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用了早膳後, 其他四人告辭離開,一場刺殺並沒有在他們心中引起任何波瀾。

宮外,祁王府。

“你說昨天皇帝帶那個賤人出宮去了?”

“是的, 聽說是因為皇后受傷已經痊癒, 陛下就帶去散心了, 似乎還有長公主和駙馬, 幾人在天奉山獵場裡呆了一天一夜,真是好不愜意。”春和彙報道。

“真是該死!”方絮使勁扔了手裡的茶杯,“那個賤人, 他到底是怎麼蠱惑的陛下,竟讓陛下為他做到此種地步!”

他在宮裡四年, 蕭吾泠對他也好, 但是僅限於賞他東西,從未帶他出去遊玩過, 每年冬天去行宮,蕭吾泠也是半天不見人,更別說陪著他遊玩,到了這個賤人那裡, 竟是連政務都不管了, 專門抽出時間陪他!

同樣是失去了孕子的能力, 憑什麼沈琉墨就那麼好命,他卻連蕭吾儻的人影都見不到。

“早知他們出宮去獵場,就該讓飛龍衛去施展一下手腳。”最好再給沈琉墨來上一刀才好。

春和聽聞此言, 道, “其實, 陛下他們回宮之時遇刺了。”

“遇刺?陛下受傷了?!”

沈琉墨用寬大袍袖捂住臉,手指用了抓在枕頭上。蕭吾泠平日裡一本正經,細說還有幾分冷漠,可到了榻上就像變了個人一般,惡趣味來了,不管沈琉墨如何求饒也不願放過,沈琉墨只好躺平任他欺負。

“按察使可回信了?”方絮忽然想到。

忍不過撈過沈琉墨,把人抱到自己大腿上雙臂環住,“墨兒……”

“還未曾回信,奴婢催一催?”

好在大白天的蕭吾泠不好太過火,抹完藥後就起了身。

“奴婢明白。”

活了二十多年,蕭吾泠從未像現在這般,感覺度日如年,明明有夫郎,明明夫郎就在自己懷裡,他卻不敢碰,也不能碰。

青天白日,衣裳穿的整齊,唯有褻褲被褪了下來,露出一雙又長又白的腿。

“恢復的很好,約莫再有兩日就能好了。”

“其實臣沒事,上次是受涼了,不關陛下的事,而且我們可以在被子裡面。”沈琉墨躲避著他的親吻,漂亮的眸子裡始終帶著點點晶瑩的光亮,蕭吾泠實在忍不住了。

收到方絮讓人送進宮的平安符之時,沈琉墨正被蕭吾泠按在榻上塗藥。

頭髮有些凌亂粘在臉頰上,面頰微紅,沈琉墨背過去穿上褻褲,“明日臣自己塗藥。”

“此事交給你去辦,就說本正君聽聞皇后殿下受驚,特意前往福山寺虔誠祈福,專門為殿下求來的。”

這話春和沒敢說,她道,“不過刺殺的人數眾多,據說場面十分血腥,皇后這樣膽小的人,想必要嚇破膽了吧。”

“那朕……”蕭吾泠差點說他留下來。他不能留下來,再胡鬧下去就要擦槍走火了。

沈琉墨難受,他心裡才會舒坦。

“嗯?”沈琉墨扶著他肩膀,仍舊有幾分赧然,垂首斂眸,蕭吾泠湊過去吻他的唇,“墨兒快快好吧,朕忍不了了……”

突然被放開,沈琉墨恍然若失,下意識就要倚靠在蕭吾泠身邊,後者還是沒捨得把人推開,最後只能道,“墨兒隨朕一同去?”

