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

◎“你想要吻我。”◎

【洛晗陽】:明天有空嗎?

司聽月在晚上九點多,收到了來自洛晗陽打來的微聊。

簡單一句問話,沒有帶上任何表情包。

司聽月趕緊回想自己明天的行程。

早上要批昨晚剩下的檔案,下午開兩個會,晚上開網路會議,然後還要——

【司聽月】:有空。

【洛晗陽】:太好了!!

【洛晗陽】:我明天早上八點過來一趟,可以嗎?

【洛晗陽】:是這樣的,我再過幾天就馬上要進組了,臨走前想對一場戲,你很適合那個角色,所以我想來找你跟我一起演對手戲。

【洛晗陽】:兔兔感謝.jpg

【司聽月】:沒事,明天早上在家裡等你。

*

上午。

司聽月坐著,聽見她答應了,也就沒再站起身。

“阿姨,你在燉排骨湯。”洛晗陽聳聳鼻子,篤定地說。

雙手遞了過來。

洛晗陽來拜訪得比約定好的時間還早。

進門時,來迎接的是唐阿姨。

“早上好啊唐阿姨。”洛晗陽向她問好,一邊把家裡四周掃視了一大圈。

“嗯。”

“換鞋進屋吧,小司在自己臥室裡呢。”

門一開,沒了飛衝上樓的氣勢,洛晗陽降低音量,從門板後頭探出個腦袋,往裡面張望。

“被你聞出來了,二樓的肉香你剛進門都能聞得到,你這小狗鼻子還真是靈敏。”唐阿姨笑得合不攏嘴。

洛晗陽回答她:“女二號秦挽月,這一幕就是秦挽月和蘇語驚的對手戲。”

見到洛晗陽開門,司聽月立刻關閉了電腦。

好長一段時間沒來了,這裡依然和記憶裡的一模一樣,份外親切。

洛晗陽回完,不放心地指指她辦公桌上的電腦,“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要不然,你先忙。”

“好嘞。”

“都可以。”

身後是唐阿姨的叮囑:“彆著急,慢點兒跑——”

司聽月接過,封面上黑體加粗三個大字《原世界》。

“今天來跟我對戲?”

唐阿姨猜到了洛晗陽是來找誰的,口氣聽起來很高興。

洛晗陽自己手裡拿的是帶來的第二本,是她常看的、老舊的那本,皺皺巴巴得不成樣子。

“那我就先去找她了!待會再來跟您說說話。”洛晗陽應道,她換好了自己專屬的毛絨拖鞋,朝唐阿姨揮了揮手示意,轉身往樓梯方向跑去。

裡面飄出來一句“進”,她這才按下門把手,開啟了房門。

她正拿著吸塵器和抹布,腰上圍著圍裙,“小陽來啦?快些進來吧。”

“我是誰?”司聽月翻閱劇本,問自己要飾演哪一位角色。

她手勢嫻熟,“嘩嘩譁”就翻到了裡面的其中一頁上,“今天要對的那段篇幅不長的,就是第27頁的第三段。”

洛晗陽三步並作兩步,一次跨過兩層臺階,飛奔上樓,這條路線她就算是閉著眼睛也能穩穩當當地跑過來,她沒有停歇,筆直衝向了那間正緊閉的臥室門。

她捻起頁尾,開啟第一面。

司聽月手中的劇本停在了第27頁上,說道:“我先看看。”

她來得有些早,司聽月還坐在沙發椅上,對著辦公桌上的膝上型電腦看郵件。

“什麼時候進組,是在s市嗎?”

“對,進組時間倒是沒統一確定,這邊沒工作了,隨時都可能去吧。”

“我進來了。”

七點半。

“那就在這兒吧,這個點,唐阿姨正在樓下打掃。”司聽月說。

洛晗陽敲門,“咚咚”。

喘完粗氣兒,站穩。

洛晗陽思索了一番,答應了,“也行,臥室裡正好和那幕戲裡的環境更貼切一點兒。”

洛晗陽走近,從斜挎的包裡抽出卷在一起的劇本冊。

“我不忙,”司聽月搖頭,問她,“你想在這兒對,還是去樓下的客廳。”

