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私奔
第二天許挽喬不知道是幾點醒的。
窗簾拉著, 房間暗著,床邊空著,下`身涼著, 她緩了好一陣, 才勉強坐起身。
哪兒都疼,整個人快要散架,唯獨受傷的那條手臂不疼。她垂眼,發現紗布已經換了新的, 包紮的手法有點特殊,一看就知道是誰做的。
但就兩秒, 她收回視線,面不改色地掀開被子, 無視自己身上不堪入目的大片淤青紅痕, 從衣櫃裡拿了件衣服套上, 又慢吞吞地走到衛生間洗漱完,才開門出去。
外面一夜的暴雨停了, 天陰著,客廳沒開燈, 光線顯得昏沉。
許挽喬以為宋硯辭早就走了, 所以在看到沙發上那道身影時愣了下。
他安安靜靜地坐著,手肘抵著膝蓋, 手機握在掌心, 肩身有被雨打溼的痕跡, 眼裡泛著一宿沒睡的血絲。平時清潤的模樣再也看不見,只剩滿身頹廢。
聽聞房門的輕響, 他抬頭, 和她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無聲對視。
直到許挽喬先移開眼, 她一言不發地拿起桌上的鑰匙,轉身要往外走。可就在離門半米的地方,被宋硯辭倏地從身後抓住手腕,“你去哪?”
回頭,她下意識地後退,緊接著被男人撈進懷裡,腰被箍住,是一絲一毫都不讓她走的意思。又低頭看了看不肯放的手,她抬眼平靜地回答:“藥店。”
“那我們就糾纏一輩子吧。”
他從來不說情話,但那句話她這輩子都忘不掉,因為他寫——
同一時刻,宋硯辭感覺到一滴又一滴的滾燙砸在他的手背,那股燙一直蔓延到他的心臟,所有的逞強、賭氣、責怪都在瞬間被焚燒殆盡,只留下無以復加的心疼。
他昨晚有多瘋兩人心知肚明。
宋硯辭聽到這兩個字,神情頓時僵住,手上力道卻重起來,惹來許挽喬不動聲色的一記皺眉,他還是沒讓她走,聲音也啞到了極致,“有了就生下來,我養。”
她還記得,高二有次班會,班主任讓他們選一個班上的同學寫一句話,內容不限。
睫毛顫了下,指著問:“都是……你去買的嗎?”
許挽喬不答反問:“所以你是不是一夜沒睡?”
“到頭來,你能保證孩子不會變成我這樣?”邊說,她邊指自己,“我就是他們年少荒唐的證明,多看一眼都厭惡,誰也不要,被爸媽像個皮球一樣踢來踢去!”
宋硯辭當然是寫給她的。
“宋硯辭……”
情緒爆發得徹底而劇烈,原以為已經結痂的傷口又開始化膿流血,許挽喬低下腦袋。
他是照進她生命裡的光。
許挽喬卻因為這句話直接聽笑了,她也不掙扎了,由著宋硯辭抱她,又想親她,但她別過臉,感受他的唇擦過耳垂落在她的臉頰,一字一句問:“宋硯辭,你拿什麼養啊?你書讀完了嗎?”
他親她發頂,額頭,眼淚,一遍又一遍地說著對不起,“昨天都是我的錯,說那麼難聽的話,做那麼混蛋的事,不哭了好不好……你不想生孩子就不生,酒吧你繼續開,我不會再幹涉,你不喜歡我……”
吻倏地停了,宋硯辭看向她。
呼吸滯了兩秒,許挽喬抽一記鼻子,終於捨得抬頭,看他,定錘似的問:“宋硯辭,你喜歡我嗎?”
她低下頭,不去和他對視,背靠著門,額頭抵著他的肩,說:“如果高中我沒遇到你,沒有你拉著我學,給我補課,我根本考不到北江,擺脫不了原生家庭,活得只會更爛更糟糕。我這輩子所有的第一次都是你帶給我的,這麼多年,我……其實早就習慣了有你陪著我,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愛,但我知道我已經離不開你了。”
他很悶地應,“嗯。”
“什麼時候去的?”
