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燕翾之後,沐婧衣將之前寫的那封相請即墨家幫忙的書信給燒了,然後重新寫了一封不日將要歸溟洲見雙親的家書,然後燕翀在將妻女的書信一齊交予專門的信鴿送往溟洲。

燕翾特地走這一趟,不僅僅是為了楊琦的事兒,也是在與燕翀傳遞一個訊號,恐怕二皇子一派的人已經讓人在暗中留意燕府的書信往來了,這寄回溟洲的信件,多半會被人截下查閱,以獲取燕翀口中那故交的下落。

所以燕翀只將沐婧衣母女三人的信件傳出,而真正要送去楊越手上的信件,會由沈仲華透過他的渠道送去,不用擔心會被二皇子的人攔截。

燕翀只擔心沈仲華會在信中直接將婚事敲定,好用來拉攏楊越,要知道各邊疆駐軍一向只聽令於虎符,而這虎符只在當今聖上手中的。

可是事已至此,他似乎沒得選了。

沐婧衣特地去找燕霂說了一下這件事,也將公孫家來提親表面下的實際目的盡數告知燕霂,雖然十五歲在沐婧衣夢中的那個世界裡還只是個初中生,但在這個世道,已經算是大人了。

尤其是這樣事關她自身的事情,沐婧衣覺得有必要讓燕霂自己也參與其中。

沐婧衣當然不是不能接受女兒不嫁人的,但受這個時代的思想影響了十五年的燕霂,怕是很難扭轉過來這個觀念的,所以沐婧衣要做的就是儘可能的讓自己女兒尋一個願意相互扶持走一輩子的夫君。

“大致的情況,就是這樣。阿孃希望霂兒自己也考慮一下,畢竟這是事關你幸福的大事。”

沐婧衣原本還想說,就算成婚了,要是過得不如意,也是可以和離的,但這話這會兒說得就有些太早了。至少眼前的情況來看,燕霂還是得找個夫婿,才好躲開那些權貴的算計的。

燕霂一向心思細膩,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及笄之後,竟會生出這麼多事端來。她有些迷茫,但聽了自家阿孃的話,燕霂覺得自己確實應該要思考一下了,她不想凡事都要靠著爹孃來替她操心。

“好,阿孃,讓我想想。”

“嗯,不著急的,你慢慢想,五天後我們就啟程回溟洲,這一路上你可以慢慢想。對了,那位楊琦小公子也會跟我們一起走,他要去溟洲相鄰的西夏邊境找他叔父。”

“是那日救了阿爹和我們的小將軍嗎?”

“對就是他。”

沐婧衣正和燕霂說著呢,外頭就有人來稟報,說是有個少年找上府門來,五夫人讓他領過來見沐婧衣的。

五夫人就是蕭琬琰,燕家如今的當家主母。

“是誰?”

“回四夫人的話,那少年名為重華。”

小廝一說,沐婧衣就想起來是誰了,是莊子上的少年,之前答應瞭如果給帶路的話,以後他和他孃親就由燕家照顧,並且要安排他去學堂唸書的。

“哦哦,他呀~將他帶進來吧。”

要見外男了,燕霂就告辭退回了閨閣,將偏廳讓給沐婧衣見客了。

十一二歲的少年瘦弱得像是十歲孩童,沐婧衣恍惚想起來,似乎前兩次去莊子上玩的時候,都沒遇到過這個少年的,她還以為錢管事已經安排好了這對母子的,可這會兒看少年穿得樸素,肘間掛著一塊黑布,仔細看他穿的也是麻衣。

頓時沐婧衣就有了不好的預感,重華只有一個親人,就是他的孃親的,能讓重華披麻戴孝的...

“孩子,你...節哀。”

重華的神色有些麻木,但還是點了點頭,他仰著頭看向沐婧衣,“夫人說我可以上學堂的話,算數嗎?”

“自然算的。”

“我阿孃說,夫人是好人,她走的時候只是放心不下我,所以她讓我來求夫人,用上學堂換跟在夫人身邊,給夫人做個跑腿的小廝也無妨的。”

重華說著說著,低下了頭。語氣裡的沮喪和哀求,聽得沐婧衣忍不住心頭一酸。

“重華,你還是可以去讀書的,讀書是最能讓你出人頭地的途徑了。”

畢竟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可我沒有爹孃了,我不求出人頭地,只想活下去,這是我阿孃唯一的遺願了。”

這個時代,孤兒想要憑自己長大,確實很有困難,沐婧衣皺起了眉頭,她倒是不介意收下他的,但當個小廝,她確實捨不得一個好好的孩子入奴籍的。

“阿孃,留下他吧,讓他和沈巍舅舅一樣,認阿爹阿孃當義父義母就好了呀~”

燕霓小姑娘的聲音從側門傳來,沐婧衣不知道小姑娘是幾時來的,但這個提議倒是不錯的,本來她就挺喜歡這個小少年的。

“倒也不是不行,不過還得先問問你阿爹的意見。”

“阿爹不同意也不要緊,我可以收他當我的童養夫,將來等我長大了,我就娶他當夫婿,給阿爹阿孃傳香火~”

燕霓小姑娘語不驚人死不休,直接把沐婧衣和重華兩人說得愣在了原地,重華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燕霓,似乎不明白這個還沒到自己肩膀高的小姑娘,是怎麼說得出這話的。

“霓兒,你這些話都是聽誰說的,小小年紀想那麼多做什麼!”

