能將她和萬輝打發走, 一開始並沒捂那麼嚴,招待所不少人都知道她是來結婚的。

夏芍瞭然,“那您怎麼就肯定是李寶生?”

“你在江城認識的也就李家人了,而且我們單位有個人見過你,知道你打聽過李家。”

當初剛來,夏芍的確跟蔬菜副食商店一個阿姨打聽過李家,當時說的就是來相親。

只不過那阿姨一聽說是李常順家,第一反應就是來相李來娣的,她也就順著往下說了。

後來她去買菜,還在蔬菜副食商店碰到過對方几次,對方還問她相成了沒。

夏芍只說當時就是來託李家幫著找物件的,她面皮薄沒好意思直說,糊弄過去了。

沒想到程文華這個爸這麼厲害,直接就聯想到了李寶生頭上。

見夏芍沒再問,程經理沉了口氣,“你和李寶生定親多久了?”

“有十五年了吧。”

“十五年?”

“對,土改那會兒定的。”

“土改那會兒定的?”

那時候人心惶惶,誰有功夫給孩子定親?

程經理有些疑惑。

夏芍沒隱瞞,“李常順原來是在櫃上做賬房的,怕被東家連累。”

看程經理沒太懂,她又補充,“我爸是當時的民兵連長。”

程經理懂了,臉色也更難看了。

好一會兒,他才問:“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李家毀婚的?”

“跟蔬菜商店那個阿姨打聽後。”這回夏芍說得很仔細,“我家裡出了點情況,我媽 讓我弟弟送我過來結婚。結果李大娘沒讓我們姐弟去她家,直接將我們安排在了招待

所,還說李寶生去當兵了,為了當兵還把年齡改小了三歲,讓我回家再等幾年。”

夏芍笑了笑,“我覺得不對,就出去打聽了下,沒想到……”

李寶生都結婚四年了,夏芍還不知道,李家甚至讓她回去接著等。

饒是程經理早有猜測,也覺得李家這種做法實在太過分。

他也是有女兒的人,要是他女兒被人這麼拖著,拖成了老姑娘……

程經理光是想想都覺得憤怒。

何況李寶生明明有婚約,還求娶文華,到底為了什麼,還用猜嗎?

李家人兩頭瞞,這是把夏家人當傻子呢?還是把他當傻子呢?

就在這時,夏芍抬起頭,“程叔叔,不是我想瞞著文華我和李寶生有過婚約。”

夏芍眼神清澈,話語裡滿是真誠,“我來的時候他們已經結婚了,孩子都有了兩

個。要是能過好,何必讓文華知道這件事,從此心裡扎著一根刺?”

如果李寶生真能對文華好, 一輩子不知道也就罷了,可他……

程經理站起身,“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待要問問夏芍知道李寶生毀婚,心裡對李家對文華就沒一點芥蒂嗎?問問她知不知道李寶生的事,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他在蔬菜副食商店待了那麼多年,要是看不出夏芍跟文華相交是真心還是假意,

就白混了。

他唯一看走眼的,大概就是李寶生……

不,也不算看走眼,李寶生的確沒什麼脾氣,對老婆孩子也好。只是他對文華好,對其他女人更好,這種男人面對異性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想想這幾天李寶生一直在道歉,卻明顯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程經理冷了眼。

送走程經理,夏芍也有點感慨。

這位雖然笑呵呵的,可不是個婆婆媽媽的主,有懷疑就查,有猜測就問。這個時候爆出來李寶生原本有婚約,還想一直拖著她的事,李寶生跟李家人恐怕要喝一壺了。

程文華這人真的不錯,希望她能過得好一點吧。

這麼說還是大佬好, 一心一意只愛工作,什麼綠茶小妖精都只會影響他工作的效率。

太陽已經快落山了,陳寄北眯著眼,正在看木料的尺寸,側臉被打上淡淡的陰影,輪廓分明。

這臉也賞心悅目,夏芍點點頭,“還是你好啊。”

“雙胞胎的爸爸,能不好嗎?”陳寄北冷著臉,輕嗤了聲。

夏芍:“……”

又開始了,這男人要是能別這麼小心眼,嘴再甜點就更好了。

夏芍決定回屋看連環畫,讓這男人和他驕傲的陰陽怪氣自己在這加班。剛走出兩步,卻聽身後男人突然問:“這麼個人,你當初怎麼會和他定親?”

從兩人認識,他就知道李家這件事,卻一直沒問過。

夏芍不知道他今天怎麼問了,想了想,沒隱瞞,“可能因為他爸是我們村讀書最多的吧。”

“讀書?”