在這片情緒躁動裡,宋硯辭只咬牙說一句,“我養得起。”
“可我不想生!”許挽喬想也沒想地反駁,使不出力氣推他,只能瞪著,眼眶不爭氣地發脹,變紅,“我多大,你多大,自己都還活不明白,誰能對誰的未來負責?”
宋硯辭隨口答:“……十點多吧。”
淚其實早在床上那會兒就流乾了,許挽喬也不想哭的,她知道自己現在有多狼狽,可宋硯辭還捧著她的下巴,一下又一下的吻,她全部的哽咽被他盡數吞沒。
“深淵可以凝視,但不要駐足。”
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是他花了很大功夫把她從普通班帶進教改班,臨近高考的那兩個月她壓力大到幾乎崩潰,白天在學校埋頭做題,晚上回到出租屋,她就瘋了一樣地和他上床,他什麼都明白,但什麼都沒說,只任由她索取,發洩完又陪著她,整理錯題,梳理知識點。
宋硯辭揉一把臉,“是嗎?”
宋硯辭不說話,抱她卻更緊。
許挽喬知道他在努力辨別這是一句敷衍他還是騙他的話,可全都不是。
他把她抱回客廳,許挽喬這才看見桌上放著大大小小的打包盒,有恆記的蝦餃皇,有古粵坊的酸菜魚,還有仍冰著的雙皮奶。
後來許挽喬才知道那時已經過了中午十二點半,感情經過一整晚的打散重塑,整個人又餓又疲,肚子煞風景地一聲叫,宋硯辭笑了。
沒否認。
頓一秒,他甚至不敢用愛這個沉重的字眼,艱澀地繼續:“也沒事,我只要你好好的。”
他回得很快,毫不猶豫,“我愛你。”
壓抑的氣氛瞬間變得風雨欲來,門外走廊傳來一陣鬧,是隔壁鄰居家的小孩中午放學了,嚷著餓死了要吃飯。
那年平安夜,大雪紛飛,他拽住想要逃課的她,給了她一個又大又紅的蘋果。那時他清風霽月,是品學兼優的班長,是老師眼裡的好苗子,卻無聲無息又明目張膽地招惹了一個不學好的她。
“我喜歡你。”
“你騙人,”許挽喬看著他,“恆記的蝦餃皇只在早茶供應,kilihg的塔可去晚了根本沒買到。”
無數個看不到頭的黑夜,是眼前這個叫宋硯辭的男人,一次又一次陪她沉淪,再把她拉起。
怎麼會忘呢。
“嗯。”
許挽喬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感受,她彆扭地說了句傻不傻,然後從男人的懷裡掙開,徑自坐下拆了筷子吃飯。
宋硯辭不算餓,就陪著她吃了點。
吃完飯,雨過天晴了。
宋硯辭又給她上了兩次藥,一個在手臂,而另一個在腿間。
兩人對彼此的身體都很熟悉,除非太過火,不然不會弄傷,可昨晚在情緒的催化下,他終究還是把她弄傷了。
冰涼的藥膏隨著他的手指探入,許挽喬跟著顫慄一下,但在看到宋硯辭自責的皺眉,她又很快放鬆下來,輕聲笑了笑,抬手幫他撫平,“宋醫生,別皺眉,會變醜的。”
宋硯辭滿眼專注,很認真地在上藥,不帶一絲情/欲,聞言也笑了下,“再醜也賴定你了。”
兩人又磨蹭了一會,才出門。
宋硯辭送許挽喬去酒吧,路過一家藥店的時候,許挽喬還是叫他停車。
音樂聲漸低,握著方向盤的手收緊,宋硯辭沉默地踩下剎車,沒解許挽喬那邊的車門鎖,自己下車,繞過車頭匆匆往藥店走。
沒兩分鐘去而復返,手裡還多了一瓶礦泉水,他把藥遞給許挽喬,目光很沉地看著她拆了藥板的鋁膜,按說明書要求吞服了兩粒。
兩首歌的間隙,車內有短暫的死寂。
許挽喬神色平靜地擰上瓶蓋,把藥放進口袋,朝宋硯辭側額,“走吧。”
宋硯辭低低地嗯一聲,重新發動車子,隻字不提這件事。
而許挽喬也在車子拐進車流的那一瞬,偏頭看向窗外,手裡的礦泉水瓶被捏得輕微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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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世釗在裴枝病好後,還特意抽空回了趟國來看過她。
那是一個四十出頭的男人,沒有老藝術家那種沉悶的氣調,反而保養得很好,談吐幽默,大叔的魅力在他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
兩人約在市中心的咖啡館見面。
羅世釗因為堵車姍姍來遲,那會兒正好沈聽擇進來一條訊息:【結束給我發定位,我來接你。】
裴枝發了個ok過去,抬頭就看見羅世釗好整以暇地在打量著她,她把手機擱到桌上,笑著問了一句是她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羅世釗不答反問:“男朋友?”