哪怕沐婧衣心裡覺得自家小閨女霸氣有想法,面上也不能表露出來,至少重華在的時候不行。可不得不說,燕霓的這番話,給沐婧衣開啟了新思路。

“咳,重華呀,如果你真的要跟著我的話,那你要考慮好,五天後我們就會離開豐陵區溟洲,非必要不會回來的,如果你可以接受,那你五天後就來府裡隨我們一起走,若是不願意離開也無妨,我會讓琬琰...也就是燕家的當家夫人,安排你入學,由燕家出銀子,養你到弱冠之年的。”

沐婧衣尋思了一下,將要舉家遷移離開豐陵的事情告知重華,要不要隨著去,就看他自己考量了。

重華愣了愣,道了句他想想,又望了燕霓一眼,才告辭離去。

等重華走了,沐婧衣就不掩飾了,伸手掐上燕霓的臉蛋,看著自家小閨女一副阿孃你怎麼能這樣的表情,沐婧衣忍不住哈哈大笑。

“剛才說要人家重華給你當童養夫的氣勢呢?年紀不大,勇氣挺足啊,誰家姑娘能像你這樣,還給自己找個夫婿的。不過你這小丫頭,倒是有想法,知道夫君還是從小養大的好。”

“不行,這話我要學給你阿爹聽,讓他瞧瞧他養的小閨女,是何等了不起的小姑娘呢~”

“阿孃你笑話我~”

母女倆打鬧著回了踏雲行主院,燕翀正在與燕翎說著話,見到沐婧衣和燕霓一起過來了,朝母女兩個看來

“什麼事兒這麼高興?”

“是有件好玩的事兒,不過你和阿翎聊什麼呢?不是打斷你們了吧?”

沐婧衣的衣襬被燕霓拽著,她倒是沒有直接把事兒說出來,而是岔開了話題。

“小嫂子,我知道你們五天後就要走了,但雪兒的學藝未精,我還想多留她在身邊帶一段時間呢。”

燕翎替燕翀回答了這個問題,這確實是個要關注的點呢。

燕雪雖然有天賦,但全靠自學肯定是要耗費更多時間和精力的,但有燕翎這樣醫術純熟的老師父帶著,燕雪的成效才能有肉眼可見的提升。

但沐婧衣覺得一家人都走了,就留燕雪一個人待在豐陵跟著燕翎學醫,想必自己這二閨女會心裡不舒服的,要是影響了心情,可能學醫的動力都會削弱不少。

“其實,阿翎也沒打算在豐陵久待不是嘛?何不和我們一起走,阿翎去過溟洲嗎?要是沒去過,正好一起去看看了,要是去過了,那就再去一次嘛~”

沐婧衣琢磨著,留下燕雪是不可能的,但拐走燕翎卻是可行的嘛。

燕翎一聽,突然就好像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她一拍手笑道,“對呀,我可以跟著小嫂子和堂哥你們一起走啊,反正下一站去哪兒義診,我也還沒想好呢。就去溟洲走走看看好了,也能方便教學小雪兒。”

“那行,我回去和我親哥親嫂子說一聲,五天後跟你們一起走。”說完燕翎就愉快的離開了。

沐婧衣還以為要多費點唇舌呢,沒想到就這麼簡單地讓燕翎答應了下來。

“你這堂妹,就挺好騙的。”沐婧衣看向燕翀,還有點沒反應過來的感覺。

燕翀無奈地聳了聳肩,燕翎這個小堂妹在醫學一道也有著熱衷和天賦,但在其他方面,還真的就不能強求她了的。

“你先前想要與我說什麼?霓兒怎麼臉色臭臭的,你阿孃怎麼你了?”

燕翀問了沐婧衣,又看向墜在兩人身後的小尾巴,起了幾分興致追問。沐婧衣聞言,頓時又想到了之前燕霓的豪言壯語,不過她也沒想當著燕霓的面再重複那番話,小姑娘臉皮薄著呢。

“還記得莊子上那個帶我們上山的少年嘛?他方才來過了,說要跟在我身邊。可憐的孩子,唯一的親人也去世了,真就無牽無掛了,但他娘不知怎麼就要讓他跟著我,哪怕不上學堂,只做個跑腿的小廝都行。”

沐婧衣將重華的事兒說與了燕翀聽,語氣中盡是惋惜和憐憫。

“大約是因為我夫人,人美心善,才讓重華母親覺得可靠吧。”

燕翀誇讚是張口就來,還不忘伸手替沐婧衣理了理鬢角的碎髮,惹得沐婧衣瞪了他一眼。

“孩子還在呢!”

