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要好好告訴本人哦，這是很重要的。”
“……我知道啦！”
為什麼我要被這個小屁孩說教啊！
正想教訓一下她，又回憶起這傢伙是真的失去了媽媽。
“趁著還能告訴她……”
撫摸我臉頰的婉玲看起來莫名的成熟。
“嗯”
關上燈，我躺回床上。
在黑暗中，婉玲琥珀色的雙瞳映照著月光。
“芷瑤？”
也許，我確實一直都是那副樣子。
憂愁，苦悶，雙腿彷彿灌了鉛，無論如何也邁不開步子。
任由感情不斷髮酵，卻只是將其抹殺在心中。
總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那個房間裡。
也許，我一直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真正的感情。
冷漠，枯死。
如此貶低自己，以此謀求妥協。
但是，自婉玲來到我家以後，所有的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這個說話口齒不清的小不點，用她堅強的意志打動了我無數次。
潛移默化間，我好像也開始漸漸改變想法。
以前的我肯定想不到自己如今再一次睡在媽媽家裡，睡在這張床上。
我曾經覺得高聲談笑很失禮。
覺得奮發上進很士氣。
覺得漫談夢想很羞恥。
所以一直對這樣的人冷眼相待。
我冷眼看著，看著，只是看著，望見他們遠去的背影，又暗自羨慕。
我憧憬著她們的無拘無束、全力向前。
無數次夢想著自己也能成為那樣的人。
卻總是感覺為時已晚，而又選擇放棄。
但是，這次不一樣。
“婉玲。”
這次無論誰在我背後指指點點都無所謂。
其實，根本就沒有人會去真的笑話像婉玲這樣，追逐夢想、奮力前進的人。
“我喜歡你。”
“啾”
婉玲發出鳥兒似的尖叫，我湊近她，吻了上去。
緊緊抱住她小小的身體，房間裡只剩下衣物摩擦和兩人呼吸的聲音。
在黑暗中也能看見她臉上明顯的紅暈。
我們額頭相觸，感受著彼此的溫度。
“我溫暖嗎？”
“……嗯”
“是吧，連我自己都這麼覺得。不知道我這副身體，到底有多久沒像這樣溫暖了呢。”
我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血中蘊含著某種情感，從頭頂流向腳尖。
我在活著。
我的心臟在跳動著。
我的內心在吶喊著。
“難，難道，要就這樣……做嗎？”
婉玲掩住胸口，樣子有些扭捏。
“我、我、我，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還以為她是要像公雞一樣喔喔叫。
“不，還是算了。”
“算了？”
“嗯，這樣就好。就這樣，就好。”
相濡以沫，水乳交融。
我曾以為那就是所謂的戀愛。
說著喜歡，獻出身體，渴望對方得到滿足。
勿作他想，不願節外生枝。
然而，此時的我卻並沒有那種慾望。
我只是，想讓她陪在我身邊。
喜歡上一個人，就是這樣的……嗎？
我不知道。
也許是十人十色，因人而異的。
那我希望，至少不要是黑色。
希望它能是燦爛奪目的，彩虹的顏色。
“婉玲，謝謝你。”
“不，我才要謝謝你。”
懷抱彼此，耳鬢廝磨。
逃跑，放棄工作，回到老家，在自己的房間裡，穿著以前的睡衣。
我們都在幹些什麼呢？
把狀況拋在一邊，脫離了現實，沉浸在飄飄然的感覺裡互相擁抱。
婉玲的臉就在我的正前方，觸手可及。
“總覺得有婉玲陪著，我就能努力下去了。”
“明明婉玲什麼也做不到？”
“沒關係，我知道的哦，我知道婉玲為我帶來了什麼。”
“……是嘛，那就好。”
婉玲眯起眼睛，嘻嘻地笑著。
“和媽媽說的一樣。”
“嗯？你媽媽跟你說什麼了？”
“嗯，不告訴你，這是婉玲和媽媽兩個人的秘密。”
“那，再問下去就不識趣了呢。”
在被子下面，婉玲悄悄地把手伸了過來，又害羞地移開視線。
我抓住她的手，手指從她的指縫間緩緩穿過，緊緊攥著。
十指相扣，再不分離。
“以後，我要試著努力一下。”
或許，這就是我的夢想。
