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相逢，湖中古樹

在顧紅瑤的想象中，自家宗門的庶務殿應該是和那些話本小說中描述的那樣，由一座座宮殿或是庭院連線而成。

但當她與自家師姐前往了庶務殿，還未抵達，遠遠在空中時她便發現自家宗門的庶務殿和自己想象中的大不相同。

靈鶴宗的庶務殿雖說也有幾座庭院，但這些庭院並不是弟子接取或彙報宗門任務的地方，而是庶務殿長老及一些執殿弟子歇息之處。

真正負責向宗門弟子頒發任務的，是那棵百丈高的參天古樹。

參天古樹生長於一處鵝蛋形狀的湖泊中央，從其樹幹還浸泡於湖水之中不難看出它還有相當一大截樹身藏匿於湖面之下，而就是這展露於湖面的部分，便已有百丈之高。

淡紫色的枝葉仿若遮天蔽日般在湖面上映下一大片瑰麗神秘的倒影，無數細長的枝條自樹冠垂落，輕柔地垂落於湖面之上。而在離水面僅有一尺距離的地方，一枚枚拳頭大小，散發著柔和光暈的光團像是自枝條末端生長出來般，靜靜懸掛在那裡。

曲千漾帶著自家小師妹降落在了湖邊。她剛一收起了那幅畫卷，便看見一位身著白衫，氣質頗佳的內門弟子主動迎上前來。

“曲師姐…”那名內門弟子走近後這才看清曲千漾身旁的少女竟是顧紅瑤，這讓他不由怔了片刻，“顧，顧聖女……”

“蕭師兄？”

顧紅瑤看清楚眼前這位白衣男子的相貌後，眼中不由閃過一抹驚訝之意，顯然是沒有想過自己會在此處遇上這位帶她回到靈鶴宗的蕭天奇。

蕭天奇見顧紅瑤竟然還記得自己，心中情緒不由五味雜陳。他對於顧紅瑤還記得自己，自然是感到高興的；但他一想到對方已經是真傳弟子，是他們靈鶴宗的聖女大人，而自己只是一位內門弟子時，他便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該如何面對對方。

“聖女大人，您就別折煞我了…天奇何德何能，擔得上您一聲‘蕭師兄’……”

最終，蕭天奇心中的五味雜陳都化作了一句滿蘊苦澀的話語。

“蕭師兄你這是什麼話呀！”

顧紅瑤未曾想過再遇見這位將自己帶離出雲國來到靈鶴宗的蕭天奇時，對方的言語中會滿是疏離，這不由讓她有些難過。

“曲師姐，”蕭天奇不敢正視顧紅瑤的眼眸，趕忙看向了一旁的曲千漾，開口問道：“您可是來此彙報宗門任務？”

“不錯。”曲千漾輕點了點頭。

她也知曉當初顧紅瑤初至靈鶴宗時是眼前這位蕭師弟與一位姓陳的外門弟子將她帶回來的，也知道以自家小師妹的性子，肯定對二人心存感激，認為對方二人可以算是將她帶離“泥潭”的恩人。

但對於蕭天奇在知曉自家小師妹成為靈鶴宗聖女後表現出來的疏離，她也不好說些什麼。

蕭天奇在看見曲千漾點頭後便從儲物空間中取出了一塊令牌，隨即向著身後的湖面隔空一劃，一朵朵石蓮浮出水面，形成了一條通向古樹樹幹的水上道路。

“曲師姐，聖女大人，請。”

“有勞蕭師弟了。”曲千漾看著湖面上的石蓮小徑，輕聲謝過了蕭天奇。

“謝謝…”

話到了嘴邊，顧紅瑤不知為何又不知該如何說出口了……畢竟方才她稱呼蕭天奇為“蕭師兄”，對方卻表露出疏離的態度對她而言依舊如鯁在喉。

“聖女大人，曲師姐，您們二位言重了…天奇作為執殿弟子，這一切都是我分內之事，”正當顧紅瑤稍一遲疑時，蕭天奇便趕忙開口，“……天奇還有要事要去處理，就先告辭了，還望曲師姐您和聖女大人見諒。”

白衣男子說罷便頗有些倉促地離開了此地，與他平日裡那風輕雲淡，仿若什麼事都盡在掌握的模樣相差甚遠。

顧紅瑤看著蕭天奇那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細長而微翹的睫毛輕顫了顫，在白皙的眼瞼上投下了一層細密的陰影。