這次不是沈琉墨先受不了,是蕭吾泠先受不了。

“好,你自己塗。”反正昨日也是這樣說的,蕭吾泠如是想。

“臣不去。”沈琉墨抱住蕭吾泠的腰,失落道,“後宮不得干政。”

上次明明沒怎麼做,第二日沈琉墨就病得那般嚴重,保險起見還是要多等幾個月。

沈琉墨沒說話,等到蕭吾泠離他遠些的時候才鬆了口氣坐起來。

先前沈重棠聯絡按察使左琮,說想讓他的庶妹嫁進王府,左琮只說考慮考慮,這都幾天了難不成還沒考慮清楚。

沉悶的聲音逗笑了沈琉墨,他忍著羞意和蕭吾泠額頭相抵,“陛下想的話,等晚上。”

他用力摟住沈琉墨纖細的腰身,隨後含住柔軟的雙唇不住廝磨纏綿。沈琉墨呆了一瞬,攬上男人的脖頸,微微啟唇迎合。

“嚇死他才好。”方絮竊笑一聲,“從前懲治個下人都能將他嚇個半死,這一下見那麼多屍體,可不得嚇破了膽,最好夜夜夢魘才好。”

可走,他又不能就這般走了。

“那那個賤人呢?若是傷口剛好就又被刺傷可就好笑了。”

“皇后也無事。”不但沒事,反而被護得好好的, 連根頭髮絲都沒傷到。

他僵著身子把沈琉墨抱下去,看著沈琉墨紅腫泛著水光的唇瓣,後退了一步,站起身捋了下衣衫。

“故意的?”蕭吾泠猛地湊過去輕輕啄吻他的唇角,“別說你有傷,就是沒有傷,朕現在也不會碰你。”

主僕倆相視一笑。

他只是喜歡沈琉墨的反應,每次看到沈琉墨臉色慢慢變紅,眼神亂飄不敢看他,他就覺得什麼煩心事也沒有了。

不知安排刺殺之人是誰,派出的人如此廢物,竟連沈琉墨這種人都傷不了。

“朕想起還有政事尚未處理,先回宣政殿一趟。”

方絮擺手,逼急了反而適得其反,雖然著急,但有些事也急不得。

重生之時還是冷漠淡然的模樣,這才過了多久,竟覺得再也離不開懷裡這人了。

春和也忍不住勾起唇角,“聽說福山寺的祈福十分靈驗,您何不送一張平安符給皇后壓壓驚。”

自打出宮,多日不見沈琉墨,沒辦法給他找不自在,方絮只覺得手癢。

“並未。”

“朕處理完政事保證回來。”

沈琉墨緩了一會兒,才從蕭吾泠身上抬起頭來,神情怏怏不樂,他不知怎的,從狩獵場回來就格外依賴蕭吾泠。

“陛下快去吧。”

“朕中午就回來,很快。”蕭吾泠摸了摸沈琉墨耳朵,被沈琉墨纏了會兒,他真不願走了。

“嗯。”沈琉墨鬆開他,一改剛才沉悶依戀的模樣,“快去吧,臣等陛下用午膳。”

蕭吾泠又摸摸他的長髮,不情不願走了。

“殿下,外頭有祁正君送來的東西。”

“誰?”

“祁正君。”阿七臉色難看,方絮能送什麼東西來。

能送到中宮的東西都是經過細緻檢查的,沈琉墨沉吟片刻,讓人呈了上來。

一個被錦帕蓋住的托盤很快被人端來,沈琉墨示意阿七掀開帕子,入目是一張平安符。

“殿下,他這是什麼意思?”好端端的,為何要送平安符。

皇帝遇刺是大事,所以蕭吾泠第一時間封鎖了訊息,因而知道的人不多。阿七也不知他們遇刺,自然不知方絮送平安符是何用意。

沈琉墨拿起平安符仔細看看,阿七忙阻攔,“殿下!萬一有毒……”

“不會。”沈琉墨失笑道,“他還沒有那般大膽。”

應該是純粹聽說他遇刺,特地來看笑話的。

“祁正君如此關心本宮,本宮自然也不能失禮。”沈琉墨眼神一轉,“阿七,送祁正君一對如意金鎖,想必他日後應該能用上。”

