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北山重冶全體中層幹部，在總部四樓大會議室開會。
周宇重生後第一次見到了喬成，和後世的北山市委喬副書記相比，此時的喬成似乎多一些戾氣。
兩人目光相互審視著對方，沒有說話。
不過，周宇的審視是久違的察看，喬成的審視則是不友好的回敬。
會議自然由喬成主持，他是目前北山重冶唯一留任的班子成員，以副廠長，兼副書記的身份主持工作。
喬成口才不錯，他不用稿子，洋洋灑灑就講起來，這點周宇前世真沒留意。
俗語說，女靠身材，男靠口才。喬成後來能身居高位，除了官二代的高起點外，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喬成講，“機械化燒結專案定於本月20號聯動試車，並舉行盛大剪彩儀式。”
“為確保一次聯動試車成功，現對試車前的各項工作明確責任如下。……”
1、燒結室，混料機，破碎室，風機等主裝置，由技術處負責；
2、傳送部分，提升機，送風管道、給排水系統由機修分廠負責；
3、輸變電，線路，弱電等部分由動力處負責；
4、定崗、定員、培訓由勞動人事處負責；
5、崗位操作規程由燒結分廠負責；
6、剪彩儀式由宣傳部負責；
總指揮：喬成
隨後，他又強調了機械化燒結機專案對重冶的重要意義，要求全體幹部提高認識，踏實工作，以高度的責任感投入到專案建設和試車工作中去。
其實，這會議意在樹立喬成威信，為他造勢，否則，沒必要這麼大範圍，讓相關單位來就行了。
喬成安排完，舒玉軍講話。
他肯定了機械化燒結機專案對北山重冶的意義，也肯定了喬成在專案建設中做出的重大成績，表揚了喬成是一位合格的企業管理者。
接著他話鋒一轉，道：“到重冶短短三個月，喬成同志以自己的行動，在職工中樹立了很高威信，組織上是滿意的，是信任他的。”
接下來是是市經貿委副主任，競選工作組副組長袁水福講話。
他向大家通報了競選工作的進展，及三個候選人的得票，履歷，基層考評等情況。
然後，舒玉軍又接著講道：“組織上對三個候選人的情況，已有了較全面的認識。”
“我想借此會議，也聽一聽三位候選人自己的看法，…暢所欲言。”
“新生同志，你是老同志了，你先說。帶個好頭…”舒玉軍話裡有話的點名道。
張新生領會其意，清了清嗓子道：“擁護上級領導為挽救北山重冶採取的這次競選措施，也感謝廣大幹部職工對我的信任……”
他頓了頓，看了看舒玉軍，按事先約定好的意思，又道“然而，本著對企業負責任的態度，我想說的是，我不合適作一個一把手，我退出競選……”
舒玉軍聞言，心中暗喜，但他裝作若有所思的樣子，點點頭問道：“你覺得誰合適呢……，共產黨人，開誠佈公嗎，…說，言者無罪。”
張新生低頭沉默，他知道舒玉軍的意思，想讓他指名道姓說喬成合適。
可他是北山重冶的老人，要這麼在大會上明目張膽的做舔狗，以後還咋混人呢？
沉默中，他感覺到了舒玉軍那凌厲的目光正盯著他，只好硬著頭皮結結巴巴道：“喬、成吧……，周宇，都可以。”
會場裡發出一陣鬨堂大笑。
舒部長不滿意瞪了他一眼，可公開場所，他也不好再說什麼，稍沉默，又道：“小周，你講講……”
他用“小周”這個稱呼，而不是像剛才稱呼張新生那樣用“新生同志”，其意在輕視周宇。
聽到點周宇的名字，會場裡很多人都很期待的直了直身子。
周宇聽出了舒玉軍話裡的輕視之意，心裡思忖著，用一句什麼話，能最響亮最刺激的回敬他。
突然，會議室外，一片嘈雜聲……
