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私奔

這趟東京之行因為沈聽擇的到來變得沒那麼冷了。

那晚後來, 街頭好像飄雪了,不大,落在肩頭很快就能化掉的那種。兩人沒急著回酒店, 就手牽著手在街頭慢慢逛著, 路過一家商鋪時,沈聽擇進去給裴枝挑了條圍巾,復古格紋款的,很襯她, 又俯身幫她戴好,打量兩眼後抬起她的下巴親了親, 說我老婆真漂亮。

他的聲音沉在四周的人潮洶湧裡,那麼低又那麼重。

裴枝就這麼看著沈聽擇, 他微微彎著腰, 肩身依然很正, 被霓虹燈籠著,帥得不行, 心動死了。但兩秒後她還是推了推他的肩膀,笑著嗔他真的很不要臉唉。

沈聽擇聞言摟著她的腰, 往上一提, 兩人鼻尖的熱息攪在一塊兒了,他不以為意地哼笑, 說要臉哪有要老婆重要。

服了, 也認了。

只要是他。

當晚八點, 沈聽擇跟著裴枝進了她的房間。狹小的單人間一下因為他的存在,變得溫馨又暖熱, 兩人的行李箱擺在一起, 浴室的熱氣升騰又彌散, 昏黃的床頭燈開著,裴枝坐在鏡子前抹著護膚品,頭髮還是隻願意吹到半乾,搭在肩頭,浸溼了單薄的領口。

沈聽擇坐在床邊看了會兒,深呼一口氣,揉了揉臉,他起身走到裴枝身後。

最後一滴精華被掌心搓熱,裴枝感覺到後頸有一陣細密的溼濡,上臉的動作頓住,她抬頭,從鏡子裡和沈聽擇對上眼。

關注她賬號的人不少,照片發出去沒多久就有粉絲問她是男朋友嗎。

“你比我先走了。”說著,裴枝別過臉,沒讓沈聽擇看見她微微發紅的眼眶,她緩了會,才又轉回來,盯著沈聽擇,帶了一絲威脅繼續道:“你得長命百歲,聽到沒,我可不會給你守寡。”

那一刻,裴枝意識到,他從來不是嘴上說說。

背景是不算晴朗的天,一夜的積雪還沒消融,整個畫面顯出一種冷色調的膠片質感,有男人側對著鏡頭,低垂著眼,被光暈朦朧了輪廓,但抵不住骨相優越。

又踩著油門趕回會場,裴枝的微信剛好進來,問他在哪。

什麼都不需要說,一個眼神就足夠了。

沈聽擇聞言動作頓住,像在思考她說的可行性。

正式峰會在第二天下午開始。

“你好,裴枝。”

裴枝看著他,“我做夢了。”

他愣了下,反應過來更樂了,兩手圈住裴枝的腰,把人抱起來,“做對不起我的事兒了?”

熱風終於嘀的一聲開始往外輸送,吹得裴枝很舒服,她往椅背一靠,就聽見沈聽擇慢悠悠地回了一句:“反正錢最後都花你身上,我省什麼。”

外面飄雪了,白茫茫的一片。

上車後第一句不出意料的是問他哪來的車。

“夢到什麼了?”

裴枝歪著頭看他,“我還以為沈老闆又特別豪氣地提了一輛新車。”

裴枝寵辱不驚地回了句謝謝。

裴枝直接看笑了,說你可千萬別當真,省點錢好吧。

那天晚宴裴枝跟著羅世釗見了圈裡的另外幾個大人物,打了交道,酒多喝了幾杯,結束的時候沒醉,但有點暈。她給沈聽擇發了條訊息,就靠在大堂裡等。

可話沒說完,被裴枝打斷,她抬起頭,眼睛是紅的,語氣卻是兇的,“忘不了的,除了你,別人我看不上。”

佐藤裕子受羅世釗指示,匆匆下樓打算送裴枝回酒店,但在電梯抵達一樓的時候頓住了腳步。

接下來幾天,裴枝見到了從英國飛過來出席的羅世釗,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姑娘,一襲墨綠旗袍,雪肌烏髮,挽著髻,江南水汽的溫婉快要從眉眼間溢位來。

