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是個小小姐。”
“可惜了，還是小姐，夫人第二胎難產，大夫說了以後很難再懷孕，生不出兒子可怎麼辦？”
慕琳琅是被疼醒的，醒過來時渾身疼得像是被馬車碾過，別說動了，就是呼吸帶來的胸腔震動都能讓她疼得出冷汗。
慕琳琅怔怔望著熟悉又陌生的環境，混沌的腦子開始清醒。
“大爺怎麼才回來？您抱的是……”
這時外面再次傳來聲音，那聲音的主人是她做鬼都忘不掉的。
“都給我記住了，今日夫人產下的是龍鳳胎。”
房間裡安靜了一瞬，立馬傳來喧鬧的聲音。
“恭喜大爺，夫人生了龍鳳胎。”
生了龍鳳胎。
這是十多年前的事！
外面的聲音還在繼續，她理清是在什麼時候。
這是她生下小女兒那天，是她的丈夫趁機安排那個外室子進府。
難產的疼痛無法忍受，腦子裡的衝擊讓她再也受不住地昏了過去。
慕琳琅昏昏沉沉昏睡著，夢到很多事情，聽到了很多雜音，夢裡不斷閃現外室子變成嫡子之後發生的一切。
那一世周晉臣就是在她生下小女兒之時把孩子抱過來的，說戰友對他有救命之恩，為了救他死了。
因為欠戰友一條命，準備把孩子當成義子養大，不讓戰友斷了香火。
可想著她生了兩胎都是女兒，還為此傷了身子，不僅很難再懷孕，也怕再次難產。
所以只能對不起兄弟，準備把孩子當成是她肚子裡出來的。
聽到他的提議，她很願意認下這個孩子。
殊不知這一切都是這個男人的算計，而他的算計遠不止於此。
這個孩子根本就是他的外室子，看到她把外室子當成親兒子一樣養著，嚐到了換身份的甜頭，索性找了個由頭把她找來的奶孃趕走，讓外室以奶孃的身份進府。
外室子成了嫡子，外室成了嫡子的奶孃，她的丈夫趁著她打理家產忙得不可開交時光明正大藉著奶孩子的名義和孩子奶孃廝混在一起。
夢境不斷重現那一世的經歷，夢中的一幕幕化成無形的針紮在身上。
一針又一針，直至把她紮成千瘡百孔。
等到她終於夢境醒來時已經過了一天，這一天時間像是又過了一世。
身體疼得厲害，恍惚地不知道自己身處現實還是夢境。
正恍惚著，腳步聲傳來，一片陰影擋住光。
慕琳琅慢慢轉動腦袋，目光聚焦想要看清，可不管怎麼努力，只看到一個揹著光的高大身影。
好在他走到床邊，彎下腰湊近。
這一次她終於看清他的臉，她的丈夫：周晉臣。
【琳琅你捫心自問我對你不好嗎？這麼多年我的官位一直在升，我可有嫌棄你是商賈之女？】
【孩子的身世是我騙了你，可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你無子，你被人指指點點，你在別人面前抬不起頭，是我帶回來的這個孩子讓你能坐穩周夫人的位置。】
【琳琅，這件事不要再追究，我是與柔娘有情，但我與你也有夫妻情分，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你自己也看到了，這麼多年柔娘一直是奶孃，從未逾矩，我也沒給她一個名分，她只是安安分分替你照顧孩子，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是你逼我的，琳琅是你逼我的，你放著好好的周夫人不當非要毀了我的一切。】
慕琳琅看著眼前的男人，腦海裡閃現孩子身世被揭穿時他那惱羞成怒的面孔，以及她向他求救時的無動於衷。
她本可以活著的，他眼睜睜看著她發病卻不替她喊人，不去喊大夫，直到她斷了氣才裝模作樣去喊人。
他裝的可真像啊，眼裡全是淚，站都站不穩，讓所有人都覺得他是那樣好的丈夫。
就像此刻的他。
“琳琅，是我對不住你，在你為我生孩子的時候沒能陪在你身邊。”
