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

“她也是真元?”

空氣中傳來暗刃那沒有任何特徵的聲音,接著他的不高不矮,不胖也不瘦的普通身形隱隱顯露出來。

穆春秋見他出現,譏諷的問道:“怎麼?不躲了?”

暗刃苦笑一聲:“沒必要了,兩名真元境高手聯手,我不可能完成任務了。”

他語氣中頗有一種悲情壯士的感覺,朝著自己的僱主錢富貴深深一鞠躬。

“對不住了,這次任務我七殺閣放棄。”

錢富貴愣了幾息才理解他在說什麼,緊接著把眼珠瞪得像個銅鈴,絕望怒吼道:“什麼!你七殺閣不是有規矩說,只要接下任務,至死不可放棄?!”

明明只是對付一個連先天高手都沒有的商賈之家,自己興師動眾的帶了整整十二名先天高手前來夜襲柳府,結果轉眼間就只剩下自己和那個被廢的兒子了。

這暗刃已經是他最後最後的手段了,現在告訴自己連他都準備跑路了?

憤怒,悽慘,無助,絕望,各種情緒令他再也站不住了,直直跪倒在地上。

暗刃看著自己的僱主這副樣子,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道:“呃,規矩確實是這樣。但後面還有補充說明,如果是僱主未明確告知任務目標實力而導致的任務失敗,是可以放棄任務的。”

“只要回到分部報告具體情況,然後罰點錢就可以了。”

“不然萬一僱主花個僱先天的錢,實際讓我們去刺殺武帝,還不讓放棄任務,那不就虧大了嗎。”

說到要罰錢的時候他臉上露出了一絲肉疼的表情,接著又迅速調整好自己的心情,朝著穆春秋深深一躬。

“二位,再見,還望不要記仇,這裡有些上好的傷藥暗刃就此奉上。以後有機會,可以去七殺閣僱我給二位跑個腿什麼的。”

說著他拋了個小瓷瓶出來,被穆春秋穩穩接住,然後身形逐漸消失。

“有緣江湖再見。”

穆春秋撥開瓷瓶,聞著瓶中散發出的隱隱藥香,笑道:“呵,這人還挺有意思。”

“呃!”身後一聲慘叫傳來,是江蘭心一掌拍廢了錢富貴,挺著大肚子的他變得和自己兒子一個姿勢倒在地上。

確保最後一絲危險熄滅後,她走上前來,問道:“那現在怎麼辦?殺了?還是?”

穆春秋剛想說話,就聽見徐天那虛弱的聲音。

“若是不介意的話,後續事件就讓徐某安排。”

“徐家有人在臨江城擔得一官半職,定能讓這錢富貴吐出家產,受盡折磨,得到應有的懲罰。”

“到時還望穆公子笑納。”

他轉頭看去,徐天的胸口流著的鮮血已開始凝固,脖子上仍是一片血肉模糊,蒼白的臉扯出一絲笑容,但還盡力扶持著作為普通人的柳員外。

“那就拜託了!”

穆春秋說了一句,然後默默地凝視著天空中的飄雪。

“今年的雪,來的有些早了。”

院子中瀰漫著血腥的氣息,地上遍佈著倒下黑衣人的屍體,更多的則是成了散亂的肉泥,分不清部位。

雪花微小而紛雜,慢慢地落下,覆蓋了整個戰場,血跡與雪花交織在一起,在月光的映照下形成鮮明的對比。

…………

翌日,臨江城江邊,一艘十丈大船停靠在岸邊的港口。

柳員外脖子上還纏著一圈圈白色的紗布,面色有些病弱,言辭懇切地說道:“欸,穆公子啊,這就走了,不再多留兩日,也好讓柳某好好感激一下穆春秋的救命之恩啊!”