“是。”
“怪不得當時連jones都看不上。”
裴枝聽出羅世釗的調侃,也不打算辯解什麼,聳肩笑道,“不可否認,他很優秀,也夠迷小姑娘的,但可惜,he is not my cup of tea.”
羅世釗笑得爽朗,朝裴枝翹了個大拇指,才繞回正題。
當時她還有半期展沒跟完,人就受傷進了醫院,然後再到悄無聲息地消失。
羅世釗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
裴枝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笑道:“運氣不好唄,撞槍口上了。”
“?”
“就您想的那樣。”
接下來是一陣消化的時間,羅世釗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但那大多是基於高階話術局,再詭譎暗湧,也不會見血。
終是裴枝磨著杯沿笑了下,“羅老師,別這樣看我,您不是老說麼,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羅世釗聽到這話才鬆口氣,看著裴枝確實不像有什麼大礙的樣子,點點頭,“說得對,那你以後有什麼忙,我能幫的,儘管提。”
裴枝沒急著應聲,她停頓兩秒,笑,“不瞞您說,我現在就有一個。”
“哦?”
“羅老師,我知道您和marcia是好友,不知道能不能麻煩您幫我討一張她的演出票。”
marcia是當今國際聯合芭蕾舞團的首席,她的演出根本就是一票難求,有錢也未必能買到。
羅世釗有點意外的,“你要看?”
“不是,幫一個朋友要的,如果不方便的話,就……”她挑一側眉,面露遺憾地沒說下去。
羅世釗靠著椅背,睨向裴枝的眉眼,覺得她根本就是一隻翹著尾巴的小狐狸。
偏偏他當年就是被裴枝身上那種知世故而不世故,歷圓滑而彌天真的感覺吸引。
搞藝術的,總是敏[gǎn]點。
他認為,這世上有三種人活的真實,一是虔誠的信徒,二是表演的小丑,最後一種就是像裴枝這樣,充滿故事卻孤獨的流浪者。
見過世間冷暖,卻依然在往前走,永遠不會停下來,直至走到宇宙盡頭。
他指節輕敲著桌面,嘴角微勾,施壓似的問:“不方便的話怎麼樣?”
“那就算嘍。”
羅世釗見狀笑出聲,他當著裴枝的面,撥了個跨洋電話,用標準的倫敦腔和那頭交談幾句,又拿著手機操作幾下。
這回換裴枝的手機響了下。
她連忙垂眼去看,是羅世釗在兩秒前轉發過來的一張電子邀請函。
羅世釗又笑著和那頭寒暄了幾句,才把電話結束通話,睨著裴枝,用眼神示意她手機上的東西,“這個,vip前排。”
裴枝抿唇笑了笑,“多謝。”
“不用。”
咖啡喝完,兩人在店門口道別。
沈聽擇也剛好到,他就倚在車前,一身黑,隨意地往路邊一站,就惹了不少目光。
羅世釗朝那兒看一眼,和沈聽擇碰上視線,電光石火間,裴枝也注意到了他。
隔著半條馬路,有橙黃的夕陽從樹間漏下來,斜斜地照在她肩膀,髮梢,風吹著,她像在發著光。
她回頭和羅世釗又說了幾句,才揮手,朝他這兒走來,“到很久了嗎?”