舒玉軍皺皺眉，剛想問辦公室主任劉中青怎回事，一群工人推開會議室的門湧了進來。
劉中青急忙站起身去阻攔，可門裡門外已擁擠了幾十人，外邊樓道里湧得水洩不通，估計有幾百人，哪裡攔得住。
有人吵著要舒部長說話，
有人質問為什麼廠長還不任命……
有人說第一名就是廠長……
有人說不許暗箱操作，
有人罵髒話……
現場立時亂作一團……
舒玉軍見狀，一開始還想耍官威，可工人天不怕，地不怕，你越厲害，他越激憤，很快就將舒玉軍圍了起來，更有個別愣頭青，罵著罵著還想動手推一下。
吵鬧聲淹沒了一切，根本無法對話。
共青團出身的喬成，哪裡見過這架勢，被氣勢洶洶的工人驚得躲在一角，手足無措。
場面極其混亂……
周宇找一個稍偏的位置站定，冷眼旁觀著，他已三十年沒和這些人打交道了，誰啥脾氣秉性，當年誰和誰好，誰和誰是一派，已經記不清楚了，這倒是個觀察揣摩的機會。
今天來開會的有二百多人，此刻聚攏在舒玉軍附近的，有二十幾人，除了廠辦主任，保衛處長是職責所在外，其它人可以斷定是喬成派。
喬成身邊，也站有十幾人。
周宇又看看自己附近，或遠或近，不經意間也聚攏了三四十多人，有人還詢問自己車禍的事，完全不關心那邊吵鬧的情況，顯然是自己一派的。
不過，更多的人是冷眼旁觀，一副看熱鬧的樣子，這些人也鐵定不是喬成派。
大致明瞭這些後，周宇心裡揣摩著，這是葛老大安排的，還是李軍鼓動的呢？
不管怎樣，場面不能失控，失控了對自己不利。那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呢。
但自己若此刻出面去化解，在舒玉軍眼裡，反而不好，他會覺得自己在演雙黃戲。
在這群鬧事的工人眼裡，也不好，會認為自己是賤骨頭，扶不起來的阿斗。
正思忖著，他看到了被擠到一邊，正奮力想衝到舒玉軍身邊的劉中青。
於是，從桌子上拿起兩個搪瓷鐵茶缸，走過去遞給他，示意性碰一下，又呶呶嘴讓他站到會議桌上。
劉中青會意，衝他笑笑，而後急忙爬上桌子，把手中的茶缸使勁碰擊著。
“噹、噹”的清脆聲音，加上他突然站到桌子上的怪異舉動，讓沸騰的場面瞬間降下溫來，大家詫異的都看著他。
他立刻抓住機會，擠到舒玉軍身邊，繼續用力碰擊著茶缸，高聲道：“大家安靜，領頭的說要求，部長現場給大家答覆”
“土匪，一群土匪。”能聽到舒玉軍還在氣呼呼的嘟囔著。
“沒有領頭的，我們自發的。”
“沒人領頭…”
工人們雖粗魯但不傻，他們擔心廠裡事後報復，拒絕說出領頭人。
劉中青無奈，掃視一圈，瞧見前邊有一位年歲較大的工人，隨即道：“這位老師傅，你代表大家說說。”
那老師傅也不怵場，扭頭看看工友們，道：“說就說……，投票都這麼長時間了，廠長為啥還不認命？”
此時的舒玉軍，雖然心中萬分惱火，但早已沒了一開始時那種聲色厲荏的氣勢，他攤開雙手，無奈道：“萬事總有個過程嗎……，不考核考核，你說認命誰？”
他這句話又戳了馬蜂窩，工人們即刻起鬨道。
“考核個屁……”
“誰票最高就是誰……”
“對，誰票最高就是誰。”
劉中青又急忙敲起茶缸，大聲呼喊道：“安靜，大家安靜！…，讓部長說。”
“部長算個屌……”
不知誰冒出一句髒話，跟著有人附和道：
“對！部長算個屌。”
“按投票結果……”
……
一個多小時的吵吵鬧鬧後，舒玉軍最終服軟，他表態，會充分考慮大家的意見，上報組織部，一兩天內，任命就會下來。
工人們這才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