方絮生不了孩子,用上也是送給別人家的孩子,阿七偷笑,這個禮物相信祁正君一定會滿意的。

不管方絮收到東西是否大發雷霆,沈琉墨總歸是十分安逸。他躺在軟榻上,百無聊賴看著話本。

來來去去都是那些故事,頗為無趣。

放下話本正要閉眼假寐,一聲通傳又打斷了他,說是陛下讓人送了荔枝來。

這個時節荔枝剛剛上市,京城不產荔枝,是嶺南那邊八百里加急送來的,途中跑死了好幾匹馬,就是這樣到達京城也只剩寥寥,許多都爛掉了。

“您先嚐嘗,若是喜歡,陛下說了,再讓人您送。”

“好,有勞公公。”

“奴才告退。”

送來他這兒都是最新鮮的,沈琉墨捏起一枚剝開,果肉晶瑩剔透,汁水飽滿,他喜歡甜食,對於荔枝自然也喜歡,但他不貪食,吃了幾顆就停了嘴。

用帕子擦了擦手,吃完荔枝消了幾許睏乏,沈琉墨站起身走了走。

不過只出去了一趟,就覺這宮裡實在無趣,往常日日夜夜困在這兒,在玉芙宮的時候,什麼都沒有,蕭吾泠不去,也不受人重視,那時卻不覺得無聊。

人啊,果然是由奢入儉難。

“陪本宮去玉芙宮走走吧。”沈琉墨道。

宮外,方絮得到了按察使左琮的回覆,說是他的庶妹想要和方絮當面商討一下,方絮同意了,二人約在一品閣見面。

左琮之妹名叫左玫,今年正是雙十年華,至今仍舊待字閨中不是因為她不想嫁,而是因為無人願娶。

左玫長相尚可,脾性也還可以,只是過分天真了些,貴族子弟娶當家主母專要聰明睿智的,且她還是庶出,那些人看不上。嫁給平民百姓她又不願,就一直耽誤到現在。

一見面聊了幾句,方絮對這個左玫很滿意。

有私心,卻很蠢,正好符合他的要求。

“嫁進王府,你只需要伺候好王爺,早日生下孩子,其餘事務皆不需要管,本正君便保你榮華富貴。”方絮邊打量著左玫邊道。

“我聽說王爺府裡有兩位側妃了,為何還要側妃……”左玫問,有正君也有側妃,卻還要娶,未免奇怪。

“那兩個女人是無福之人,進府幾年都沒有生下孩子,找你自然是看好你。”方絮道,“說實話,王爺是你現在的最優選擇,你年紀也到了,總不能隨便找個無名之輩嫁了,而且你嫁進來,有本正君護著,也無人能欺負你。”

“正君為何護我?”左玫茫然道,嫁進王府他們之間不就是對立關係了嗎?

方絮臉色一變,暗罵一聲蠢貨,卻不得不開口解釋,“本正君受了點傷,這輩子無緣子嗣。”

“所以你想要我的孩子?!”

“我只要你第一個孩子。”方絮示意她不要激動,“你只要能生下孩子,本正君就將他當做嫡子養大,他長大後就是世子,本正君是為自己找一個依仗,不是要你的孩子。”

左玫聞言,心裡一激動,原來如此。

那她若是能生下孩子,她的孩子就是長子,她就是王府的大功臣了,王爺必定會對她愛護有加,說不定……

“好,我同意了。”左玫爽快道。反正京城的世家公子無人願意娶她,相看了幾個都失敗了,還不如嫁給王爺呢,生個孩子而已,簡單的很。

方絮鬆了口氣,同意就好,左玫看起來不像聰明的,下次可碰不上這種任他拿捏的傻子了,越想方絮臉上的笑容越大,“那你先回去準備,一切交給本正君了。”