佐藤裕子覺得,這樣的人要麼足夠強大,要麼就是擁有天塌下來也有人幫她頂著的底氣。她不知道裴枝屬於哪種,還是兩者都有。

那會兒房間靜得呼吸可聞,陽光微弱,透過雲層斜斜地照進來,沈聽擇把裴枝按進懷裡,沒去看她的眼睛,低聲嘆道:“用不著你給我守寡,我要真先走了,你該找下一個就找,也趁早把我忘了,知不知道……”

沈聽擇是在十分鐘後刷到這條動態的,他點了個贊,然後關上電腦走到床邊,笑著問她睡醒了沒。裴枝點點頭,伸手說要抱。

那姑娘是個日籍華裔,也是這次羅世釗的助理兼翻譯,她先伸手,向裴枝自我介紹:“你好,我是佐藤裕子。”

裴枝睡到中午才醒,那時沈聽擇正坐在陽臺上開視訊會議,帶著藍芽耳機,大概是怕吵醒她,聲音壓得低,有種難言的性感。痞氣全收了,眉眼沉肅。

話題就這麼戛然而止,裴枝轉過去和羅世釗說話了,佐藤裕子禮節性地後退一步,隔著半米的距離,視線仍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圈內的新起之秀。

裴枝只回了五個字:是我的繆斯。

晚宴大廳的光線明亮,她站著,在人群中近乎耀眼的白,五官挑不出毛病,體態也特別好,頸部線條很直,天生帶著一股冷淡疏離的氣質,好像天塌下來,她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嗓音又軟又媚,帶著明顯的情動,她似乎還不知道這句話殺傷力有多大。沈聽擇最後那點良心被徹底磨掉,他拽著裴枝想抽離的腳踝,勾著她的小腿,重新壓了上去。

於是當天十一點四十七分的時候,裴枝長草的社交平臺更新了一張照片。

四目相對,沈聽擇妥協地笑了笑,費了點心思把人哄好,才帶著裴枝下樓吃飯。

和神色冷清的裴枝面對面站著,反差有點大。

他一直在給她鋪著後路,讓她可以隨心所欲地去追尋月亮,永遠用不著向六便士低頭。

酒店提供的午餐是自助,正宗日式口味,但裴枝吃得不多。沈聽擇看在眼裡,沒說什麼,把裴枝送去會場後,直接找地方租了一輛車,花了兩三個小時趕到橫濱中華街。她愛吃的那幾樣菜他都清楚,食材買得差不多的時候,太陽也快要落山。

這一夜裴枝連雪是什麼時候停的都不知道。

他回了你轉身三個字,又按了下喇叭,然後就看見站在寫字樓下的裴枝握著手機,不明所以地轉身,臉上有點懵,還有點可愛。

沈聽擇正研究著熱空調怎麼開,隨口答道:“租的。”

二十分鐘後做完前/戲,沈聽擇如願以償地進入了她的身體,在異國他鄉的寒夜。這一回他特別溫柔,指腹貼著她被汗打溼的額頭,直勾勾地看她,把掌控權完全交給了她。酣暢淋漓的一場結束,裴枝趴在沈聽擇耳邊說很喜歡這種被他佔滿的感覺。

“我很喜歡你的雕塑作品,尤其是《savior》,很震撼。”

她看見五米之外,裴枝正被一個很高很帥的男人抱在懷裡,特別乖的,是過去長達兩個多小時裡,從未露出的一面。男人皺著眉,貼著裴枝的額頭大概是在問她難不難受,裴枝搖頭,然後手心裡被塞進了一瓶牛奶,應該還熱著,瓶身覆著一層細密的水珠。兩人走出幾步,牛奶也被喝了一半,裴枝被男人摟著腰吻住,在大堂不易察覺的角落,在大雪紛飛的陪襯裡,看得佐藤裕子一顆心砰砰跳。

