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柯林斯篇：辭行（下

眼看維克多成了個半醉的樣子，喬肆抿了抿唇。

“大叔，你聽說過凹凸大賽嗎。”

“……”

小包間的氣氛突然冷了下來。

維克多神色也有些垮了。

“提那個晦氣地方做什麼。”

“我和卡米爾逃出來前，聽說我們星球的皇子要去觀賽，所以我想問問。”

維克多似乎是頭一次聽說觀賽這個詞，他愣了半晌，才悶笑起來。

“觀賽？去看四五千人死得就剩一個人的比賽？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鬥獸場的觀眾呢！！”維克多猛地暴起，把還剩半杯酒的木製杯子狠狠摔在了地上，酒水四濺，濺在了喬肆的褲腳上。

喬肆早就先一步護住了卡米爾半邊身子，感受到卡米爾被嚇得一顫後，抱著他安撫了一下。

“沒事……”

維克多眼底有淚光在閃。

“我的女兒，我的麗貝娜……”

猜到了，麗貝娜大概是秋那一屆的參賽者，但在凹凸原作的世界裡，維克多的女兒，充其量只能算是個不自量力的炮灰吧。

“我的母星突遭變故，我不得不和我的女兒流亡到了這裡。她的母親也是因為那場變故才離開的……”

或許酒精真的能讓人更加降低警惕也不一定，也可能是這些日子和卡米爾的相處，讓他更加思念起女兒還在的日子。

“我知道她受了打擊接受不了，可我沒想到她真的膽子大到敢去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是我作為父親的失職，這都是我的錯……”

送維克多回他自己的飛船上的時候，維克多都還一直在喃喃自語，只不過卡米爾沒有看見，那微不可察的淺橙色元力鑽進了維克多的腦袋。

其實喬肆也沒做什麼，只不過是讓維克多感覺到環境舒適，不由自主地開始自言自語罷了。

他說他忙工作疏忽了妻女，明明在一開始是想要妻女過得更好才會沒日沒夜地工作。結果到頭來妻子走了，女兒也和他並不親近，甚至為了母親走上絕路，參加了凹凸大賽。

麗貝娜已經回不來了。

喬肆深知這一點，位高權重之人的後輩子嗣去了凹凸大賽，也就是去體驗一個對身邊人殘酷的過家家罷了。但對於麗貝娜這種人，大概早就成為所謂的養料，被吸收了吧……

他們回了自己的飛船，洗漱完畢躺上了床，卡米爾比往日還要沉默，不，他每一天都是沉默的，只不過今天的沉默是壓抑的。

維克多的事情對他來說顯然有些超綱了，超綱到不能理解。

卡米爾沒見過他所謂的父親，對母親的感情更是寡淡到幾近消失，快沒有了。喬肆理解他的困惑，輕輕拍他的後背。

“沒事的，你慢慢會明白的，卡米爾。人類的感情就是複雜到讓人難以理解。等你見得多了，體會得多了，自然就能懂了。”

他真的能懂嗎，或者有必要懂嗎。

“我必須明白這個嗎？”

哦好吧，喬肆將他抱緊了一點，這損孩子，又要間接給自己下命令了。

“沒有什麼必須不必須的，卡米爾。客觀來講，理解別人是一件沒必要的事，畢竟通常來講，我們只願意去理解親近的人，理解想要理解的人。其他人，對我們來說有什麼關係呢。”

好像也對，卡米爾想著，他只想理解喬肆，雖然也沒完全理解明白喬肆做某些事情的動機和行動方針。

“所以，你只需要看就好了，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耳朵去聽，自己去判斷。當然了，如果你想知道我是怎麼想的，我當然也會告訴你的。”

“只是看著就好了嗎。”

“這取決於你，卡米爾。但做什麼或是不做什麼的前提，就是要尊重對方。”

“尊重？”

“對，表達尊重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刻薄，不指責。你可以不理解，可以什麼都不做，但你不能用刻薄的語言去指責對方下定決心，抑或者被迫無奈地選擇。但……”

喬肆的聲音壓低了些。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尊重弱者。但恰恰唯獨變成強者，才能選擇去尊重弱者。小卡，你以後一定會變得很強很強。不要尊重敢試圖以任何形式毀掉你的傢伙，但，也不要傷害每一個，對你沒有惡意的人。”

一直到後來很久很久，跨越時空，人事更迭，卡米爾都沒有忘記她的話。

他們要啟程了，提前去協會跟尤里斯報備，回港口的路上還遇到了維克多。昨天喝了不少，維克多看上去沒有之前精神。

“嗨大叔，我們要走嘍！”

喬肆熱情地跟他打招呼。

維克多回過頭來，看著喬肆活潑的樣子再次沉默了。

喬肆拍了卡米爾一下。

“……我們要走了。”

“去吧去吧，用不著特意跟我道別，這世道不變強是活不下去的。你們倆都是好孩子，我也不希望你們出事。”維克多裝作不在意地擺手。

卡米爾看看維克多，又看看喬肆，喬肆對他笑了一下。

昨天那些話，卡米爾想了很多。好歹相處了這麼些時間，維克多盡心盡力教導他，他還因此收穫了不少驚歎和誇獎。之前那個急匆匆的船主再見的時候也跟他道歉了，但卡米爾確實能夠理解這一點，除卻經歷得多之外，不相信陌生人也是人之常情。

卡米爾只是單單不能理解感情方面的事情罷了，維克多對妻女的感情，畢竟他沒經歷過這種感情的正面例子。他唯一接收到的正面反饋就是喬肆對他的感情，好吧，或許現在還多了維克多和客人的誇讚。

但如果代入一下對重要之人的感情，那他還是能理解的。畢竟，他也有重要的人，重要到不能失去的人。

於是他上前，抱住了維克多，維克多還沒反應過來。他低頭，卡米爾也正抬頭看他。

“我們真走了。”

維克多被他逗樂了。

“好好，臭小子。一路順風，早點回來。”

喬肆安詳地雙手捂住了胸口，真長大了。

他願意主動跟別人表達親近的舉動，就已經代表他已經願意相信這個人了。讓卡米爾信任一個人，真是比登天還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