剛開始方絮也想直接利用王府裡現成的側妃,可那兩個女人太過不識好歹,方絮記恨上了她們,自然也就不可能合作了。

商量好後。左玫走了,一切按計劃進行。

夜晚,等蕭吾儻回來的時候,方絮專門找到了他,說左琮有個妹妹,想嫁進王府。

從前蕭吾儻向來來者不拒,方絮也沒想過他會拒絕,所以當蕭吾儻不耐煩地說不娶的時候,方絮懵了。

“府里人已經夠多,本王還打算賣掉幾個,你居然還往想往府裡送人。”

“為何?”方絮訝然,總不會蕭吾儻突然良心發現,要為他遣散後院。

是有遣散後院的意思,但不是為他。

這些年幾乎日日笙歌,毫無節制,蕭吾儻不願意承認,但確實力不從心,二來府裡這些庸脂俗粉已經激不起他任何的興趣了。

況且這麼多人,一個為他誕下孩子的都沒有。

之前哄著方絮濃情蜜意的時候,蕭吾儻騙方絮說不想其他人生下他的孩子,這當然是屁話,只是因為一直無人懷孕罷了。

他一個正常男人,自然希望多子多福,可這些人沒一個有用的,那還要他們作甚。

“本王忙著呢,沒空搭理他們。”蕭吾儻敷衍道,“總之不要往後院塞人。”

方絮怨恨地盯著蕭吾儻的背影,不想要了?

他偏不讓他如願!

“春和!”

“主子?”春和慢慢湊過去,方絮與她耳語幾句,她瞭然點頭,明白了方絮的意思。

“過幾日再傳,免得王爺起疑。”

“是。”

——

最近京城有個傳言不脛而走,說的是按察使左琮有個庶妹乃多子的命格。

若只是一般多子命格,自然不會成為京中傳言,可這是福山寺主持親自批的命格,且直言此女是百年難得的易孕多子。

這就有些正中某些人下懷了。

福山寺是京城有名的寺廟,不少京中貴婦紛紛去還願,福山寺主持更是得道的高僧,批的命格幾乎從未出錯過,所以左玫的命格一出,才會在京城引起波瀾。

傳言自然出自方絮之口,他幾年前曾對福山寺主持有恩,便以恩情換了左玫的假命格。

他的目的在於讓蕭吾儻主動出手把左玫納進府裡,但有一件事他顯然沒有想到。

上頭蕭吾泠這個皇帝都沒有孩子,有這樣命格的女子自然是要先送進宮裡的。左琮一聽說自家妹子命中多子,幾乎立刻就往宮裡報了這個訊息。

陛下不願納妃,皇后又聽說傷了身子不能有孕,陛下總要有皇子吧?

他妹子正好啊!

能生,多子,而且是個庶出,也不需要什麼名分,送進宮裡當個暖床丫鬟也好,只要生下唯一的皇子,他就是下一任皇帝的舅舅了。

左琮越想越覺得可行,全然忘了答應沈重棠的事。

上朝時,有官員提起左玫。

“福山寺主持親自批的命格,斷不能有假啊陛下,這般多子的女子,就該入宮為陛下開枝散葉。”

蕭吾泠臉色陰沉,垂著眸子盯著方才進言的大臣。

“梁大人似乎將朕說的話當成了耳邊風。”“陛下……”大理寺少卿梁誨聽到蕭吾泠陰冷的語調,忍不住抖了兩抖。

“梁大人既然聽不懂朕的話。”蕭吾泠嗓音冷冽,面色沉鬱,“來人,將梁大人的耳朵給朕割了拿去餵狗,日後梁大人必定能聽懂了。”

