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後。
“之後進行康復訓練，但是很難保證回到從前的樣子，多少對生活還是會有些影響的，寫字端東西什麼的，您……”
醫生尾音拉的很長，段序卻很平靜的說道：“您放心，我很少用右手，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您說就好。”
“啊，這樣啊。切忌最近這些日子不要讓紗布沾水，也不要嘗試著去用手端東西，很容易完成二次傷害，其他的就沒有什麼了。”
段序點點頭，“好，辛苦您了。”
一個星期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去了，這期間婁景沒有再來過一次，就連繫統也經常在段序熟睡的時候“折磨”段序幾次，不過段序並沒有什麼行動。
段序幾乎沒有什麼需要帶走的東西，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就準備出院了，這和平時沒什麼不同的，段序一直這樣覺得。
沉默了良久系統這才又一次出聲：0117，你打算就這樣耗到什麼時候？
段序不答反問，“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嗎？我不喜歡聽到這一串沒有溫度的數字。”
系統愣了一秒，0117這個稱呼系統叫了將近半個月，這半個月段序從來沒有和自己提過怎麼稱呼這個問題，突然間想要讓自己叫他的名字，系統一時間有些捉摸不透段序的心思。
不過系統還是按照段序說的做了：好的段序，你這次打算到……
還沒等系統說完，段序果斷道：“不是現在。”
系統：那是何時？
段序嘀嘀咕咕地就走到了醫院大門口，見到眼前景象段序不禁停住了腳步，接著說道：“我想應該是現在。”
段序目視著前方，段序怎麼也沒想到婁景會在醫院的大門口這樣乾等著自己。
如果自己不走正門從後門走了呢？如果不是今天呢？如果自己早就走了呢？是，每天都在這裡等？
段序只覺得往前走的路頓時讓人覺得有些怵頭，但也只好向前走。
“你怎麼在這裡啊……”
“呦，婁景？大早晨的，怎麼又見面了？咱們不是上個星期剛見過嗎？想我了？”孟延一隻手搭在了婁景的肩膀，有些“不正經”的語氣總是能吸引人的注意。
婁景有些嫌棄道：“你別不穿白大褂就出來亂髮情，我來接朋友的。”
“朋友？”孟延看向婁景看著的方向，與段序四目相對，接著孟延“社牛”般的朝段序揮了揮手，“你好啊~”
段序有些懵，腦子宕機了一瞬又立刻回過神來，不知怎的明明就這麼近的距離，走近卻感覺讓人步步困難。
“你好，我是段序。”
“你好啊，孟延，延續的延~”
說著孟延伸出了手，段序同樣回握表示禮貌。
婁景莫名其妙覺得自己好像才是那個局外人一樣。
“小景啊，順道送我回家唄？”
婁景已經把“不願意”寫在了臉上，“你自己回去，我是來接朋友不是來接你的。”
段序見狀，連忙開口：“不用，你送他回家吧，我想自己周圍轉轉。”
“別啊。”沒等婁景開口孟延先一步走到了段序身旁同樣將胳膊搭在了段序的肩膀上，“一起啊一起~”
見段序還想拒絕孟延拉上段序的胳膊，“走了！小景，開車！”
莫名其妙。
孟延和段序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認識了，婁景就這樣莫名其妙變成了孟延和段序的司機……
“你是受傷了嗎？我看你的手……”孟延看向段序問道。
車裡，孟延和段序坐在了車的後排。
段序一怔，隨即回答：“沒事，小傷。”
婁景在駕駛座上，這才想起了孟延作為醫生的身份，背對著兩人，“孟延，你認不認識康復訓練中心的人？”
孟延有些疑惑，“認識一些啊，怎麼了？”
婁景沉默了一瞬，“就問問。”
這種事情，還是不要當著段序的面說比較好，哪怕日後在安排，也是好的……
一路上交通燈也始終常綠，很快就到了段序家。
段序沒再多說什麼下了車，婁景本想送段序上樓讓孟延在車裡等一會兒，不過段序拒絕了，語氣很冷淡，甚至沒有一丁點明顯的語氣變化。
見婁景看向車窗外段序離開的身影，始終沒有啟動發動機，孟延道：“婁景你等會兒再開車。”
婁景不太理解孟延的話，“把我當司機，你真當自己是少爺了？”
孟延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咳哈，你可別這樣折我壽，等段序走了再說。”
直到段序的影子已經不在二人的視線中，孟延這才開啟車門下車然後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婁景有些不理解孟延，直言：“你幹什麼？”
孟延坐在副駕駛眼神真誠的看向婁景，“哥們兒你和段序什麼關係啊”
婁景瞥了一眼，“朋友。”
孟延湊近，眼神中有一絲期待的問道：“只是朋友？！
婁景有些不耐煩：“不然呢？”
