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成將手中葵花子分與少年。
少年嗑著瓜子道：“成，你真是最懂我的。”
成認真看戲，少年將瓜子殼全丟在成的手裡，須臾，她緩過神，少年奇怪道：“你什麼時候開始吃的？也不叫上我。”
成一臉無辜，怎料少年喋喋不休：“不對呀，成你怎麼還帶了瓜子？”
素常，少年要成帶杯奶茶她都不樂意，今天怎麼捨得帶零食了？以前別說零食，跟著成的這幾年，少年嘴裡都要淡出鳥來。不是蘿蔔就是白菜，摳門得很。
成白了少年一眼，言外之意是，你以為我還是從前的我嗎？
突然，兩隻影子沒聲了。
剛剛消失的女孩拉住男人，急道：“爸！你們不要吵了！不要打架了！”
成手一頓，眸光清冷，這種勸解不會有效果的，蒼白無力。在強大的武力下，一個孩子又能做什麼呢？雙方都在狂暴的邊緣，女孩的聲音又能喚醒他們多久。生活不會因為她的呼喊放過金錢的壓迫，就算攔得住這一次，那下一次呢？女孩能堅持多久，那份情義終有消磨殆盡的一天。
“你讓開！這沒你的事！”男人一把推開女孩，呵斥道。
女人暴喝一聲，像一個瀕死的怪物，反手掙脫男人束縛，直逼他脖頸，尖叫道：“你再動一下！”
“你們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女孩絕望地喊，像要把世間有能力的神仙都喊來，讓兩人不要吵架，心平氣和地相處。她從地上坐起來，想要拉開男人。好不容易鑽著空，費盡力氣讓兩人相隔半米。
男人一伸手，點著女人的鼻子說：“像你這樣的人，在社會上就是個渣渣。你有什麼用呢？”
女孩站在兩人中間，急得連“爸”這個字都不要了：“你少說一點！”
忽地，女人把孩子往身後一拉，響亮地扇了他一巴掌，旁邊嚼瓜子的少年聽著都牙酸。
男人一見自已處於弱勢，勃然大怒，一面與女人扭打在一起，一面騰出手指威脅女孩：“你要記住，是我養的你！你吃我的穿我的，好吃好喝供你上學，你他娘這樣回報！”
聞言，女孩愣在原地，原本伸出去的手漸漸垂下。她望眼男人，她喊了十幾年的爸爸，現在面目猙獰，眼裡全是地獄的業火，要食人血肉。男人的話一遍遍響在耳邊，震耳欲聾，他掐著母親的脖子，猛獸般盯著女人的眼，說：“拿錢來！我給你這麼多錢！錢呢？！”
聲音癲狂沙啞，女孩幾乎認不出父親的聲音。她仰了頭，咬著唇走了出去。
“快，跟上。”少年拋下瓜子，摸到成的手就跑。
沒走幾步便甚感奇怪，少年側首道：“成你是不是揹著我吃東西了？死沉死沉的。”
回頭一看，連忙鬆了手。慌亂中竟然抓著影子跑，得虧成站在原地一臉嘲諷。
“走走走。”人尷尬的時候總會擺出一副很忙的樣子，少年也不例外，“成你走快點啊。”
身後走著的抱起雙臂，說：“再快點我們就要撞到影子了。”
“是嗎？”少年撓撓頭，徹底沒話說了，“好像是喔。嘿嘿。”
“……”
瞧著這副不太聰明的樣子，成徑直越過少年，不再理會。
幾步路後，女孩停了下來，少年與成對視一眼，女孩停下的地方實在太巧合了。這和剛剛她們遇到女孩的位置一模一樣。
女孩蹲在樹後，悶悶不樂。衣袖無風自動，這層藍光中似乎下了雪，吹得少年心中悲涼。少年側目，余光中，成似乎把手往衣袖塞了塞。
“可能沒有我，他們會過的更好一點吧。”女孩埋首，盯著空無一物的地面，“不愛就是不愛，這種生活又有什麼意思呢。他們根本就不在乎我吧。嘴上甜言蜜語，實際上呢，說不好的時候還是這個樣子。無論怎樣，他們也只會說這是活該。
“我活該吧。哈哈哈，我可能就是活該吧，誰叫我膽小又懦弱呢。他們知道什麼。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天藍色的淚摔在地面，融進泥土。昏暗中，那些淚痕閃著光，像額間藍色的花鈿，小小一隻，不甚可愛。
“睡著了，就不會想這麼多了吧。”女孩抬頭，極目遠眺，湛孤域一片漆黑，“真美啊……”
成一挑眉，鎮定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
少年在旁邊哭得泣不成聲，憤憤道：“小朋友，沒想到你這麼慘，嗚嗚嗚……”
“重開吧，做燕多好，飛在富人簷，賞盡人間景。人間風光無限好，好好活著怎麼就這麼難受。”女孩大口呼吸，像虔誠的信徒做最後一次祈禱，“死會不會很痛苦。
“會。
“可我現在痛不欲生，已然墮入絕望的中心，再也回不去了吧。”
女孩束緊腰身，唇角在抖，身體也在抖。她顫顫巍巍舉起左手，一抹淡藍從袖口滑出，緩緩逼近腕部。
沒等成動作，少年便哭著拉住女孩。
還是晚了。
深藍的液體冒了頭，女孩嘆道：“原來，受傷是這種感覺。噝，真疼。”
眼淚跌落在地，女孩又哭又笑：“好像……不那麼傷心了。
“真好……”
透亮的刀片寒光流轉，少年哇地撲上去，眼淚盡揩在女孩身上，她大聲地說：“小朋友，你不要想不開啊。嗚嗚嗚……”
少年奪過女孩的刀，反手丟了出去。
女孩似乎才看到少年，哭得比自已還兇，她伸手揉了揉少年，道：“不要哭哦。向前看，不好的事情終會過去的。”
少年哭得更兇了，道：“小朋友，你也是，痛苦真的會過去的。姐姐很堅強的。不是姐姐不好，姐姐這樣的人，就是要福澤綿長的。”
“我知道，可……我受不了……”女孩眼裡盡是落寞，“太久了，我……走不動了。”
“屬於姐姐的幸福會來的，再等一等。就一下子，很快的。”少年急切承諾道。
“不了。幸福離我太他媽遠了，路上太冷，我不想走了……”女孩望著遠方，深藍的液體淌得急，她伸手，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少年撕下一塊布，摁住女孩左手，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
女孩笑了笑，輕輕推開少年，聲音顫抖：“放下吧，這樣很疼的。你要好好活著哦，姐姐會一直為你祝福的。
“再見啦。”
藍色身形漸漸淡了，女孩笑了，笑意擠在眉眼裡，在藍色光塵裡，點點滴滴，哪裡都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