“對啊,李常順以前上過私塾,後來又在櫃上做賬房,在我們村很厲害了。我爸小 時候家裡窮,小小年紀就去給地主放豬了,特別羨慕讀過書的人。他家那時候條件也 好,別人都穿粗布衣服,田翠芬身上全是緞子,十里八鄉想跟他家結親的人可多了,他們家都沒看上。”

“你的意思是他們能看上你,還是你的榮幸了?”陳寄北冷笑。

夏芍都被他搞無語了,“你問我,我才說的,能不能別陰陽怪氣?”

陳寄北閉上嘴,示意她繼續。

夏芍這才接著道:“定親那會兒他才十一二歲,能看出來什麼?我爸聽說他讀書不錯,家裡條件也行,就答應了。反正我哥跟萬輝讀書都不開竅,差點沒把我爸氣死。”

“你還有哥?”陳寄北第一次聽她提到夏萬光。

“嗯, 一個哥哥一個弟弟,再沒了。”

夏芍沒多提夏萬光,陳寄北就也沒多問,只是說了句:“岳父眼光不行。”

這句“岳父”說的,怎麼聽怎麼陰陽怪氣,他一個同租一鋪炕的便宜女婿還說起她爸了。

夏芍呵呵,“是啊,怎麼早沒看上雙胞胎的爸爸?早看上老醋菠菜和雞刨豆腐都能給他老人家上墳了。再早上半個月,還有滷雞腿滷雞翅和麻辣鴨頭麻辣鴨脖。”

陳寄北頓了下,眯眼看她,“我懷疑你在說我是雞和鴨子。”

“但你沒有證據。”怕又被按在哪個地方,不等他有動作,夏芍轉身就跑。

第二天早上去上班,郭姐跟張淑真還在討論昨晚的電影。

“人太多了,我擠了半天都沒擠進去,站在外面看的。”

“那是你去晚了,我去得早,好歹在廣場邊找了個位置,就是有點偏。”

夏芍聽她們說的熱鬧,“昨晚去了很多人嗎?”

“多,怎麼不多?”郭姐說,“廣場外都站滿了,還有人爬到了樹上。”

爬到樹上,就為了看個電影?

夏芍眨眨眼,“那麼遠,能看到嗎?”

“看個熱鬧唄。反正昨天晚上放的是《劉三姐》,就算看不著,還可以聽。”

幾人換了衣服去車間,還沒到地方,就聽到老羅發火的聲音。

“你看看你烤得這是什麼玩意兒?五盤子月餅,沒有一盤能吃的!這叫三十斤,三十斤糧食就這麼被你浪費了!連個烤爐都看不好,你到底是怎麼當上班長的?”

這是捱罵了?

幾人對視一眼,郭姐趕忙拉了下夏芍和張淑真,“慢點走,再聽一會兒。”

周雪琴這是多不得人心,被罵了沒人幫她解圍,還想多聽一會兒。

不過夏芍也想多聽一會兒,配合郭姐放輕了腳步。

大概是覺得難堪,周雪琴忍不住辯解了一句,“昨天那是意外,新機器我不太會昨天是她非要烤的,還從夏芍手裡搶走了托盤,結果就幹成這樣……

老羅一點都沒有要幫她遮掩的意思,烤糊了的月餅就這麼大喇喇放在案板上,“配料,重做!”

老羅臉色太沉,眾人一句話都沒敢說,麻溜地開始幹活。都沒用他吩咐,夏芍就按照昨天的分量稱出四斤白糖、 一斤半油、 一斤核桃仁、半斤芝麻……

老羅一開始還沒注意,看著看著就專門盯著秤上的重量瞧。

他們昨天一共做了五斤五仁的,五斤棗泥的,加起來十多樣配料,夏芍竟然一個都沒記錯。

老羅看著她稱完,突然問:“漿皮的配比是多少?”

夏芍毫不猶豫,“一斤面二兩油,四兩糖漿。”

“酥皮的油酥配比是多少?”

“一斤面六兩油,不放糖不放水。”

不僅她經手過的餡料,連王哥和的餅皮,用料都記得一清二楚。

老羅越聽越滿意,看一眼夏芍,“這回你來烤,沒問題吧?”

夏芍沒管周雪琴的臉色,“沒問題。”

她不告狀,不代表那事兒就這麼算了,昨天下午她就是故意提起烤月餅的。

周雪琴能烤好,那是周雪琴有本事。周雪琴烤不好,也是能力不夠,怪不得她。

夏芍用的從來都是陽謀,但凡周雪琴和周小梅好好工作,誰都不會掉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