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琳琅帶著孩子走了,等周晉臣反應過來時,手心已經出汗,根本顧不上其他。
崽崽跟周家人親近,跟周冉親近,跟他親近,跟楊柔親近,就是不親近慕璋,第一次見面就哭。
周晉臣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心慌。
孩子什麼都不懂,親近任何人都來自血脈裡流淌的本能。
養孩子的事情他很少摻和,很多問題都沒發現,現在發現大問題了,必須好好想怎麼解決。
周晉臣心神不寧地留下,楊柔抱著孩子也留了下來。
她不知道慕琳琅跟周晉臣說了什麼,只知道似乎是很嚴重的問題。
不過她暫時沒時間想這些,注意力全在兒子身上。
孩子已經被周家人抱走,那麼多人中不是每個人都喜歡這個孩子,有的甚至明顯表現出不喜歡。
周家大房的其中一位年輕婦人原本跟慕琳琅關係不錯,這種關係不錯在於她們在同一時期懷上第一個孩子,又同樣去寺廟時被一位看相的人說是無子面相。
這位婦人是周大伯第五子的夫人,嫁過來好幾年了,已經生了三胎,三胎都是女兒。
應了那句無子面相。
人家曾因為同樣的批命覺得自己跟慕琳琅同病相憐,可慕琳琅傳出生下龍鳳胎,破了所謂的批命。
這就導致這位五少夫人看她的兒子不順眼,嫉妒慕琳琅能生下兒子,自己卻生不了。
楊柔小心注意著這位五少夫人,沒有錯過那雙閃著嫉恨的眼神。
她知道人家除了嫉妒不敢做什麼,可她害怕那樣的眼神落在她兒子身上,怕人家一個衝動傷害了她的兒子。
想到這裡楊柔對周晉臣和慕琳琅有些不滿。
一個是親生父親,絲毫不知道孩子處在什麼樣的環境,只顧著跟其他男人喝酒聊女人。
她聽到了,那些人都在說周晉臣該有可心的妾室伺候,說妾室是專門伺候人的,伺候的那叫一個舒服。
周晉臣一開始不太情願,可隨著那些人越說越高興,周晉臣的表情開始鬆動了。
就想女人,連兒子都不顧。
還有慕琳琅,是孩子名義上的親孃,說走就走,把親生的兩個女兒帶走,絲毫不管兒子。
想到這些楊柔更加確定自己選擇當奶孃是對的,只有她滿心滿眼都在兒子身上,只有她會注意所有人對兒子的態度好壞和真心。
若是換成普通的奶孃,哪裡會這樣盡心照顧孩子。
這一晚楊柔眼睛就沒有離開過孩子,終於等到孩子尿了,眼疾手快上去接過孩子去給孩子擦洗換褲子。
在她忙著照顧孩子的時候,周晉臣在喝酒,而慕琳琅正在慕家跟家人團聚。
——
“琳琅來了,幾個孩子都念了你好幾天了。”
趙婉說著把視線落在婼婼身上,一臉稀罕地上前。
“這就是婼婼吧,長得真可愛,我是你舅母。”
小婼婼看著笑容可親的趙婉,臉上的拘謹不見了,衝著趙婉笑。
“舅母。”
“誒。”
趙婉看著笑得又乖又甜的小婼婼,又看看劉奶孃懷裡抱著的囡囡,都看不見慕琳琅了,笑眯眯上前對著奶娃娃伸出手。
“舅母抱抱好不好?”
囡囡還不到三個月,小小一個,聽到聲音眨巴著眼瞧著趙婉。
不知道是不是被趙婉溫柔的聲音吸引,朝著趙婉伸手。
趙婉一把抱過囡囡,稀罕到不行,嗓子都夾了起來。
“囡囡真乖,讓舅母親一個。”
慕琳琅一看趙婉稀罕的樣子,笑著跟了上去。
趙婉很喜歡孩子,沒嫁人之前就是家中的大姐,負責照顧家裡的弟弟妹妹。
她兄長看上的就是嫂嫂這一點,沒有做生意的頭腦也沒關係,沒有家底也沒關係,只要顧家會照顧人。
這些年得虧了這位嫂嫂待她極好,教了她很多需要母親來教的事情。
“琳琅,傻站著做什麼,這是回家了又不是客人,難不成還要我招呼你才坐下。”
慕琳琅笑著走了過去,腳步尤其輕快。
在周家她是周夫人,是孃親,是嫂子。
在慕家,她是慕琳琅,是妹妹。
慕琳琅來到慕家之後就成了擺設,吃著桌上擺著的果子,看著自家嫂子安排幾個孩子。
就連小婼婼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完全沒有她插手的餘地。
她只能說有的人天生就是帶孩子的料,趙婉這位嫂嫂未出嫁時不僅要幹活還要帶弟弟妹妹。
即便這樣都能把弟弟妹妹帶好。
嫁人之後連著生了三個孩子,三個孩子都不是安靜的性子,卻依舊把孩子管理很有秩序,絲毫不見亂糟糟一片。