她有些不能理解，為何那日在青木舟上時，對方還能與她有說有笑的閒聊一二；而眼下才過去數月的時間，對方再看見自己時卻表現的如此疏離……

“師姐……”

曲千漾聽見自家小師妹那有些低落的嗓音，輕揉了揉對方的腦袋，看向對方的目光滿是寵溺。

“怎麼啦？小師妹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都可以說給師姐我聽哦~雖然師姐不一定能夠幫你解決掉令你不開心的事情，但將不開心的事情說出來，心裡終歸是要好受一些的。”

顧紅瑤本來還有些猶豫要不要向自家師姐傾訴心中的苦悶，此刻聽見自家師姐這番話後，她頓時便沒有再猶豫，輕聲說道：

“紅瑤只是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麼蕭師兄他在再次見到我時，會表現得如此疏離，言語中也滿是客套……我本以為他在發現我還記得他時，會很高興呢……”

“這個問題嘛……”曲千漾靜靜地聽著自家小師妹的傾訴，聽罷後她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輕聲說道：“你那位蘇師姐曾和我說過一個她家鄉的故事，或許能夠解答小師妹你心中的疑惑。

“當時你蘇師姐曾和我說過，多年以前她家鄉的一處小鎮上有一戶大戶人家僱傭了幾位下人，而其中一位下人的兒子與大戶人家的小少爺關係很是要好。兩位少年年少時關係極為要好，幾乎是無話不談，外出時也是形影不離。在那位大戶人家的小少爺心裡，他這位童年玩伴並不是什麼下人的兒子，而是他的好朋友。

“後來因為一些事情，那位大戶人家的小少爺離開了家鄉許多年，等他再度回到家鄉的時候，他也已經長大成人。他再次遇到了自己童年的玩伴，並且像是小時候那樣與對方打了招呼。在他心裡，對方的身份依舊沒變，依舊是陪伴他長大的玩伴。

“他那位童年玩伴一開始有些驚訝，但很快便也認出了眼前這人便是那位小少爺。只不過他並沒有如那位小少爺所想的那樣，用記憶中童年時打招呼的方式回應對方，而是誠惶誠恐，十分恭敬地稱呼對方一聲‘老爺’。

“直到那個時候，那位小少爺才猛然發現，原來自己與童年玩伴之間已經隔了一層厚厚的，看不見，摸不著，但卻真實存在的屏障。他雖然依舊將對方當成好友，但對方卻認為自己與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或許對於那位蕭師弟而言，在他看來，他與小師妹你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在他看來，小師妹你是宗門的聖女，而他只是一位內門弟子。”

顧紅瑤聽罷自家師姐的話後很想開口說自己一直都沒有因為自己成為了宗門聖女，便看不起內門弟子他們之類的話，但話到了嘴邊，她卻是明白了些什麼，知道自己此刻就和自家蘇師姐向曲師姐說的那個故事中的小少爺一般，自己並沒有因為自己的身份便覺得高高在上，從而看不起他人……但他人卻認為和自己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一想到這裡，她便覺得心裡更加難受了幾分。

曲千漾看著自家小師妹這副模樣，忍不住在心中幽幽嘆了口氣。她知道，自家小師妹因為過往經歷的緣故，對於有恩於她的人，對她好的人都格外看重……因此對方才會在遭遇這番事情後感到難過。

在這種事情上，除非是蕭天奇不再那般看重顧紅瑤的聖女身份，否則沒有解決的方法…畢竟，誰都沒有做錯什麼。

顧紅瑤心情低落了片刻便猛然想起自己跟著自家曲師姐來到此處可不是為了為此事感到傷心難過的，對此她強壓下了心中的難受情緒，抬眸看向了那條石蓮小徑，輕聲說：

“師姐，我們不是還要前往那蒼梧嶼嗎？你快將手上的宗門任務彙報給宗門吧。”

同時她也十分好奇，自家宗門頒佈的那些任務是如何接取，又是如何在完成後向宗門彙報的。

曲千漾心裡清楚，自家小師妹眼下是刻意不去想那件令她難受的事情，對此她也沒有再提及此事，轉而向石蓮小徑走去的同時，輕聲提醒道：

“小師妹，你可要跟著師姐我的腳步，可不要掉下去了哦~”