她突然也好想談戀愛。

兩人沒親多久,但親得很深,裴枝的臉好像更紅了,不是酒後的醉意使然。

她都懂的。

佐藤裕子沒再看下去,轉身回了樓上。

但她沒想到會和那個男人有了很快的一次正面交道。

那是行程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羅世釗受邀到東大去做講座,裴枝也去了。一切流程都很順利,結束後羅世釗請她們到大學旁邊的壽司名店吃飯。

正值午後,太陽當空,很暖,人也很多。

三人圍坐著,也沒分什麼地位尊卑,談天說地,氣氛很融洽,如果不是隔壁桌那個傻缺少根筋就更好了。

那時羅世釗正聊到非常經典的電車難題,興許是看到窗外沿街踢球的小孩,他換了個問法,但換湯不換藥:“如果你駕駛一輛火車,面前有兩條道,一條廢棄軌道,有一個小孩踢球,另一條正常軌道,有五個小孩踢球,你撞哪個?”

這個問題,大多數人會選那條廢棄軌道,選擇犧牲一個,保全五個。

佐藤裕子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答的。

羅世釗不置可否,過了會兒她聽見杯沿碰到桌面的一聲脆響,裴枝放下玻璃杯,不緊不慢地說:“我撞正常軌道。”

佐藤裕子愣了下,抬眼看向裴枝。

“廢棄軌道上的小孩沒有做錯任何事,錯的是那五個明知道在正常軌道上玩會有危險,卻還是這麼做了的小孩,他沒有義務為別人犧牲。”

羅世釗示意她繼續。

“換句話說,如果正常軌道上沒有那五個小孩,廢棄軌道上的小孩根本就不用面臨這個定義的危險,如果他願意犧牲,那我沒什麼話好說,確實值得讚頌,但如果他不願意,就別道德綁架,那難道不是一種變相的霸凌麼?”

室內的地暖,卻壓不住佐藤裕子起的那點雞皮疙瘩。她看著裴枝說完這一大段話,慢悠悠地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又喝了一口。

可下一秒,意外發生得很突然。隔壁桌那人起身,拉著椅子看也不看地往後一退,整個人撞到了背對著他的裴枝身上,手裡玻璃杯沒拿穩,翻了個徹底。

裴枝的大衣從坐下就被脫了搭在椅背上,沒被殃及池魚,但內搭的襯衫被浸透,好在只是清酒,沒汙色。

那人見狀也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道歉的態度倒還算誠懇。

裴枝微皺著眉,擺擺手,自己拿起餐巾紙簡單擦了兩下,然後起身往洗手間走,看了眼跟著進來的佐藤裕子,沒說什麼。

紐扣一粒一粒解開,襯衫一寸一寸離開身體,佐藤裕子站在裴枝身後,就這麼毫無防備地看到了裴枝白皙的肌膚,緊實的腰線,和青紫的指痕。

她又懂了,臉色泛起薄紅,以至於從沒哪一刻覺得洗手間這麼逼仄,連呼吸都要屏起來。而後隨著水聲嘩啦,她才終於回過神,清了清嗓子問:“我去幫你買件乾淨的衣服吧,來的路上我看到旁邊就有個商場。”

裴枝沖洗動作沒停,“不用了,謝謝。”

“你不用覺得麻煩的,很近的,就在旁邊……”

裴枝笑了下,打斷她,“我已經叫男朋友送過來了,到時候要麻煩你幫我出去拿一下。”

佐藤裕子滯住,“哦,哦好的。”

就這樣共處了二十分鐘,中途沒人進出,很安靜的,裴枝沒說一句話,佐藤裕子還不動聲色地停在她的腰間看。淤痕有點深,但應該不疼。

在第二十一分鐘的時候,裴枝的手機響了。她掃一眼來電接通,淡聲嗯了兩次,然後看向佐藤裕子,朝那頭說一句我讓朋友出來拿。

佐藤裕子立馬會意,帶上門出去。

穿過店內大堂,推開卷簾,她一眼就看見了站在馬路邊上的男人。

他正對店門站,低著頭在回訊息,垂下的左手夾著一根菸,煙霧從他的手腕漫到肩膀,最後被風吹散。旁邊有經過三兩個女高中生,不小心被煙味嗆到,咳嗽兩聲,他就立馬把只抽了兩口的煙摁滅在垃圾桶裡,也隨著這個舉動,他抬起頭,和她對上視線。