“不過我倒是捨不得重華這個孩子去當個小廝的,所以霓兒給我想了個主意,讓你我認重華為義子,就跟我義兄一樣,往後就能名正言順養在咱們家了。”

燕霓本來以為自家孃親要說她的那番豪言壯語的,沒想到只說了這個。她驚訝地看了看她阿孃,但隨後又轉開目光,繼續當個安靜的小尾巴。

“...義子啊...”

說實話,燕翀想到沈巍之前仗著義兄的身份,和他爭搶沐婧衣注意的糟心事,就有點抗拒,他看向跟在他們身後的小姑娘,還有燕雪個二閨女,要是同重華經年累月相處下去,難保不會生出男女之情的,他覺得這得好好考慮一下才行。

沐婧衣自打和燕翀交心之後,對於燕翀的各種細微表情,都有一定的瞭解,見燕翀這副模樣,她大致就猜到了他在想什麼。

“其實我還有個大膽的想法,霓兒,你想不想聽呀?”

沐婧衣使壞的特地點到燕霓,燕霓直覺得後背一涼,小姑娘果斷的搖頭,然後找了個藉口撤離。

“阿爹阿孃你們聊,我去找二姐。”說完腳底抹油就跑了。

沐婧衣看得是笑彎了腰,燕翀搖頭失笑,自家媳婦兒捉弄起女兒們來,也是好不留手的啊。

“什麼大膽的想法,讓咱們閨女嚇成這樣?”這下沒有小電燈泡了,燕翀肆無忌憚地摟著沐婧衣的腰肢,兩人邊往內院走邊說著話。

“比如,從小培養個符合我們要求的女婿,你覺得呢?”

沐婧衣也沒矯情,任燕翀攬著腰走。沒了女兒在跟前,沐婧衣和燕翀說起話來只會更自在。果然,燕翀被這大膽的想法給驚住了腳步,他沉默了大概三個呼吸的功夫。

“可,雪兒霓兒一般大的年紀,一個不夠分怎麼辦?”

“...兒孫自有兒孫福,就看兩個閨女誰與重華有那個緣分了嘛~你平時挺聰明一人,怎麼會問這麼蠢的問題。”

......

五日後,燕家大門前停了五輛馬車,前頭兩輛是沐婧衣帶著三個閨女還有燕翎坐的,中間那輛則是給燕翀楊琦以及重華準備的,後面兩輛一輛是給丫鬟小廝歇腳的,最後一輛就是燕翀一家帶著的家當。

至於顧心念的棺槨,已經在幾日前就專門僱了鏢局運往溟洲,沈巍接了沐婧衣的信,會給安排妥當的。

馬車旁,燕家的其他人幾乎都到了,除了去當值的燕栩燕翖兩兄弟。

慕瑤和燕釋再三叮嚀燕翀路上注意安全的事宜,蕭琬琰沈江沅並著她們倆的幾個孩子都在,對著沐婧衣還有燕翎跟三個燕家小姑娘說著離別之言。

“爹孃保重,兒子在溟洲等二老來小住。諸位保重,有機會來溟洲逛逛。時辰不早了,還請留步吧。”

該說的話都說完了,該叮囑的都叮囑過了,燕翀看著天色,狠心切斷了所有人的交流,將妻女一一送上馬車之後,燕翀與楊琦都各騎了一匹馬,車隊開始移動,燕家門前立著的人卻愣是等到車隊消失在街口,才回府散去。

“兒子走了。”慕瑤有些哽咽。

“別難過了,只是暫別,又不是不見了。等過段時間,燕家的生意都穩妥下來了,我就帶你去溟洲,也去看看當年咱們走過的路啊。”燕釋拍拍老妻的肩膀寬慰,而後擁著她回了松榮堂。

馬車逐漸駛離了豐陵城,官道寬敞平坦,在車隊全部出城之後,要離開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回頭看向豐陵城城門,終於還是要離開了,離開這座他們生長的城了。

“繼續前行。”

燕翀感慨萬千,大大地吐出了一口濁氣後,指揮著車隊繼續朝前走,沿著一眼看不到盡頭的青石板路,踏向了他們離開這權力中心之後的未知未來。

那裡或許是平平淡淡的以後,又或許也是另一種危險重重。但那又怎麼樣呢,路總是人走出來的,

-全文完-

(完結撒花,第一本腦洞文,還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但至少我堅持下來了!值得給我自己鼓掌了~~或許會有一些番外吧,看心情和時間了,感謝堅持看到這裡的小可愛們,難為你們了!鞠躬.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