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了四五日,終於於黃昏之際抵達了飛澤道長所說的蜀北地,水妖所處水域乃湫泊縣湫湖。

幾人住進了附近的客棧,而後同萬樞門門下幾位師兄們會面了。

姜溪蘿剛聽聞這個訊息時,驚駭地連筷子都沒拿穩,她扯過身側的裴忱之低聲勸誡。

“要不要跑?快被揭穿了啊!”

裴忱之抽出自己的袖袍,十分淡定,“你在怕什麼?”

姜溪蘿:“如果萬樞門中弟子真來了,你們撞到一起怎麼辦?”

裴忱之明白了,她以為自己對陸元簫說謊。

可事實是,他的確認識飛澤道長啊,而且他一個作惡多端的大魔頭,怕過誰?

最壞的結果無非是不裝了,攤牌了,抹了蒼陵派二人的脖子唄。

姜溪蘿開溜的姿勢無比嫻熟,此刻只待裴忱之點頭。然而盯了他一陣後,對方蹙著眉將她的腦袋掰回飯桌上。

而後十分淡然地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在姜溪蘿的碗中,嗓音溫柔:“先吃飯吧。”

對面的主角心照不宣地笑了。

姜溪蘿:?你們又在暗地裡瞎編排什麼。

剛心神不寧吃完碗裡的肉,身後傳來臨近的腳步聲。

陸元簫與白棠先站了起來,起身迎過去,接著身旁位置一空,裴忱之也走了過去。

姜溪蘿放下碗筷,期期艾艾地跟上去。

約莫五六個青春少年仔,清一色的淺紫弟子服,意氣風發,腰間別長劍。

最右側還立了個灼若芙蕖的姑娘,穿的倒是同他們不大一樣,雖也是門派代表色,但觀其妝容與髮簪,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

最前頭的少年看見裴忱之後,笑著迎過來,拱手作揖清澈喚道:“裴師兄!”

姜溪蘿呆了,她看了一眼泰然自若的裴忱之,心底不由敬佩。

做戲做全套,他真的隻手遮天,好生厲害。

就是不知從哪尋來的群眾演員……

裴忱之回之溫潤一笑,隨後將陸元簫與白棠介紹給他們,行為舉止間可謂是滴水不漏。

姜溪蘿默默當了個背景板,聽面前幾人客套寒暄了好一陣。

陸元簫還頗為遺憾,“飛澤道長掌管萬樞門,想必日理萬機,抽不出空來此。”

裴忱之頗為體貼地接上:“門內小輩才最該出來歷練歷練。”

陸元簫讚許地點點頭,“裴兄說的對。”

姜溪蘿:也許是找不到與飛澤道長長得一樣的群眾演員……

終於等到幾人問候完畢,重新落座用膳。

由於一張飯桌上坐不開這些人,陸元簫貼心地又開了一桌。

姜溪蘿一顆忽上忽下的心好容易落了下來,她捏著裙角抬腿跨過長凳,欲坐回原位。

誰料身後忽然撞來一人,讓她在單腿站立的情況下狼狽地跌到地上。

胯骨摔到堅硬木板,她懵了,還挺疼。

沒顧上看看是誰推的她,手心早已貼過去使勁揉著,緩解疼痛。

上方傳來嬌滴滴的聲音,卻不是朝著姜溪蘿的,而是裴忱之。

“裴師兄!我央求了父親好久,他才同意允我前來。我們好久不見了,你可有想我?”

姜溪蘿抬眸,見是那位精心打扮的姑娘,而後暗暗腹誹道:妹子你入戲也太深了吧。

她揉著痛處,自己爬了起來,聽見裴忱之平靜地回了一句,“你推她了。”

白棠走過來,扶了一把姜溪蘿,“沒事吧?”

