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私奔
夜幕降臨的時候, 轟鳴聲隱隱躁動起來。
凱莉抱臂倚著車身,看向不遠處從半分鐘前吻到一塊兒的兩人。
他們之間隔著一段距離,她不知道沈聽擇說了什麼, 只能看見裴枝側頭, 沒好氣地瞪他,嗔他,但話說一半就被沈聽擇捏著下巴低頭吻住了。從淺嘗輒止,到裴枝主動抬手攬他的脖子, 晚風作陪,他們旁若無人地接了一個很纏綿的吻。
直到周圍有人見怪不怪地發出起鬨, 沈聽擇微喘著氣把裴枝放開,裴枝靠他懷裡, 說了一句什麼還是聽不見, 凱莉卻借那片夜色看清了沈聽擇慢慢變紅的耳根。
凱莉心頭咯噔一下, 睜大眼睛,連這場旁觀都變得焦灼。
那是她連意/淫都不敢想的沈聽擇。很陌生, 又讓人心癢得快要死掉。
她想起第一次對沈聽擇動心思,是在校籃球賽上。
那時候沈聽擇剛插班進來, 本來輪不到他, 但誰知前鋒臨陣受了傷,他就算替補上了場。凱莉記得清楚, 那天倫敦是個豔陽天, 沈聽擇穿著黑色球服, 薄而有力的肌肉,在一眾身高體壯的校隊面前, 該死的遊刃有餘, 打起球也狠, 最後還貢獻了一場逆風翻盤的絕殺局。
籃球場陽光暴烈,沈聽擇大汗淋漓,他仰頭敬天,笑得不可一世。
那一刻,她覺得這個男人是真帥。
風馳電掣的下一秒,她忍不住屏住呼吸,看著一排車燈掃過,引擎聲浪呼嘯而過。沈聽擇不出意料地衝在了第一個,輕而易舉地和其他人甩開一段距離,他還在加速,黑色短袖被勁風掐出寬肩窄腰,身體向前伏著,繃成一道鋒利的弧線,油門轟響的聲音割裂夜色。
裴枝。
裴枝見狀收起手機微微站直,客套地笑了下回握,“你好,裴枝。”
不遠處沈聽擇一條腿已經跨上他那輛川崎,另一側限量版球鞋踩著地,臂間抱著頭盔,那條鎖骨鏈重新戴回了脖子。因旁邊朋友的話勾著淡笑,沒幾秒他意有所感地偏過頭,和裴枝對上眼,然後笑意變得張揚,兩指併攏,抬起在眉梢點了兩下,又落到心口位置。
始作俑者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凱莉的自信在這一刻彷彿被打壓到了最低值。說不清是哪種心思驅使,她朝裴枝走了過去。同一時間裴枝聽聞腳步聲抬起頭,兩人的視線撞在一起。
凱莉見狀聳肩說一句anyy,壓一把被風掀起的衣襬,說:“我不清楚沈聽擇怎麼向你介紹我的,是同學,還是求愛者,無所謂。因為我確實對他有意思,不管談一場還是睡一覺,都算我賺。說句難聽的,他這種男人,扇我一巴掌我都能有慾望,這三年但凡他放出一點想跟誰談戀愛的訊號,我都願意拋掉向來只等別人追的驕傲去追他。”
山風吹走夏夜的燥,很舒服,裴枝懶洋洋地嗯一聲。
凱莉走到裴枝身旁停下,和她並肩往後靠著,“聽許轍說,你就是擇的女朋友。”
裴枝依舊沉默著。
再後來她找許轍旁敲側聽,才知道沈聽擇原來被人甩過,也機緣巧合看到了他紋在肩後的那個名字——
那個活在隱晦裡的名字和眼前的女人重合起來,凱莉瞥一眼在和許轍說話的沈聽擇,又轉向這會兒獨自靠在路邊圍欄上的裴枝。
意思昭然若揭。
不止那張臉,劃過鎖骨的每一滴汗都性感。
紅唇被吻得有點花了,她卻不以為意,低頭在看手機,螢幕透一點微弱光線,背後是蟄伏在昏沉夜色中的遠山。明暗之間,是她更顯冷淡的眉眼。長髮被風吹得輕揚,她伸手捋一把,肩頸的點點暗紅就在下一秒窺以見光。深淺不一的,像要無聲昭告她不久之前經歷過什麼。
他們這種比賽就是圖個爽,環山繞一圈,沒人正兒八經地計時,也沒規定路線,誰先回來算誰贏。一幫人轉眼消失在彎道,夜重新靜了下來,只剩風在流連。凱莉向後撐著欄杆,側額看向裴枝,接著之前的話題,“我還聽說,你們分了三年。”
他喝最烈的酒,抽最兇的煙,有輛川崎h2,開起來不要命,卻從來不泡送到眼前的妞,把所有示好都殘忍地拒絕在了界線之外。
裴枝也收回視線,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但長久地沒給回應。
裴枝的心跳如他所願地狠狠漏了一拍,恍惚回到那年。他輕狂恣意,逆著明亮的光,和她打了一個永遠不會輸的賭。
也是那天之後,凱莉真正認清了沈聽擇這個人。
“嗨,我是kelly。”她伸出一隻手。
“結果呢,他連角逐的機會都沒給過我們。”凱莉說著說著笑,也不知道在笑誰,“可他越是這樣,我就對那個把他甩了的前女友越好奇。”
裴枝的情緒終於在聽到“把他甩了”四個字後有了壓抑的波動,她抬眸,靜默望山,過一會兒才出聲:“是啊,他前女友是真他媽的混蛋。”
她差一點就把沈聽擇真的弄丟了。
凱莉聞言笑得更歡,默了一瞬歪頭看向遠遠出現的光亮,是沈聽擇他們回來了。她揚起下巴點了點自己那輛機車問裴枝:“會玩嗎?”