沈聽擇把手機收進口袋,幫她拉開副駕駛的門,回一句:“沒,剛到。”
那時恰逢下班高峰,走走停停,沈聽擇花半個小時帶裴枝去了最近挺火的一家老字號港式茶餐廳。
“唉,葉眠,那是不是你堂哥啊?”
大堂裡,葉眠正啃著豉汁鳳爪,被朋友手肘一記輕頂,努著嘴朝門口方向。
她愣了下,抬頭看過去。
傍晚六點,太陽已經落山,玻璃門被服務生殷勤拉開,沈聽擇先走進來,而他側身的下一秒,有個女生低著頭進門。面板很白,高挑,身材也辣,長髮柔順地披散在肩頭,弱化了幾分漂亮的攻擊性。她拿著手機在回訊息,全靠沈聽擇摟著腰往前走,被問到想坐哪,她才懶洋洋地抬頭,隨手一指。
就在葉眠這桌旁邊兩張位置的地方。
“那是你堂哥的女朋友嗎?好漂亮啊。”
朋友驚奇地問著,葉眠腦子裡卻不合時宜地想起,三年前沈老爺子八十大壽那天撞見的畫面。
她至今還記得那晚她的鬼迷心竅,也記得地下停車場昏暗的角落裡,那一場旁若無人的熱吻。
太讓人臉紅心跳了,那種遠遠偷窺的口乾舌燥重新席捲,而當年被沈聽擇緊緊抱在懷裡的那張臉,跨過三年時間,和不遠處的人,一點點重疊。
是了,就是她。
那是沈聽擇的慾望。
思緒收回的時候,沈聽擇那桌已經坐下了。女生也放了手機,在翻著選單點菜,沈聽擇和她靠得很近,手懶散地搭在她椅背上,指尖繞著她的髮絲在玩。
好像有一下沒收著力,把人弄疼了,手臂上就捱了結實的一記打,他也不惱,反而笑得更欠揍。
到後來把點選單給服務員後,女生從沈聽擇褲袋裡翻出了一根皮筋,把頭髮簡單地紮了兩圈,露出修長的頸。
窗外的路燈剛好在剎那應景地亮起,昏黃的一縷襯著她,她頸上被頭髮遮住的暗紅隨之映進葉眠的瞳孔。
葉眠呼吸急促了瞬,慌忙地移開視線。
可她現在似乎控制不住自己,連帶著三年前那些畫面的腦補。
想象沈聽擇埋頭在女生頸間溫柔又動情的吸/吮,甚至,還有他們彼此黏連緊貼的身體,和用力抓著床單而伏起的手背青筋。
朋友還在嘰嘰喳喳地感慨,他們好般配。
一桌子菜很快上齊。
裴枝撐著臉看著沈聽擇消毒完碗筷,然後才不緊不慢地拆了筷子的包裝袋,吃起來。
兩人的吃相都很好,慢悠悠的,有一句沒一句地在聊著天。
裴枝嚼完一個咖哩魚蛋,抬頭突然問:“張成梁還是不肯讓利一個百分點嗎?”
沈聽擇夾菜的動作倏地頓住,像是沒聽清,“什麼?”
“你不是在和他談永珍廣場上面的公寓樓盤嗎?”
“你怎麼知道?”
裴枝給他一個拜託的眼神,“你在家開視訊會議也沒避著我吧。”
“嗯,是有這回事,怎麼了?”
“他既然油鹽不進的話,試試他老婆?”裴枝放筷,把自己手機撈過來,推到沈聽擇面前,“我打聽過了,他老婆沒工作,全職太太,社交圈很狹窄,興趣愛好也就烹飪,瑜伽……最近迷上了芭蕾舞劇……”
指了指手機上的電子邀請函,“對marcia特別感興趣。”
沈聽擇垂眸,幾乎是同時反應過來裴枝的意思,神情有明顯的鬆動,他長臂一伸,把人往懷裡一帶,維持著在公眾場合最基本的禮貌,只親了親她的唇角,沒深入,低笑一聲感嘆:“怎麼這麼厲害啊?”