那晚被夜色迷濛的一張臉見了光。

比她想象的還要帥,哪種審美來看都會覺得驚豔的程度,就像在街頭拍攝雜誌的男模,瞬間惹來路人注目。可她又比誰都清楚,他出現在這,只是以一個來給女朋友送衣服的男朋友身份。

沉一口氣,她快步走過去,和男人打了招呼,“你好,我是裴枝的朋友。”

男人客套地笑了下就算回應,他把手裡的袋子遞過來,神情才有些鬆動,沒那麼冷了,“襯衫、內衣都在裡面,麻煩你帶給裴枝,髒的就讓她扔了吧。底下還有一杯紅糖水,麻煩你叫她趁熱喝。”

佐藤裕子接過,立馬就感覺到了沉甸甸的分量,她想那杯紅糖水應該不少。寒風吹拂,她點頭應下,“行,我會轉告的。”

交代完這些,又看著她重新進店,男人才轉身離開。

佐藤裕子拎著袋子回到洗手間的時候,裴枝正靠著牆壁接打電話,“還行,沒那麼疼……吃完就回來了。”

不知道那頭說了什麼,她笑了笑,“沈聽擇,你就嘴硬吧。”

佐藤裕子走近兩步,把袋子擱到光滑的大理石面上,想等裴枝掛了電話轉達,但隔著半臂的距離,她猝不及防地聽見了從聽筒漏出來的男人的低笑,混著電車裡的嘈雜,顯得禁忌又刺激,讓她嗓子都有點燥。

他說:“我哪兒硬你不清楚麼?”

偏偏裴枝不以為意的,連半分波動都沒,似乎是習慣了,也更像是高手過招。她懶洋洋地翻著男人送來的東西,慢悠悠地回一句,清楚啊,還喜歡得不得了。

佐藤裕子耳根也開始發燙。

她二十三了,不是未經人事,但就是被這對小情侶的一來一往撩得特別燥。

特帶勁的感覺。

是她這輩子都學不來的。

掛了電話,裴枝給她遞來一個抱歉的眼神,雖然不太明白抱歉的點在哪,她把男人的話原封不動地轉述一遍,裴枝邊聽邊拆著內衣的吊牌。佐藤裕子這才注意到,裴枝手上這件,和她身上的,是同一個大牌系列的,都挺貴。

緊接著裴枝就當著她的面,沒避諱地解開髒的,換了新的。又把勾住的頭髮撥了出來,慢條斯理地將襯衫重新穿好。

兩人出去的時候羅世釗已經喝完了一壺清酒。他打量著裴枝的新衣服,似笑非笑地問一句男朋友也跟著來了啊。

裴枝沒否認,又若無其事地吃起涼了一半的叉燒飯。

“我聽說,是沈家那個?”

裴枝不置可否。

羅世釗眼底的興味瞬間濃起來了,他捏著酒杯隔空朝裴枝敬了一杯,“我還真是小看你了。”

能把沈聽擇吃得這麼死,又能平庸到哪兒去。

佐藤裕子沒心思去聽他們的啞謎,滿腦子只剩下男人身上清冽的菸草味,和裴枝髮間很淡的香味。

只要一旦交融,就會發出劇烈的化學反應,燃著旁觀者,燒著彼此。

然後共墜深淵。

-

東京之行結束在這一年的最後一天。

又是一場漫天大雪,兩人先沒回北江,而是改道去了趟富士山。

到達山腳時,雪停了。雲層散了,太陽露出來,被雪覆蓋的銀白山脈瞬間像是鍍上了一層金線,風很大,吹著路邊消寂的櫻花樹。

周遭的遊客都在感嘆自己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太美了。

那是畫家畫不出,雕塑家也雕不出的。

裴枝被沈聽擇牽著,走過一段棧道,視野更開闊起來。面前是一片湖,在這片冰天雪地裡也沒結冰,湖面透著琥珀般的深藍,有種觸目驚心的壯美。

“喜歡這兒嗎?”沈聽擇在身後問。

裴枝答得毫不猶豫,說很喜歡。

“喜歡就好。”

