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好人】

“林一，你混蛋！”

林一做夢也沒想過，這種電視劇裡才有的‘狗血’臺詞，有一天會被一個妙齡少女用在自己身上。

他撓了撓並不疼的側臉，不解道：“本來咱們約定好的就是我幫你找火龜，你給我錢啊。現在火龜近在眼前，你卻讓我救這對母女，大小姐你是不是太任性了？”

“可是......”

藍馨兒知道林一說的話在理，但問題就是，這個社會是由人組成的，而人是有心的。

有心之人，理往往沒有想象的那麼重要。

為什麼，林一就彷彿沒有這份心呢？

藍馨兒實在不想糾結林一的過往，這段時間的接觸，她堅信自己的判斷。

雖然眼前這個男人有時會不靠譜，有時會太自負，但他從沒有害過別人。

“可是......我覺得你是個好人啊，好人不就應該......”

“不就應該什麼？”

林一冷笑著打斷了藍馨兒的話，眼神中泛起寒光。

“好人就應該無條件的幫助他人嗎？強者就應該扶持弱者嗎？藍馨兒，你根本不懂什麼是好人。”

坐在一旁的賽門不由得開口道：“林一子弟，若是按你的說法，什麼才是好人呢？”

林一冷眼瞥向這個他本質上並不願意多接觸的斬鬼人，不過後者是個瞎子，看不到林一眼神中的冰冷。

“所謂好人，不過是個標籤。

是那些弱者，別有用心之人，強行貼在別人身上的痕跡，強行刻在他們身上的烙印！

一旦你揹負了這個烙印，你就一輩子得做好人，做好事。一輩子要為了他人而活，直到......”

林一的情緒有些激動，他下意識的低下頭，腦海中不自覺的回憶起痛苦的一幕幕。

“直到失去生命......”

“‘好人’活著這個世界上，沒人在乎他們是怎麼活著的，一如他們死後，沒人記得他們是怎麼死的。人們記住的，只有你在身為‘好人’存活的一生中，做了哪些違背‘好人’身份的事。

人們只會記住罵名，最後獨留一處枯墳荒種，無名的墓碑記錄一個‘好人’可悲的一生。”

藍馨兒呆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這些話，這些‘大逆不道’的話，正是從她認定的‘好人’林一嘴裡說出的。

她下意識的搖頭道：“不對林一，這不是你真心的，你不是這樣的人！”

林一笑了笑：“咱倆才認識多久啊，你怎麼知道我是什麼人，這些話就是我的心裡話。”

“可是這樣的話，你為什麼當初要救我呢？”

藍馨兒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下，有些崩潰的大喊道：“你不是不想當好人嗎？為什麼不看著我死在那條巷子裡？！

你知道在小巷裡看見你的那一刻，我有多激動有多感謝嗎？！

我以為我遇到了這一生最大的幸事，卻是遇到了你這樣的人！

被你這種人渣救了，不如死了算了！”

林一轉頭看了眼角落裡的瞎子，頓了頓道：“因為放任你死在我家門口的小巷，很可能引來斬鬼人，我不想被斬鬼人發現行蹤。”

聽到這話，哪怕一直面無表情的賽門也不由得皺起了眉。

情緒近乎崩潰的女孩，怒氣衝衝的一把推開林一奪門而出，只留下痛心的哭聲迴盪在破舊的走廊裡。

許姨想說些什麼，可一想到剛剛林一的那番話，又不由得低下頭，認命般緊緊抱住瑩瑩。

賽門起身拍了拍林一肩膀，輕聲道：“願我主保佑你。”

林一不耐煩的推開了肩上的手，目送手持盲杖的青年獨自離開。

屋外大雨將至，老舊的房內泛起潮溼木頭髮出的刺鼻氣味。

昏黃的燈光一閃一滅，與屋內三人的呼吸聲交相呼應。

一道閃電劈下，不等炸雷聲響，燈泡‘啪’的一下熄滅，再也打不開。

林一走到開關旁反覆檢查了半天，無奈的嘆口氣道：“估計整棟樓都短路了，今晚只能摸黑過了。”

說著，他想了想，從口袋中掏出了打火機丟到床上：“拿著吧許姨，稍微照個亮也好，省的瑩瑩害怕。”

黑暗中，林一聽到小女孩稚嫩的聲音：“瑩瑩不怕，林一哥哥，瑩瑩能照顧媽媽。”

林一長嘆一口氣，有些頹然的靠著牆坐倒在地，抬頭望著黑暗中看不到的天花板，喃喃道：“能照顧好嗎......我曾經也這麼以為的。”

他聽到許姨爬下床，在角落裡翻找著什麼，過了一會兒走到他身邊，將手中的東西遞了上來。

“去吧小夥子。”

林一看了看那把傘，苦笑道：“還去幹嘛，人家都那麼說了。”

許姨將傘丟到林一懷裡，輕聲道：“我一個農村婦女跟你們讀書人比不了，我沒文化，不會說好聽的。但是電影我還是看過幾部的。

我記得以前電影裡有這麼句臺詞‘重要的不是你說了什麼，而是你做了什麼’。

這臺詞很適合那個女孩，同樣的......

也很適合你。”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們母女而起，如果沒有你，我這把老骨頭可能已經死在那群黑衣人手裡了。如今我不但活得好好的，還能母女團圓。

僅憑這件事，足夠我對你說聲謝謝了。

謝謝你，林一。”

黑暗中，瑩瑩也跌跌撞撞的跑下床，大聲道：“謝謝林一哥哥！”

林一愣了愣，黑暗中他看不清許姨的表情，但他聽到的，是這位向來潑辣的房東，帶著哭腔的溫柔道謝。

‘嘖’

林一咂了咂嘴，有些無奈的笑道：“瑩瑩，照顧好你媽媽。”

女孩開心道：“嗯啊！瑩瑩說到做到！”

傾盆的暴雨瞬間降下，將毫無準備的藍馨兒澆了個徹底。

她抹了抹混在臉色分不清的雨水和淚水，四處張望，只看到遠處一處橋洞似乎能暫時的躲避這場雨。

通往橋洞的河岸鋪上了草地，泥濘的汙垢濺起，彷彿要將女孩裹挾進泥土中。

藍馨兒氣喘吁吁的跑到橋洞下，抬頭望著被暴雨下到通紅的天，心中竟有些不想這場雨停下。

雨下著，她還能躲在這裡哭。

雨停了，她還能去哪呢？

藍馨兒掏出手機，擦了擦上面的雨水，幸好，還能點亮。

她開啟通訊錄，翻了許久，竟沒有一通電話是她能打的，或者敢打的。

雨夜有些寒冷，藍馨兒下意識的蜷縮排了橋洞的角落中，雙眼無神的滑動著手機螢幕。

“爹......”

“別哭了，找到火龜你爹不就有救了嗎。”

藍馨兒抬起頭，卻看到渾身溼透的林一不知何時竟然出現在了她身旁。

更讓她無法理解的是，林一手裡明明帶著一把傘。

“你......”

不等藍馨兒開口，林一立馬開口道：“救許姨母女也行，得價錢。”

說著，他伸出三根手指：“給我三百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