江面上雪花漂浮著,與寒冷的江水交相輝映。寒風吹拂,吹出滾滾濤聲,眾人的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把幾位送行的普通人吹的縮緊了衣衫大襖。

徐天也湊著說道:“是啊,那錢富貴還在審問中呢,到時還要將他財產奉上。”

他脖子上同樣纏著白色紗布,不過到底是習武之人,就算心口還受了一擊重創,此刻氣色也比柳員外好多了。

穆春秋搖搖頭:“不必了,天氣漸冷,初雪落下,這雪一時半段停不下來。若是再不走,冰雪封江的時候,就不好走了。”

柳家的危機已經解決,柳蟬衣也不必走上殺人女魔頭的道路,自己也該離開趕去瓊州府準備參加天驕大會順便帶回自己的未婚妻韓冰了。

“何況,他想要奪取的秘寶,不是在我這了嗎?”

他手上捏著一顆拇指大小的珍珠,正是錢富貴朝思暮想的秘寶,也是柳蟬衣頭頂髮簪上戴著的那一顆。

柳員外怕再度引來事端,乾脆就送給了穆春秋。

柳員外見此一拍腦門,把藏在身後的柳蟬衣推了出來:“也是,蟬衣啊,你平日不是最喜粘著穆公子嗎?這時候還不趕緊送送?”

“……”柳蟬衣垂著頭,落下的青絲看不清她的面容。左右垂下的白嫩小手緊緊握拳顫抖著,不知是凍的還是傷心的。

穆春秋見狀笑了一聲,他能感覺到,這朝夕相處的這些天,是柳蟬衣平生最為歡喜的幾日。

她知他意,他明她心。

短短十幾日,遠勝十多年。

兩人默契異常,她捨不得自己離開也是情有可原。

知己難逢,更何況她這麼一位身處閨房的富家小姐。

“我走了。”

穆春秋面對著柳蟬衣,他準備用兩人獨有的對話來結束這場告別。

“……”

但迎來的卻是長久的默然。

低垂著頭的柳蟬衣心中湧起千言萬語,卻無法開口。她的唇邊微微顫抖,想要說些什麼,卻被情緒所阻擋。

穆春秋苦笑的轉頭,眼神中透露出一絲遺憾和無奈,卻又堅定果斷:“走了,小江。”

“你能不能不要走啊~”突然,柳蟬衣緊緊抓住了穆春秋的手,卑微的哀求。

“我們可以一起品茶聽書,一起不顧形象的大吃大喝,一起怒罵那些道貌岸然的世家公子,一起……”

“一起做好多好多的事……”

“只要你……”

“別走。”

她使出了畢生的氣力,手心已經被握得生疼,但她卻沒有鬆開,彷彿這是唯一能留住穆春秋的力量。

雙眸閃爍著淚光,她試圖忍住眼淚,可怎樣都無法忍住,滾熱的淚珠滑落滴下,掉在地上,凝結成冰。她此刻再也沒有了臨江城第一美人的溫婉與優雅,彷彿就是一個即將被主人丟棄的可憐貓咪。

正如同上一世那個付不起飯錢的可憐巴巴女魔頭一樣。

上一世與此刻柳蟬衣的形象又重合在了一起,是如此的可憐、悽苦、無助……

穆春秋被勾起萬千思緒,有一瞬間當真想要就此留下,伴她一生。

驀然,他只得嘆息一聲:“我走了,最多半年,我會回來看你。”

“……”

柳蟬衣聽了穆春秋的話,她用力地點點頭。

“……好,我會等你回來。”

最終手開始慢慢地,一個手指一個手指的鬆開了,看著穆春秋離去的背影,她又忍不住伸出手,然而這一次,她什麼都沒握住。

看著穆春秋與江蘭心兩人登船離去,她努力扯起微笑,揮手告別,淚水卻止不住的湧出。就這樣,一邊笑,一邊哭。

天很冷,淚水流淌過的臉頰凍得生疼。

但是她的心更冷。

但身旁人的話語才是令她如墜冰窟的元兇:“哼,這臭小子總算走了,真是令人作嘔!噁心!噁心!竟敢佔我家蟬衣這麼大的便宜!”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回頭看自己剛剛那個憨厚良善的父親:“父親,你說什麼呢?”

她希望自己只是被凍壞了腦子,聽錯了話。

“欸,委屈你了蟬衣。這幾日還要陪笑給這等浪蕩子看。”

“他就是一個寄人籬下的贅婿!什麼濡陽韓家,我呸!”

“我給你找好了夫婿,你可得高興些呀。”

“你這什麼表情?你不會真喜歡上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