但這一句低低的喟嘆很快被風聲蓋住,裴枝沒聽清,轉頭剛想要問他說什麼,下一秒整個人的動作遲緩了起來。

她看到沈聽擇從大衣口袋裡拿出了一個絲絨盒子,四四方方的,不用猜都能知道里面是什麼。再到看著那個時常吊兒郎當,但身段從來都挺拔的男人緩緩單膝下跪,心跳越來越快,眼眶也酸脹得厲害。

風吹得更盡興了。

沈聽擇垂眼把盒子開啟,抬頭看著裴枝笑道:“上次你問我是不是要求婚的時候,我其實是有衝動想就那麼直接把你套牢的,但又覺得時間地點都不對,戒指連一顆鑽都沒,我老婆不能受這委屈。所以該有的儀式,一樣不能少。”

停頓兩秒,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問:“裴枝,你願意嫁給我嗎?”

裴枝站著,脖子上戴著他買的那條圍巾,風是冷的,她卻整個人泛著熱。眼角的淚無聲地滑,那是一種苦盡甘來的動容。她伸手,“還等什麼呢?”

沈聽擇也笑,他把戒指拿出來,套進裴枝的左手無名指,又情不自禁地低頭親了下。

裴枝把他拉起來,摟著他的脖子問:“開心嗎?”

“嗯。”沈聽擇吻著她的唇角,眉眼是一如當年的意氣風發,“開心死了。”

這才是他最想要的,得償所願。

那一天,風和日麗,一出人間好戲,擦肩而過的陌生遊客都紛紛向他們送來了祝福。

晚上入住酒店,兩人的情動比平時燒得更烈。

第一次在頂樓套房的溫泉池裡,水波盪漾,裴枝有了一種快要溺死的感覺,能做的只有緊緊抱著沈聽擇,手指插/進他的髮梢,胸`前的細帶被輕易地勾落。沈聽擇喘著呼吸,按著她的後頸和她接吻,纏綿又溼漉,身下動作卻一點也不含糊。後半夜在大床上,戴著鑽戒的手在沈聽擇的背上抓出兩道紅痕,他也沒讓她好過,逼著她叫出來,又讓她說了很多情話。

恨不得就這樣一輩子。

凌晨兩點十八分,沈聽擇在社交平臺上轉發了裴枝之前那條動態,然後配了一首leona les的《bleeding love》,和一張裴枝的照片。

是那年他偷拍的。

她站在夜場籃球場裡,抬手捋著被風吹起的短髮,光線昏沉,手腕上那根紅繩是灰濛中的唯一亮色。

那時候他對她的愛,裴枝不知道,全世界都不知道。

而大霧散去,他愛她人盡皆知。

-

新年第三天,兩人落地北江,薛湘茹打了個電話過來,叫他們晚上回老宅吃飯。沈聽擇用眼神詢問身邊的裴枝,裴枝點了點頭,他才對薛湘茹說了句知道了。

但裴枝沒想到沈老爺子也在。

八十多歲的人,卻依然一身錚骨,拄著柺杖,坐在主位上,不怒自威。

沈聽擇牽著她往人面前一領,叫了聲爺爺,然後說這是我的未婚妻,裴枝。裴枝順勢朝他禮貌地問好。

而沈老爺子也只是打量幾秒,笑起來卻出乎意料地和藹,他獨獨唸叨了一遍裴枝的名字,笑著說你好。

飯菜在他們到的時候就已經擺了滿桌,薛湘茹招手讓他們坐。

一頓闔家飯吃得莫名溫馨。

這是裴枝從沒設想過的,所有人都覺得是她高攀了沈聽擇,甚至連她也有這種想法,門不當戶不對,她不指望沈家能有多接納她,只要不反對,但眼下的情勢比她想的要好太多。

她偏頭看向沈聽擇,心裡的情緒翻湧得厲害。

吃完飯裴枝跟著沈聽擇上二樓。他的房間在走廊最裡面,一進門就被他壓在房門上親,親夠了才笑著問:“吃飯的時候一直看著我幹嘛?”