周晉臣小心翼翼想要碰她卻怕傷了她，眼睛滿是愧疚。
那張臉真好看，心疼人的模樣是她最不忍心看到的，可她知道這個男人接下來會做什麼。
伺候她生產的都是她的人，哪怕她當時已經昏過去，多抱來一個孩子假裝龍鳳胎的事情也是瞞不住的。
他這樣縝密的人，自然不會瞞著她，會打著為她好的名號讓她無法拒絕留在那個孩子。
思緒一停，他的聲音就迫不及待傳來。
“昨日我抱回來一個孩子，那孩子的父親是我戰友，為了救我丟了命，孩子母親聽聞噩耗難產死了，如今只剩下這個可憐孩子，孩子父親救過我，我本來準備把孩子認為義子。”
說著那張臉深情款款望著她，眼中還藏著心疼。
“可是難產生下女兒，大夫說你元氣大傷以後都懷不上孩子，你生了兩胎都是女兒，三姑六婆若是知道你不能為我生一個兒子，肯定會為難於你。”
“我想了一個辦法，這孩子正好是男孩，跟咱們女兒出生在同一日，他沒爹沒孃，咱們沒兒子，倒不如對外說你生了龍鳳胎。”
“生下龍鳳胎是大好事，族中的長輩們若是知道一定不會再嫌棄你商賈之女的身份，也不會說你生不了兒子……”
士農工商，不管商人多有錢，都是會被士族看不起的。
她出身廣城商賈之家，門第不顯。
周家雖然不是什麼高門顯貴，可週家有姑娘入了東宮。
周冉位份不算高，勝在肚子爭氣生下了兒子，太子大喜，連帶著周晉臣升了官。
眼看周家開始起來，越來越多人覺得她配不上週晉臣，說她嫁過來這麼多年卻只生了一個女兒。
大女兒快四歲時她才懷上第二個孩子，生下來還是女兒。
這事兒傳出去，會有更多人說她肚子不爭氣，生不出兒子。
會有人勸周晉臣再娶一個，也會有長輩逼她趕緊給他物色妾室。
而她沒辦法再生兒子，阻止不了別的女人進府，阻止不了他跟別的女人生兒子，她還必須養別的女人生下的兒子。
他很清楚她的處境，趁機把見不得光的外室子抱回來，說成是戰友的遺孤，還說戰友救過他的命。
不知內情的她以為他是為了她著想，心裡也是感動的。
因為這份感動和感情，她做什麼都以他為先。
——
“琳琅，琳琅你在聽嗎？”
慕琳琅撐著虛弱的身子瞧著他滿是關心的模樣，勾起唇角。
“你真好，這般為我打算，那就聽你的，以後這個孩子就是我生的了。”
聽到她輕易接受孩子和臉上感激的表情，周晉臣笑得很是溫柔。
“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不用擔心，我都能處理好。”
瞧著臉上綻放喜色的周晉臣，慕琳琅笑著閉上眼休息。
休息是沒辦法休息的，各種情緒在心裡翻湧，壓得心口一抽一抽地疼著。
活了一世才知道她引以為傲的掌家權和器重，其實都是他需要人來打理後宅和產業，想要一個為周家累死累活的管家人。
最後她累死累活了，全便宜了外室子，想想心裡的鬱氣又冒出來了。
感受著胸口悶悶地疼，她深吸了好幾口氣，不斷安撫自己。
不能氣！不能氣！
剛生完孩子不能氣，這個時候若是鬱氣積結，那是真會得月子病的。
她的小女兒才剛剛出生，大女兒也才四歲，整個周家看不起她商賈之女的身份，連帶著不待見她女兒。
加上週家重男輕女，若是她出事，兩個女兒將來可就沒有依靠了。
他們慕家已經為周家花了很多錢了，周晉臣當官，周家姑娘在東宮裡站穩腳跟，這些都是花錢走動的。
那些錢已經花了，可不能白花。
她需要周夫人的身份為慕家為兩個女兒還有她自己得到更多東西。
至於那個外室子，就當是她在周家站穩腳跟的墊腳石。
對，不能再氣了。
就當那個外室子是送上門的墊腳石，日子還長著呢，誰利用誰還不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