說出來果然還是有些羞恥，舌尖上殘留著苦味。
“要努力了哦。”
“真的能努力嘛？沒事吧？芷瑤其實出人意料地有些脆弱哦。”
婉玲笑嘻嘻的，像是在捉弄我。
“不試試看的話，怎麼會知道結果如何。”
不去嘗試的話，不會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不會知道自己能做到些什麼。
只有嘗試過才能知道結果。
做總比不做好。
注意到這些的時候，肯定已經是在前進了。
即使一切都徒勞無功又何妨，若能得償所願更是正合我意。
這比在黑暗中，不明所以地漂泊無定要好的多。
“那，以後也請多指教了，婉玲。”
“嗯，我才是婉請你多多指教，芷瑤。”
我們湊近彼此，像是在交換誓詞一樣。
“那個，可不可以再對婉玲說一次喜歡。”
“誒？嗯，好啊！”
頓了一下，我再次開口說道。
“最喜歡你了。”
婉玲又像鳥兒似的驚叫起來，我先一步堵住了她的嘴。
我已經，不再迷茫了。
啊，不，果然還是有些迷茫的。
我不是那種乾淨利落的性格。
總是徘徊不定，一邊後悔一邊繼續生活下去。
但至少，我不會再放棄前進了。
因為在道路延續的前方，必定會我也寬心接納我的人，在等著我。
漆黑沉寂的房間裡。
我和婉玲靜靜地接了吻。
“那，我們要回去咯。”
…………
第二天，我決定帶著婉玲回到我們的公寓。
雖然媽媽還在挽留我們，但我說了自己還有要做的事，她也就沒再執意強留。
“花店那邊要怎麼辦？”
“只能過去道個歉了吧！我也不知道會怎麼樣。”
“肯定要被炒了。”
走在後面的婉玲悄悄損了我一句。
我回頭瞪她一眼，她馬上跑開了。
“你們關係真好。”
“因為我喜歡她。”
“是嘛！”
媽媽已經見怪不怪，只是溫柔地目送著婉玲的背影。
“你要好好珍惜她哦，人一輩子都很難找到一個自己真行喜歡的人。”
“嗯”
“還有，記得好好吃飯。我會偶爾給你寄點蔬菜的，要是不知道怎麼做飯就打電話問我吧！”
“嗯”
“不要太勉強自己哦，你雖然活力充沛，但總是很容易患上感冒，而且又是個怕寂寞的小孩。”
“嗯”
“啊，不過，有小婉玲在的話，就不會寂寞了吧？”
“唔嗯”
我搖了搖頭。
“我還會回來看你的。”
沒有行李，隨時可以出發。
要帶回去的，就只有媽媽這份心意。
記得別忘記東西，也別留下遺憾。
“那麼，再見咯。”
“回家路上要注意安全。”
“知道啦！”
媽媽是如此的愛操心，我不禁笑了出來。
不過，這也說明了在媽媽眼裡，我到底是多麼不可靠，多麼的幼稚，多麼的離不開她照顧吧！
我想起了以前跑出玄關，離媽媽而去的那個時候。
我又一次將要離開這個家了。
但是，和那時不同。
和漫無目的，只是想逃出家門的那時不同。
我止住即將轉身的雙腳，又一次面向媽媽。
“芷瑤？怎麼了？落下東西了？”
“嗯，最後，還有件事，想對您說。”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
我能說出來嗎？
我能把這份情感，好好說出來嗎？
嗯，沒事的。
不試試看的話，怎麼會知道結果如何。
為了知道答案，只能去大膽嘗試。
而且，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好幾年了，我在各種地方生活過，遇到了各種各樣的人，說話也得到了鍛鍊。
曾經只能用畫來傳達的感情，到了現在，一定能說出口。
“那個……”
和媽媽對視，我強忍著不扭開頭。
想到自己過去給媽媽添的各種麻煩，負罪感讓我總是想要別過頭去。
但我仍然認真地看著眼前這位愛著我的人。
在素描本上畫完一幅畫時，我偶爾會在畫的旁邊附上一條資訊。
是現在想來有些羞恥的感情，但是，也正是現在不得不好好傳達出來的感情。
……要努力了噢。
雙唇輕啟，雙目微睜。
在哪個房間裡一直凍結著的情感終於消融。
終於能夠化作聲音，傳達出去。
孩童時代的我，大人的我。
無論哪個我。
“一直以來，謝謝您，媽媽。”
內心懷抱的情感都自始至終，未曾改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