說罷她便踏上了那朵離岸邊最近的石蓮，向前又踏過四五朵石蓮後便停下了腳步，略微轉身看向了身後。

顧紅瑤此刻也踏在了第一朵石蓮上，那不超過兩尺大小的石蓮與湖水接壤處頓時泛起了陣陣漣漪，讓她有些擔憂自己會不會走著走著便沉入了湖底。

曲千漾一回頭便看見了自家小師妹那略帶著幾分擔憂的小表情。她唇角微微上揚，柔聲道：

“小師妹，放心吧，這石蓮不會突然沉下去的。”

說罷她便再度看向了前方，腳步輕盈而堅定地向著湖泊中央的參天巨樹走去。

顧紅瑤聽見自家師姐那帶著幾分笑意的柔和話語，白皙的雙頰不由染上了一抹薄粉。臉皮頗薄的她螓首微抬便注意到自家師姐已經又走出去了好幾步，對此她只得將已經到嘴邊的話又給嚥了回去，趕忙跟上了自家師姐的腳步。

“師姐，”少女看著身旁那垂落的枝條，看著枝條末端那散發著柔和光暈的光團，一雙水靈靈的美眸中滿是好奇之意，“這些發光的是什麼呀？”

她看著那些近在咫尺，似乎只要自己伸長藕臂便能夠觸碰到的光團，並沒有因為這是在自家宗門便莽撞去伸手觸碰未知的事物。

“這些啊，這些是長老們或者弟子們藉助這棵古樹釋出的私人任務，”曲千漾頭也未回，輕聲解答著自家小師妹心中的疑惑，“只需用神識觸碰那些光團，便能夠知曉其中所蘊含的資訊。在這之後若是想要接下光團中的任務，則只需取出宗門玉佩，用隔空御物的手段操控玉佩與那光團接觸便可。”

“這樣啊。”顧紅瑤眼中閃過一抹恍然之意。

旋即她看向了離自己最近的一根枝條，看著枝條末端懸掛著的那枚光團，略一躊躇了片刻，旋即便試探著散發出了一絲神識，輕輕觸碰了一下那枚散發著柔和光芒的光團。

“諸位同門，師弟我手中有碧玄鐵一塊，五陽真木一截，想換取白玉清玄珊瑚一簇。若是有同門願意與師弟我交換，可來秀越峰一敘。”

顧紅瑤的神識剛一觸碰到這枚光團，一道清爽的男聲便在她心神中響起，讓她知曉了這枚光團中所蘊含的資訊。

（秀越峰……）

顧紅瑤心中輕聲呢喃，旋即便想起了這秀越峰坐落在仙羽峰附近，也是一座適合建立洞府修行的仙山。

靈鶴宗宗門所在的地域之中，仙山靈峰無數，只不過仙鳧、丹歌、仙羽、雪客、月鷺五峰最為外人所知。而除了這五峰以外，靈鶴宗所處的地域之內還有幾處靈氣濃郁程度並不亞於五峰的仙山靈峰。

那秀越峰是一處，而顧紅瑤與木白榆平日裡所居住的琉璃宮坐落的半鏡山亦是一處。

曲千漾自然察覺到了自己身後人兒那嘗試性的舉動，對此她放緩了腳步，看著四周那自樹冠垂落的枝條，估摸著距離已經差不多了。

她見自家小師妹回過了神來，便從自己腰間摘下了那塊代表著她靈鶴宗真傳弟子身份的紫玉玉佩，用馭使法寶的手段馭使著玉佩緩緩漂浮在身前之際，她輕聲對自家小師妹說道：

“小師妹，方才師姐只和你說了該如何接下任務，現在師姐再向你演示一下如何向宗門證明你已經完成了接下的任務。”

曲千漾說罷便朝玉佩打出一道靈訣，隨即周遭的枝條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輕輕晃動了起來。

一根末端空無一物的枝條仿若活物一般十分靈活地伸向了曲千漾身前的玉佩，輕輕觸碰了一下玉佩的表面，旋即那與枝葉顏色相同的淡紫色枝條上方若有光暈流轉，顯得更加神秘無比。

曲千漾見狀從儲物空間中取出了一把已經斷裂成兩截的匕首。不等她採取更進一步的舉措，那流光溢彩的枝條便主動伸長裹住了那兩截斷匕，從中勾出了一絲還未完全散去的本命烙印。

待確認無誤之後，那根枝條便靈性十足地將那兩截斷匕歸還給曲千漾，隨即枝條末端再度點向了一旁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