“陛下!”梁誨大駭,俯首磕頭,一張老臉驚得發白。

侍衛很快將求饒的梁誨拖了下去,滿殿的大臣皆是戰戰兢兢。

陛下許久不曾當庭發怒,倒是讓他們忘了這個高位上坐著的人,是從戰場上廝殺出來的煞神了。

這幾個月的好脾氣,彷彿都是錯覺。

左琮嚇得哆哆嗦嗦,恨不能把自己挖個洞藏起來,蕭吾泠這一番動靜徹底打碎了他的白日夢,他不由慶幸,幸虧沒有做這個出頭鳥。

“左大人,聽聞你家中的庶妹多子?”蕭吾泠冷笑一聲。

突然被點名,左琮嚇得一抖,忙伏跪在地上,“回陛下,都是傳言,臣的庶妹是否多子臣不知,不過她已經許了人家了。”

左琮只想快點繞過這件事,左玫進宮是不可能的,還是抱緊祁王這條大腿吧。

“哦?”蕭吾泠挑眉,“許給誰了?朕倒是不知誰有那個好命。”

“回陛下,臣的庶妹,與,與祁王爺兩情相悅,臣已經和祁正君商談婚事了。”

“如此甚好。”蕭吾泠居高臨下看了眼臺下的蕭吾儻,目露嘲弄,“老四,看來這福氣是你的了。”

“……臣弟與玫兒相識已久,並不知她命格如此,若是早知道,便進獻給陛下。”蕭吾儻拼命捏緊拳頭才壓下心裡湧出的怒意。

方絮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不必。”蕭吾泠無所謂道,“只是祁正君怕是該有意見了,回去好好哄哄吧,退朝!”

說罷,蕭吾泠率先走了。

蕭吾儻低著頭等人都散了,重重吐出一口氣。

他憋了一肚子氣,回府就給了方絮一巴掌。

“你這個不成一事的廢物!”

“你打我?”方絮捂著臉不可思議的看著蕭吾儻。

“打的就是你這個賤人!”蕭吾儻還想再給他一巴掌,“你知不知道你幹了什麼好事!”

“什麼?”

“今日朝上,大理寺少卿梁大人想將左玫送給狗皇帝,狗皇帝不要,左琮那個混賬東西便說左玫與本王兩情相悅,本王問問你,本王何時與左玫兩情相悅!”

蕭吾儻氣急,真想掐死他,“是不是你在背後搗的鬼!這般拙劣的伎倆也敢拿到檯面上來賣弄,也不嫌丟人!”

“為何要把左玫送給皇帝?”方絮被他狂罵一通,一時怔然。

“多子的命格,不送給皇帝送給誰?”蕭吾儻嗤了一聲,又見方絮失魂落魄的模樣,到底是自己夫郎,他也沒再追究,“這次就暫且作罷,下次你再敢揹著本王做這種事,本王定不饒你!”說罷,蕭吾儻負手離開,方絮久久回不過神。

他捂著臉只是慶幸,今日來找蕭吾儻沒帶任何人,便無人看到蕭吾儻打他,方絮慢慢走回去了。

隔天,收到沈琉墨送來的“回禮”,方絮氣得快要發瘋,他狠狠發了一通火後才安靜下來,暗想沈琉墨是何用意,以為送如意金鎖給他就能羞辱到他了嗎,他已經找好了孩子的生母,沈琉墨卻不知從哪裡能弄一個蕭吾泠的孩子抱來養。

雖然心裡有種隱隱的不安感,但方絮還是一貫得意,沒再去細想。

過程有些曲折,還捱了一巴掌,好在對於方絮來說,他的目的最終還是達到了,左玫將在六月份被抬入王府。

五月中旬,天氣開始炎熱起來,盛暑即將到來。

人們褪去春日的外衫,換上清涼的夏裝。

“殿下,您得多穿些,現在才早上,天氣還很涼。”阿七勸道,這幾天可能是天熱的原因,沈琉墨吃不好睡不好,隱隱的還有幾分不知由來的煩悶。

他昨日就想穿少一點,阿七不讓他穿,蕭吾泠同樣不同意。

“可是本宮不冷。”沈琉墨剛睡醒,嗓音還有些沙啞。

“殿下,您不能受風的,陛下待會兒下朝過來看到您外頭只套一件紗衣,肯定要生氣的,而且外面現在不熱,等中午殿下再換也不遲。”