裴枝恃寵而驕,也哼笑,“就是這麼厲害啊。”
沈聽擇偏一點頭,把腦袋擱在裴枝左肩上,“那以後等老婆養我了。”
茶餐廳音樂和人聲交雜,很吵,唯獨他這句又輕又燙耳,裴枝不客氣地推他,“誰是你老婆,別得寸進尺啊。”
兩天後,沈聽擇告訴裴枝,張成梁同意讓利了。
而到八月中旬,第十號颱風登陸的時候,沈聽擇還真的帶著裴枝回了趟南城。
沒有預告,前一晚兩人做得很瘋,從浴室到沙發,到落地窗前,再回到床上,裴枝數不清自己到了多少次,床單溼透,她哭著說不要了,沈聽擇就哄著她說最後一次。
結束的時候她累得直接睡死過去,等醒來人已經在機場了。她看著明亮的候機室,愣了足足五分鐘,瞥一眼坐在旁邊氣定神閒打遊戲的沈聽擇,帶著脾氣地拍掉他摟她腰的手,嗓子還是啞的,甕聲甕氣地問:“去哪?”
沈聽擇先遞了一瓶水過來,又抬頭掃了眼航班時刻表,直接站起來,一手牽著裴枝,一手拉著行李箱,回她兩個字,南城。
裴枝又怔,然後腦子轉過彎了,知道他是帶她回去看奶奶,也就不鬧脾氣了。
因為沒提前和邱憶柳說,下了飛機裴枝就先跟沈聽擇回了他那套公寓,打算明天再去邱憶柳那兒。
計程車平穩地行駛在高架上,穿個城才到達目的地。而等車在小區樓下停住的時候,裴枝卻突然有了一種類似近鄉情怯的情緒,死不掉的回憶又一次地砸向她。
三年前,就是在這兒,她坐了整整一夜。
徹底失去了沈聽擇的音訊。
沈聽擇見裴枝沒動,回頭問她怎麼了。裴枝如夢初醒,搖頭說一聲沒事,抬腳跟上去。
這套公寓是高二那年沈老爺子給沈聽擇的禮物,算他的房產,這幾年雖然他沒住過,但一直和家政公司簽著合約,每個月有人上門打掃衛生。
所以時隔三年,不髒也不亂,和當年沒差。
進門那會兒已經接近一點,兩人都沒吃飛機餐,也都餓了。冰箱裡自然不指望能有什麼東西,沈聽擇點了兩份外賣。
等外賣的間隙,沈聽擇打算去浴室衝把澡。
八月份的天還是熱,一動就出汗。他走兩步,轉身問正在搗鼓電視遙控的裴枝,“你要不要洗?”
這話問得就有意思了,裴枝抬眼看他,“幹嘛?”
“一起洗啊。”
裴枝抓著沙發上的靠枕就朝他扔過去,“你做個人好吧……”
拜他所賜,她腿到現在還軟著。
沈聽擇聞言卻像是得了多大的趣,又走幾步折回裴枝面前,兩手撐在沙發邊緣,將她緊緊圈住,一副是你思想不正的樣子笑盯著她,“洗個澡而已啊,想什麼呢?”
裴枝背貼著沙發,空調的冷氣也從後面噝噝地在送,而近在咫尺的是沈聽擇溫熱的胸膛,他短袖的領口有一小片汗漬,是搬行李箱的時候沾上的,整個人烘著汗涔涔的熱氣,就是這股熱氣,將洗衣液的香蒸發到最大化,很清爽也很好聞。
他垂著眼在看她。
裴枝開始莫名燥起來,這種隱隱要失控的感覺不太爽,她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先去洗。”
可話音剛落,她整個人就被騰空抱起,手裡的遙控器無聲掉在軟毯上,愣是一丁點聲響也沒發出。
裴枝嚇一跳,反應過來嗔他,“放我下來。”
沈聽擇置若罔聞,反而伸手穿過她的腿彎,抱著往上顛了下,低聲警告別亂動,然後一腳踢開浴室的門。
花灑大開,水流衝過每一寸肌膚,這回沈聽擇倒是出乎意料的知分寸,他看著裴枝滿身被疼愛過的痕跡,是難受得很,但什麼也沒幹,連便宜都沒怎麼佔,特別認真地擠了沐浴露,幫她洗。
裴枝看他自作自受的樣兒,覺得好笑,戳了戳他胸口,輕嘆一聲:“你何必呢?”