沒等她回答,笑又不著調起來,“想吃我啊?”

裴枝抬眼看著他,只不答反問了他一句你這房間隔不隔音。

暗流湧著,就算沈聽擇含著她的耳朵說特別隔音,裴枝還是沒能那麼放得開,喘音又細又輕,越來越軟,兩人的身體開始粘連,汗從他的額頭流到她的鎖骨,最後融於同一場結合裡。

一個半小時後沈聽擇去洗澡了。

裴枝靠坐在床邊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打量起這個沈聽擇從庡小生活的房間。色調還是空,只有床頭貼了張星空圖,放著一個縮小版的變形金剛模型。

書架上擺著兩個相框,是他十五六歲時得獎的照片。而相框下墊著一本冊子,裴枝以為是相簿,但開啟後兩秒,人沉默住。

那不是一本相簿,也算不上日記本,只寫了寥寥幾頁,字跡潦草,有點狂,很明顯是沈聽擇的字,她似乎還能想象到他一手夾煙,一手寫下這些的場景。

2017.7.8

周渡說我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像個傻逼。

2017.9.26

知道她的名字了,叫裴枝,很好聽。

2017.11.17

今年好像有了一個生日願望,想讓她看看我,一眼就好。

2017.12.25

如果你回頭,會發現我在看你。

2018.3.20

裴枝,生日快樂。

快樂太難的話,我只祝你永遠無災無禍。

2018.5.18

搖到骰子第七點,能不能回到見你第一眼。

而最後一頁,只有兩行字——

2018.6.21

是啊,誰能憑愛意要富士山私有。

沈聽擇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就看見裴枝穿著一件他的t恤,抱著膝坐在床沿邊上,腿根是紅的,眼睛也是紅的,他心一緊,走過去問她怎麼了。

她抬起頭說沈聽擇,如果有下輩子,換我來追你。

-

第二天下午裴枝去了趟工作室。

卓柔淑剛以為是救星迴來了,但沒想到裴枝走兩步關了店門,行雲流水地把自己的外套和毛衣都脫了,露一截細白的腰,那兒好像還留著一道傷痕。

她低頭,就著那道疤往下指了半寸,說你幫我紋個身,然後把自己設計的圖紙遞過去,往紋身椅上一坐。

她要紋的內容不算多複雜,半個小時就好了。紋完太陽還沒落山,她就打車去找了沈聽擇,兩人在外面一起吃了頓飯才回家。

那晚後來兩人做的時候,沈聽擇如願看到了她腰上的鮮紅紋身,所有的動作都像被按下暫停鍵。

shentingze.

是串拼音,合起來就是他的名字,黑色的花體英文,中間用一根紅線貫連,在她白皙的肌膚上刺眼又帶著點色/情。

幾乎將沈聽擇的理智摧毀了大半,他啞聲問:“今天去紋的嗎?”

裴枝點頭。

他伸手用指腹很輕地碰了下,還能引來她肌肉的下意識顫慄,眼眸更暗,“痛麼?”

上面是為他受的傷,下面紋著他的名字。

全是他帶給她的疼。

兩人氣息亂得一塌糊塗,體溫滾熱,裴枝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輕聲說了句不痛,然後看著他的眼睛很緩地說:“沈聽擇,富士山本來就是私有的……”

“現在,我也是你的了。”

我這一生荊棘纏身,在深淵裡不見天光,在人間的一草一木裡倒數生命,卻貪戀一份有幸的俗情,至死渴望和你有個家。

好在故事結尾,我得償所願。

—正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