“收拾好了就出發,手拉手,不要亂跑,看好弟弟妹妹。”
隨著趙婉一聲令下,兩個大的立馬牽住兩個小的。
“妹妹我牽你走。”
小婼婼看著小姐姐,高興地跟上隊伍,小手一甩一甩的,看著就開心。
這一幕看得慕琳琅又高興又心酸。
那一世哪能看到她的婼婼這樣開心,家裡沒有同齡的孩子,周家大房那些孩子在長輩的影響下沒怎麼親近她的孩子。
身為父母的她跟周晉臣各自忙著,孩子乖巧不鬧,就這樣忽視了孩子。
記憶裡她的婼婼哪怕是長大後性子都是特別安靜的,規規矩矩,沒有小姑娘的活潑,不愛說話,她的囡囡也差不多。
只有外室子稍稍長大一點就被周晉臣安排好,去上學堂,有玩伴,性子開朗些,生活很是豐富。
她不是一位合格的母親,天生不是愛親近孩子的人,加上是第一次當母親,做了太多的糊塗事。
那一世的她若沒有積勞成疾,若沒有在疾病纏身時回想自己那一生什麼都沒得到,若沒有周晉臣不喊大夫眼睜睜看著她一點點斷氣,她估計還會繼續當一個失敗的母親。
哪怕重活一世,說起來她依舊不是一位很好的母親。
慕琳琅視線落在趙婉身上,看著人家是怎麼看孩子,她更確定自己不是當母親的料。
她是家裡最小的孩子,父母不會逼著她做不想做的事情,兄長小時候就護著她。
她沒有學琴棋書畫,沒有學手藝,但是因為長得漂亮,她小的時候就算不願學,也沒人逼她笑話她,任性到沒少犯錯。
這樣的她沒有照顧過別人,只有被照顧的份兒。
幸好她會找幫手。
想到這慕琳琅高興溜達到自家嫂嫂身邊,開始介紹沿路的風景和中秋習俗。
千樹花燈不夜天,萬家焰火照無眠。
天子腳下的長安本來就繁華,中秋佳節之日更是繁華之極。
滿城的花燈點綴著這座城,池塘邊,河邊,護城河邊,小橋邊,全都擠滿了放花燈的百姓。
慕琳琅看著幾個孩子閉眼許願,讓帶著願望的河燈隨著水流飄流而下。
一盞盞河燈像是一朵朵漂流的星光,把漆黑的河變成流淌著的星河。
那一世她從不相信這些,什麼佛祖,什麼鬼怪,什麼神仙,她通通不信。
這一世她信了,親手替她的囡囡點上一盞河燈,願她的孩子健康快樂地長大。
放過河燈後,一行人朝著燈會中心走去。
長安城的燈會凝聚了能工巧匠製作的花燈,這些花燈巧奪天工,別的地方可看不到。
看著幾個孩子一個個眼睛都移不開,趙婉嘖嘖稱奇。
“京城就是京城,天子腳下匠人多,小小花燈竟能做出這麼多花樣,等會兒一人帶一盞回去。”
慕琳琅看著那些掛出來展示的花燈,沒忍住潑了冷水。
“嫂嫂,這裡不是廣城,能被商鋪掛出來展示的花燈都是藏品,價格不一般。”
說著慕琳琅指著一個鋪子門口最顯眼的花燈。
“那盞花燈叫【針刺無骨花燈】,南邊來的一位匠人所制,全身沒有一根骨架,燈面圖案全靠粗細不一的繡花針一針針刺出來的,是五年前花燈會的展燈之一,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手藝依舊精美,已經是藏品中的藏品,每年也就這天能瞧見。”
趙婉瞧著那盞花燈,漂亮是真漂亮,可藏品中的藏品。
“這花燈也有藏品?價格是不是跟字畫一樣貴?”
慕琳琅搖頭:“不一樣,字畫收藏的人多,而且量少,會收藏字畫的文人皆是極愛字畫的人,價格自然無法估算,花燈收藏的人沒那麼多,不過能成為藏品的花燈,價格堪比上好玉石。”
堪比玉石。
趙婉像是不敢相信地再瞧瞧那盞花燈。
好看是真好看,可貴到跟上好的玉石相比,怎麼看都怪異。
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奇怪,天子腳下住著許許多多有權有勢的人,這些人從來不需要為錢擔心。
他們有足夠的家底和底氣去玩一些高雅的東西。
字畫,玉石,工藝品,藏書,瓷器……
慢慢的這些東西越來越貴,工藝品越來越精緻美觀。
有些匠人在有了名氣之後,一年就出一兩個,價格非常高。
這一點非常符合一些收藏家的心思,東西越少,越稀有,越獨一無二,就越有收藏的價值。
想到這些趙婉湊到慕琳琅耳邊小聲感慨。
“我以為跟著你阿兄這些年也算是有點見識,沒想到一來到京城看個花燈就顯得我見識短,一個擺設的花燈那麼多錢,咱們得賣多少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