沈聽擇拿下了花灑,一點點把泡沫衝乾淨,接著抬手摟了把她的腰,軟得跟水似的,兩人貼一塊兒了,他啞著嗓,別過臉說了一句你管我。
裴枝又覺得現在的沈聽擇特別可愛,她踮腳,湊到他耳邊問要我幫忙麼。
不吭聲。
裴枝就伸手抓了他一下,涼的水,燙的物,還有不出意料的一聲悶哼。
沈聽擇按住她的手,“別鬧。”
“那你求求我。”
沈聽擇皺著眉盯她,“……求你。”
結果裴枝像是得了多大趣,騰出另一隻手勾著沈聽擇的脖子和他接吻,手上動作卻是一點也沒停。在長久的,快吻到窒息的時候,兩人才脖頸交錯,都喘著氣,平復呼吸。
裴枝是缺氧,沈聽擇是爽的。
出浴室沒多久,外賣也踩著配送時間到。兩人是真餓了,誰也沒說話,只管吃飯。
一頓茶足飯飽後,裴枝拿了沈聽擇的黑t套上,下面搭一條自己的短褲。沈聽擇又是一身簡單的全黑,乾淨利落,但還是帥得很可以。
下樓的時候他撥了一個電話,裴枝靠在電梯轎壁上,聽見他說什麼要提輛車。犯困的大腦突然清醒了點,因為她想起了那輛被她撞報廢的庫裡南。
還有一輛邁凱倫。
等沈聽擇掛了電話,她遲疑地問:“之前那輛邁凱倫……是誰的?”
沈聽擇的車大多在北江,南城這裡只有一輛庫裡南。
“周渡的。”
裴枝哦了聲,沒再作聲。
到了4s店,沈聽擇辦完一系列手續,提了輛賓利。
車最後停在公墓外,這是當年沈聽擇綜合比較後幫她選的。
環境好,風水好。
自從裴枝去美國讀書後,她就沒來過。一來一回的機票實在太貴,她也沒有時間耗,再想奶奶的時候,哭一場也就過去了。
下午三點的陽光溫和又刺眼,裴枝蹲下`身,看著墓碑上紀翠嵐的照片,鼻子有點酸,但沒哭,她是笑著的,“奶奶,我來看你了,好久不見……我好想你。”
風吹著墓前的野草,裴枝自顧自地說著話,告訴紀翠嵐自己去了美國讀書,見到了很漂亮的風光,也認識了很優秀的人。
“還有一個很愛我的男朋友。”
沈聽擇彎腰把買的一束白菊放在墓前,叫了聲奶奶。
後來裴枝說累了,撐著膝蓋站起身,看向沈聽擇,“我們走吧。”
剛要轉身,她的手腕卻被沈聽擇拉住。不明所以地側頭,就看見沈聽擇站在最後一抹夕陽裡,揹著光,一手拉她,一手插在褲兜裡。
他用了點力,把她拉進懷裡,然後褲兜裡的手動了下。沒等裴枝看清楚,一枚素戒就已經套牢在她右手無名指。
本該冰涼的金屬觸感生生被口袋捂熱,從指節一點一點傳到心臟。
裴枝低頭看了看戒指,她知道這應該就是凱莉說的那枚戒指,又抬眼看向沈聽擇,問:“沈聽擇,你是在跟我求婚嗎?”
沈聽擇的目光始終沒從她被戴戒指的手上離開,笑得懶洋洋的,“求婚怎麼也得跪一個吧?”
言下之意,這不是求婚。
“那你什麼意思?”
沈聽擇沒急著答,他牽起她那隻手,十指緊扣,帶她走兩步在紀翠嵐的墓前站定,收了所有痞氣,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意思就是,今天在奶奶這兒,給奶奶一個保證,也讓奶奶做個見證。”
“保證以後我會疼她孫女一輩子,誰要想動她孫女一下,得先踩著我這條命過去。”
頓了頓,他轉向裴枝,“而你,會是我唯一的結婚物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