第27頁。

洛晗陽站在一邊等她。

她自己無需多看,這一個禮拜來,光是這27頁附近的戲,她都揣摩了不下百次。

司聽月讀得挺快,一行行掃視過來,明白了大概。

秦挽月沉默寡言,很是高冷,臺詞不多,她只用在心裡描畫一遍兩人對話時的動作場景就可以。

“我記好了。”司聽月闔上劇本。

這幕戲發生在一個狹小黑暗的小密室裡。

“把窗簾拉上了吧。”為了讓環境更切合劇本,洛晗陽走到窗邊,特地把窗簾給拉上了。

室內昏暗很多,她回身時聽見“啪噠”的一聲,是司聽月在開啟床邊的落地小燈。

落地燈暗橘色的燈光,為臥室籠上一層橘調的邊。

加長的底座支稜起整個蘑菇形狀的燈罩。

這盞燈洛晗陽再眼熟不過。一些有關於它的,碎片記憶漸漸拼湊出一張完整的畫面。

那天晚上。

它的燈光,化作一團搖晃的橘色光圈,晃得人眼暈心跳。後腰下方,尾椎骨根部,彷彿還記著那晚的刺激。

心臟“突突”直跳。

“開始了嗎?”

一道聲音把洛晗陽拉回現實。

司聽月從沙發椅上站起,提醒道。她看到洛晗陽回身後,就愣著不動,看著床頭的方向走神。

“等一下。”

“我、我再看一眼劇本。”洛晗陽回答,語氣帶著點兒微不可聞的慌亂。

劇本的每一頁臺詞她都滾瓜爛熟了,包括不屬於她的角色的臺詞,她也已經記了個大概。

但剛才,司聽月的聲音一響起,她的大腦就跟著空白了好一會兒。

索性只是空白了一會兒,並不是全忘了,洛晗陽又上下籠讀了幾遍,臺詞便立刻熟記於心。

她走上前,把劇本往旁邊的矮櫃上一放,說道:“開始吧。”

“好。”司聽月也跟著她放下,兩本劇本疊在一起。

洛晗陽先在不遠處站定,理了理自己的長髮,盡數撲散到背後,額頭兩側的短碎髮被她手上帶起的風扇得有些亂。

她淺闔了闔眼,再次睜開。司聽月站於對面,清晰地看見眼中一閃而過的幽光。在暗處,她深藍色的瞳加倍明顯。

洛晗陽拿捏過不少次蘇語驚慣有的面部神色,她入戲飛快,幾乎下一秒,就變了一副神情。

下巴微抬,眼底含笑,嘴角也時時刻刻掛著若有若無的慵懶淺笑。

司聽月還從來沒有過如此近距離地、親身面對演戲狀態時的洛晗陽。

看起來和平常一模一樣,又好像渾身哪裡都有點兒不一樣了。

洛晗陽做了個手推門的動作,向前跨出一步。腳步落下,她已經成了蘇語驚。

“誰。”秦挽月背對著門,沒有轉身。

話是陳述句,因為她問出口時,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來人的輕悄的腳步聲,習慣性拿左手去開門的姿.勢,她閉著眼睛都能在腦海裡描摹出來。

最重要的是,她只告訴過她一人,自己藏身於何處。

這間破敗不堪的小密室裡。

殘舊昏黃的小吊燈,透過燈罩散出暗橘色的光芒,忽明忽暗,把已經關上了門,走入房內的“不速之客”映照得朦朧不清。

“是我。”蘇語驚站在燈下說。

秦挽月語氣平靜:“你來幹什麼。”

“我是來找你的,”她又說,眼前人沒有任何反應,轉過來身,正面望著她,“你應該知道,我這次來,是想問你什麼。”

秦挽月不講話。但她向來古井無波的眼神裡,掠過一絲漣漪。她的心情並不如語氣那般平靜,唯有理得一絲不苟的黑色長髮,和她挺直的後背一般端正。

“秦挽月。”

“別再躲了。”

蘇語驚三步走到秦挽月的眼前。

“告訴我,‘心臟’到底在哪兒。”

*

司聽月在出戲。

洛晗陽本來就離她不遠,再加上這走近的三步,兩人之間距離近得彷彿貼在一起似的。

她說臺詞時,溫熱的呼吸掃到了下頜的肌膚上。

司聽月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幾毫米,直到腿觸碰到了牆壁——她已經退到了臥室的邊緣。