自從對蕭吾泠改觀後,阿七對蕭吾泠的話唯命是從,他得了蕭吾泠的命令,好聲好氣地勸著,沈琉墨才不情不願套了件綢子外衫。

起身嘆了口氣,只覺心裡悶得很。

不是具體針對誰,就是看到什麼都覺得不快,且什麼事也不想做。

見他好好起床,阿七終於鬆了口氣,跟著去伺候他洗漱。

“月中了,殿下是否要檢視一下賬目,也好對後半月的開銷有所掌握。”阿七如往常一般建議道,這是應有的流程,若是以前沈琉墨也就看了,但是今日他竟然生了幾分不悅來。

不想看。

“拿來吧。”沈琉墨坐在桌前,外頭兩位嬤嬤先進來彙報了大大小小的事務,又商討了幾件事,讓沈琉墨拿主意,最後才呈上賬本。

“這月開銷少,後半月足足的。”其實中宮近來每個月例銀都足足的,只是這月狩獵回來,蕭吾泠又賞了好些東西,比之前幾個月,更顯得富足。

到底是忍著看完了賬本,沈琉墨把賬本一合,“兩位嬤嬤看著安排吧,你們做事本宮放心。”

“是,那老奴就照從前的慣例安排了。”

“嗯。”

許嬤嬤多看了他兩眼,兩位嬤嬤告辭離開後,她跟旁邊的方嬤嬤道,“殿下今日似乎心情不佳,眉頭緊鎖著。”

“天氣熱了,主子心生煩悶亦情有可原。”方嬤嬤道。

“不對,以我對殿下的瞭解,殿下不是會因為天氣熱了就煩悶的人。”沈琉墨懼寒不懼熱,這可是她早早就瞭解了的,就連內務府給沈琉墨做的夏裝,都比尋常規制多加了一層罩衫。

“這我就不知了。”方嬤嬤只管做好分內之事,許嬤嬤對上她那張嚴肅的臉,也不再說了,只是仍舊想不通。

喝了杯溫水心裡總算舒坦些,沈琉墨等著蕭吾泠一同來用早膳,左等右等,蕭吾泠不來,沈琉墨不耐煩了。

“陛下怎麼還不來?”

“殿下,現在才辰時,陛下還在上朝呢。”阿七疑惑,他們殿下今日究竟是怎麼了。

辰時,沈琉墨以為現在都要巳時末了,怎的才辰時,他忍不住站了起來,“本宮出去走走。”

外頭天朗氣清,說不定心情還能好些。

“今日有太醫來請平安脈嗎?”沈琉墨慢悠悠走著,問道身後的阿七。

“今日張太醫在,應該是張太醫來請平安脈。”

“那正好。”沈琉墨心想,這幾日心情實在是差,三日前剛診了脈,無甚大事,便想讓張津易看看。

如今處處順心,只除了還有幾個心事不曾說出來,可心事由來已久,不可能這幾日才讓他心生躁意。

往御花園走去,快要五月末,御花園的景緻十分漂亮,各色的花都開了,簇擁在枝頭爭妍鬥豔。

沈琉墨不太喜歡過分豔麗的花,腦海中回憶起阿綾栽種的那顆繡球來。

“阿七,我們去一趟絳雪閣。”

“阿綾那丫頭這幾天種了幾顆小的盆栽繡球,殿下若是喜歡,奴婢叫她侍弄好了搬來,她肯定十分高興。”

“好。”沈琉墨應著,心裡鬆快了些。

絳雪閣這棵繡球樹依舊開的爛漫,整個院子唯有這一樹,枝繁葉茂的,快要開到屋簷上去。

不知怎的,這景依舊讓他有些熟悉,不是夢裡曾經發生過一般,而是有些恍惚的熟悉。

這景平淡雅緻,好像他曾經見過許多次繁茂的繡球樹一樣,可沈琉墨回想了許久,確實是未曾見過。

下了朝的蕭吾泠去了長樂宮未見到人,又往絳雪閣找,果真見到沈琉墨站在院中。

“墨兒,早膳未用,跑到這兒來作甚?”