裴枝反應兩秒她的意思,不置可否地反問:“會又怎樣?”
“我們倆來比一場?”
輪胎摩攃的聲音一點點逼近耳畔,裴枝看著沈聽擇停穩在離她幾米之外,摘下頭盔,頭微晃,抓了把微溼的碎髮,然後緩緩往這邊走。
她應下,“行啊。”
凱莉見她答應也沒多驚訝,朝沈聽擇吹了個流氓哨,“擇,借你女朋友用用啊。”
沈聽擇皺眉,“幹什麼?”
又看一眼裴枝,發現她已經扯了腰間裝飾用的蝴蝶結,用牙齒輕咬著,抬手捋著自己披散的頭髮,從容地紮起,然後她悠悠開口:“你車借我用一下。”
沈聽擇像是意識到了她們要幹嘛,不認同地搖頭,“別鬧……”
裴枝知道沈聽擇的擔心,笑著去勾他的手指,“不會有事,我保證。”
裴枝和凱莉的這一場比賽瞬間成了今晚的焦點。
男人的口哨聲此起彼伏,感覺比他們自個兒競速還要刺激,甚至還有人已經開始下賭誰輸誰贏。
這回連一旁的許轍都皺眉,他看著這會兒跨坐在川崎上的裴枝,她仰頸,手指從額頭滑過,將頭髮盡數收進頭盔裡,緊接著“咔嗒”一聲扣緊。
“你就由著她去?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許轍問。還有一句話他沒說,一不小心是有可能出人命的。
川崎屬於頂級重機,配置極高,開起來更爽,但也意味著更危險。
沈聽擇目光很沉地盯著,笑得無奈:“我能怎麼辦?這是她的自由,我總不能綁著她。”
凱莉是輛杜卡迪,白色機身,線條利落乾淨,反著一點周圍的燈光。她早就整裝待發,還有閒心嚼著口香糖,瞥一眼旁邊的裴枝,打趣道:“說真的,行不行啊你,我可不想出了事被沈聽擇搞死啊。”
裴枝連眼神都懶得給,她目視著前方,夜已經深了,能看見的只有連綿的黢黑山脈,可刺眼的車前燈又硬生生將這片荒色撕裂一道口子,光照進去,她清晰地感知著心底被埋藏太久的東西在一點點破碎。
有人自作主張充當起裁判,一聲令下,裴枝擰著油門的手指瞬間收緊,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輛川崎就如衝破牢籠的野獸衝了出去,眾人的驚呼被拋在耳後,髮梢被風吹得揚起,一路的風景也全都被虛化成了簡單的線條。可她還在加速,杜卡迪被狠狠甩在了後面,再也沒有反超的可能。
那一刻,山前有路,山後有光。
世界都好像安靜了。
裴枝知道遲來的釋懷終於在這場來去無聲的風中降臨,世俗縛之於她的那些惡意也好,過去三年咬牙熬過的那些痛苦也罷,都不重要了。
她從滿目瘡痍中走過,翻山越嶺,以生之名,在二十二歲的年紀放過了曾經的自己,和過去徹底揮手告別。
從今往後,她是裴枝。
是隻屬於沈聽擇的裴枝。
比賽結束得毫無懸念,凱莉被甩了整整一千米,到後半段路,她連川崎的車尾都看不見了。等她開回起始點的時候,遠遠就看見裴枝坐在川崎上,一條腿撐地,嘴裡吹著泡泡糖,模樣懶散至極,明顯一副久等的模樣。
而在她剎車停下的那一秒,裴枝突然伸手指了她一下,然後就著抬起來的那隻手,慢條斯理地從高昂的脖頸間劃過。眼尾上挑,笑得無比囂張。
周圍短暫的懵逼後,男生們爆發出一陣比見證裴枝獲勝還要熱烈的躁動。
因為他們都認出了那是割喉禮。
是對loser絕對的挑釁。
許轍反應過來後直接飆出一句我靠,側眸看了眼沈聽擇問:“裴枝路子這麼野?”
沈聽擇單手插兜倚在裴枝先前站的地方,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他看見裴枝比誰都傲的側臉,然後在她偏頭看過來,兩人默契對視的那幾秒裡,他讀懂了裴枝眼裡的意思——
男朋友,跟你學的。
他低低地笑出聲,拖腔帶調地回許轍一句是啊。
中文夾著英語的議論經久不息,大有越演越烈的趨勢,但裴枝置若罔。她從機車上翻下來,把頭髮重新散開,走到凱莉面前,一副完完全全的勝利者姿態,笑得高傲:“服不服?”
凱莉知道裴枝是在回答她之前問的那句“行不行啊你”。
她就這麼直直地看著裴枝好一會兒,心裡那點嫉妒和不甘頓時煙消雲散。
服了,心服口服的那種。
她算是看明白了。
裴枝和沈聽擇這兩人,天生絕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