姜溪蘿還未開口,便聽那妹子不情不願地嘟囔著嘴,“我不是故意的。”

姜溪蘿本想懟回去,結果想到她是個群眾演員,萬一生氣撂挑子不幹了,當眾拆穿裴忱之怎麼辦?

她忍了。

可顯然,白棠沒忍。

姜溪蘿鮮少能見到白棠生氣的模樣,倒也不是怒氣衝衝,因為她即便不悅,說出的話仍是禮數周到的。

譬如現在。

“不論姑娘是否故意,都該給溪蘿一個道歉。”

溫和中夾雜著一股強硬。

裴忱之的目光一直粘在姜溪蘿的身上,看的她稍稍心虛,可分明她沒做錯什麼。

姜溪蘿驀地懂了。

裴忱之一定是怕事情搞大,群眾演員不買賬了!所以他想讓自己主動平息這件事。

真有你的。

姜溪蘿委曲求全地拍拍白棠的手,示意算了,畢竟大魔王的身份保密要緊。

結果耳畔倏然傳來裴忱之冷冰冰的一句,“給她道歉。”

客棧內原就寥寥無幾的人,此刻聽聞動靜,小少年們又圍了過來。

姜溪蘿搞不明白裴忱之要做什麼,她看見背對著自己的姑娘聽見裴忱之那句話後,肩頭顫了顫。

同門師弟上前勸道:“裴師兄,要不算了吧。流螢師妹她也是因為許久不見你,一時衝動。”

裴忱之像是個聽勸的人麼?

不像。

若非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他恐怕會能乾脆利落地送這小姑娘下地獄。

小師弟見勸不動大師兄,只好轉變方向朝著姜溪蘿道:“姜姑娘,對不住了,我代流螢師妹向你道歉。師妹她乃飛澤師尊獨女,故而秉性驕縱了一些,不過心地善良,許是在仙門內同我們打打鬧鬧慣了。”

姜溪蘿“哦”了一聲,覺得群眾演員的職位分配好清晰,竟然還有飛澤道長的愛女。

白棠道:“流螢姑娘是飛澤道長之愛女,我們溪蘿也是蒼陵派掌門之女,這回便罷了,望今後和平共處。”

姜溪蘿一瘸一拐地坐下了,裴忱之也坐下了。

流螢姑娘“哼”了一聲,在師弟們的陪同下去另一桌坐下了。

這便罷了,好好吃著飯的姜溪蘿總覺得背後有人在怒視自己。

她偏頭看看,對上了裴忱之的目光。

她又轉了回來,繼續扒著飯。

白棠忽然朝裴忱之道:“以後溪蘿若真嫁入萬樞門,不會再受今日這樣的欺辱吧?”

“咳咳”

姜溪蘿立馬喝了口水,嗆紅了臉頰,“師姐,你……咳……”

背後撫上一隻寬手,替她順著背。

白棠道:“自然是要防患於未然,再不濟你也是姜掌門之女,平時裡見你不像是隱忍之人,今日怎麼變了?”

姜溪蘿恍然大悟,原來她是怕自己嫁給裴忱之後,受無數個小師妹的欺負,這才挺身而出,為她討一個公道。

怪難為情的……

但還是該解釋一下她與裴忱之的關係的。

如今她已經知道裴忱之是原主的哥哥,那自然不能總是拿情情愛愛的開玩笑,況且他已經有了可隱瞞身份的計謀,便不必讓她費心替他隱瞞了。

於是她一本正經道:“師兄,師姐,其實我和裴大哥沒什麼關係的。一直以來都是你們誤會了,現在講開了,以後不許再開我們的玩笑了哦。”

背後的手頓了下來。

姜溪蘿偏頭看著裴忱之,笑語盈盈,示意他也表個態,“對吧?裴大哥。”

裴忱之挑著眉看她,在三人灼灼目光中,半晌,方才頷首微笑。

姜溪蘿輕鬆了。

她歡快地扒著飯,吃完後頭也不回地鑽進了自己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