洛晗陽靠近著專注地說臺詞時,嘴唇一張一合,司聽月會不由自主地將目光落在它們上。

她強撐著自己的注意力,不敢鬆散神經。

“我不知道。”司聽月回答蘇語驚的上一個問題。

秦挽月這裡的原臺詞應當是——“我不會說的”,但她心亂了一拍,記熟的詞在那一刻忘掉了七七八八。

洛晗陽並沒有因為對手戲中的一句詞對不上而驚慌,臨場應變能力是每一個演員的必修課。她穩穩地繼續進行自己的表演。

她霎時笑了,笑得一對桃花眼都是彎的,迷離狡黠,輕靈的笑聲似乎能融化人的心。

洛晗陽笑著說:“你是不是忘了,我天生能竊讀人心。即便你不說,我想要什麼答案,都能得到。”

司聽月沒有直視她,眼前人笑著說話的模樣與平時完全不同,清淺的笑聲彷彿還在耳邊迴盪,一下又一下撩撥著心。

她偏過頭去,怕自己出戲更深。洛晗陽沒有給她喘熄回神的時間,她再度向前逼近一步,說道:“但讀心的前提是,我得觸碰到那個人。”

她把手虛放在司聽月垂落在身側的手前,幾乎不用低頭,她都能知道,面前的人的手在顫、在抖,唯獨沒有在後退。

司聽月確實已經沒有路可以後退了,身後緊靠著牆壁,眼前是洛晗陽放大到能數清睫毛絲兒的臉,和身側那隻,馬上就要覆於自己手上的,略有些涼意的手。

洛晗陽嘴角掛著笑,手徹底覆了上去。

手掌心觸碰到一片熱,司聽月的手溫比她要高上幾分。

她湊得更近,按照劇本描述,嘴唇往著司聽月耳垂的方向貼去。

一步步湊近。

洛晗陽沒有完全遵照劇本,湊到耳邊,她刪減了一部分的動作,湊到司聽月的右半邊臉前,就停.下了。

她比司聽月稍矮一點兒,司聽月必須得微低下頭來俯視她。

然而正是這個距離角度,她恰好能看到洛晗陽鼻尖下——挺翹的唇珠,飽滿的唇。

眼神掠過瓣上每一道細膩的唇紋,司聽月眼底晦暗不明。明明正在專注對戲,心底的想法卻不受控制。

想含著、想撕咬。

想親吻。

她眼神緊跟著那瓣唇,細微的一點動彈,都能迅速捕捉。洛晗陽將要說話,唇瓣嗡鳴著,低語開口,一句輕到只有兩人才可以聽見的話,吐了出來——

“你的心裡在說,你想要吻我。”

吻我。

司聽月腦海一顫,那隻兩人交疊著的手,也猛然抽[dong]。

眼前人念出來的話,和自己的心思,完美吻合。

“.”

——你想要吻我。

她幾乎快忘記自己正在做什麼了。

一句臺詞也說不出來,司聽月僅僅能做到的事情,只有看著眼前的人,繼續訴說蘇語驚的臺詞。

洛晗陽入戲時的那一雙眼睛,蘊藏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化作一隻無形的、勾.人的手,把她的一顆心臟捏起,又放下,惴惴不安。

好似真的能竊讀出人的內心。

“可我剛才問你的是,‘心臟’到底在哪兒。”洛晗陽輕聲說。

“司聽月,”

“你的腦子裡居然在想這種事情——嗯?”

司聽月沒能第一時間接上她的臺詞。

“.”她在深呼吸。

剛想開口,司聽月就預感到,自己的嗓音會發顫。

她還是說出了口:“.洛晗陽。”

洛晗陽一愣,按照接下來的臺詞,司聽月確實該叫一句她的名字——“蘇語驚”。

但司聽月叫的,是自己的真名。

這一聲真名,讓她一瞬間出戲。

洛晗陽正想開口替她糾正,卻見對面的人低著頭移開了臉,不見神色,只有低啞的嗓音從耳邊傳來。

“你剛才,喊成我的名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