孟延：“那段序喜歡什麼你知道嗎？告訴我唄~”
婁景這才正眼看孟延：“你要幹什麼？”
孟延卻有些支支吾吾：“我……我想追他。”
幾乎是同一時間發生的動作，孟延話音剛落婁景一手掐住了孟延的脖子，將孟延按在了車窗上。
“咳咳咳！婁景！你瘋了？你這是幹什麼！”
婁景幾乎是咬著後槽牙說出的話：“我身邊的誰你有什麼主意有什麼心思都和我沒關係，但是唯獨段序不行。”
“可，你，們，不，是，朋，友，嗎！”
聽得出孟延聲線有些發緊，婁景這才緩緩鬆開了手，“這和你沒關係。”
孟延撇了撇嘴輕笑一聲，“那什麼和我有關係？我只知道，人活著就是要大膽，我看上段序了我就是要去追他，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沒有用。”
“你第一次見他？”婁景問道。
婁景這時候還在想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讓孟延見過段序，更何況剛剛兩個人在醫院門口的自我介紹，那很明顯就是第一次見面的樣子。
孟延聳了聳肩不以為然道：“對啊……”“哎！咳咳咳！婁景！！”
婁景又一次死死的按住孟延，“你把你一不穿白大褂就到處發情的毛病給我改了。”
孟延見狀也不好再繼續說下去，也只得按照婁景喜歡的話去說，“好好好，聽你的聽你的……”
婁景這才緩緩鬆開手，接著又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我送你回去。”
段序回到家，明明早就已經接受了每次回到家周圍環境都異常清冷，但不知為何又活了一次倒是有些討厭這種失望，落空的感覺。
段序長長的嘆了口氣，許久不出聲的系統這才“冒”了出來。
系統：0117，為什麼嘆氣。
又是這樣毫無感情的電子音，他還是沒有叫自己段序。語調甚至沒有一點跌宕起伏，段序不禁有些煩悶，這下誰還分得清siri和系統。
段序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系統，直接一整個癱坐在沙發，望著天花板良久，才道：“有時候覺得自己挺累的。”
系統：為什麼？
段序並沒有因為系統所問的為什麼而感到不耐煩。
“從前活著的時候，從來沒有人問過我為什麼要嘆氣，為什麼表現的如此沮喪，就算真的有人這樣問我，那時候的我可能也並不會回答我的真實想法。有的時候嘆氣並不是很需要一個理由，就像……對於現在來說，我只是下意識的覺得，我可能是有些累了。”
系統：毫無邏輯的話。
段序聽得自己都想笑，“一百年前大名鼎鼎的段檢察官，最是能言善道，現在居然被一個無形的系統批評說毫無邏輯，真是慚愧……”
系統：0117，請不要忘記你的任務。
任務任務，還是任務。
“我們之間就不能有一個除了任務以外的話了嗎？”
系統：你也可以和我聊聊你自己，但請你記住任務。
聊聊你自己。
段序坐直了身子，雙目略有些失神地看著地板，左手撐在沙發上，“其實我很怕死才對啊……對啊，我很怕死的，但在離開的那一瞬間，我好像也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
段序繼續道：“你知道嗎？我哪怕在已經知道人終將離開這一事實的基礎上，每每在夜深人靜之時，我獨自一人躺在床上，我看著外面窸窣的月光，我總是會不免有些害怕。”
系統：為何？
“人總會離開，而這一切只是時間問題，只是時候未到罷了。我知道，也明白。可是……”段序垂眸，“可是那一天總會來的啊……”
系統：但人類從來都是看中過程。
系統這才有了一些情感上的變化，不再是冰冷的機器音，更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坐在段序身旁。
段序否認，“可我不是。我看中的，從來都只是結果而已。”
系統：可是你還是選擇了在你人生中可以為之濃墨重彩的一筆。
“是啊。”段序不禁淺笑一聲，寂靜的環境才沒有讓人覺得壓抑。
“可誰能想到一百年過去了呢？如果那天沒有出現意外，我本可以繼續我的工作，我的事業，我可以收穫名利和金錢，只可惜，那一切的一切都將存在於我的幻想中，而我，也只能看著我腦海中所刻畫出的海市蜃樓妄想昔日。”
“其實我一直都挺想知道的，這世界上只有一個段序，而他早在2019年就已經死了，那現在的我是以一個什麼樣的身份站在這裡的呢？在我來到這裡之前，這裡是否還有另一個段序？我是否侵佔了什麼？”
系統：0117，這並不是你必須要知道的。
段序不禁冷笑一聲，“是啊，從始至終否沒有人問過我到底想不想活……”
系統：是我前幾日對你的懲罰太重了嗎？我下次控制力度。
段序頓時瞪大了眼，倏地抬起頭，連忙擺了擺左手，“啊？！還有下次？！！不不不……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