“陛下?”蕭吾泠的聲音打斷了沈琉墨的沉思,“有些無聊,遂出來走走。”

“先回去用膳。”蕭吾泠執起他的手,“肚子不餓嗎,就出來亂跑。”

“還好。”沈琉墨隨他牽著。

用膳期間,沈琉墨與蕭吾泠說了他這幾日的情況,“也不知怎的,就是覺得不舒服,總想長吁短嘆幾聲才好。”

“許是無聊了。”蕭吾泠道,他日日不得閒,也無法時常帶沈琉墨出宮去,“不如這樣,皇姐尚在京城,讓她來陪你幾日。”

“不必麻煩皇姐。”沈琉墨搖頭,蕭明裳回京一趟,也有自己的事,宗族那些長輩,總要去見見的,哪裡有空來陪他。

況且他其實也不是無聊,知道他整日無事可幹,宮裡不少丫鬟侍從都給了提供了許多解悶的東西,心中鬱結還是無法排解。

就像看著蕭吾泠這張臉,分明還是冷硬俊朗的模樣,沈琉墨卻不想看了。

“陛下去忙吧,臣自己待會兒。”

“等太醫診完脈朕再走。”蕭吾泠敏銳地覺察到沈琉墨躲避他的目光,垂著腦袋不知在想什麼,“墨兒,這幾日發生什麼事了嗎?”

難道他不在的時候,誰曾惹他的皇后生氣了?

“未曾,這幾日無事發生。”沈琉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蕭吾泠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那墨兒是怎麼了。”手指被男人握在手裡細細把玩,沈琉墨抿唇。

蕭吾泠手心太熱了,握著他不舒服,正想抽出來,張津易姍姍來遲。

“見過陛下,皇后殿下。”

“不必多禮。”

張津易打眼一看二人,感覺似乎有事發生。

“臣先為殿下診脈。”張津易拿出脈枕道,沈琉墨點頭,手腕搭了上去。

診脈需要安靜,一時無人言語,張津易眉頭時而皺起,時而舒展,看的蕭吾泠面容冷峻,“墨兒身子可是怎麼了?”

張津易不答話,只搖搖頭,“殿下,換一隻手。”

沈琉墨又換了左手,張津易三指併攏輕輕搭在脈搏上,時而稍稍用力一探,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張津易才收回手,眉頭一挑看了蕭吾泠一眼。

“究竟是怎麼回事?”蕭吾泠冷聲道,趁著他還沒發火,張津易趕緊道,“臣恭喜陛下。”

真夠厲害的,又是一次就中,張津易腹誹道。

此話一出,蕭吾泠與沈琉墨對視一眼,二人皆是心中一驚,沈琉墨心臟猛地加快,蕭吾泠用力握住了沈琉墨的手腕,“墨兒可是……”

“嗯。”張津易笑道,“殿下有身孕了,只是時日尚淺,一時診斷不出,臣也是細細探脈才敢確定。”

難以抑制心中的激動,蕭吾泠不顧還有外人在,一把摟住尚未反應過來的人,在其額頭重重親了下,“墨兒,你聽到沒有,你有身孕了。”

“嗯……”沈琉墨還沒從衝擊中緩過神來,他悄悄摸了摸小腹,這裡居然又有一個孩子了。

蕭吾泠龍顏大悅,差點要喜極而泣。

“好,太好了,朕有太子了,墨兒,朕有太子了。墨兒你真是……”

頭一次有孩子,男人沉浸在喜悅中,摟緊懷中人有些口不擇言,他沒想到沈琉墨能這麼快有孕。

“傳朕旨意,皇后有孕,大赦天下,免除三年賦稅徭役,天下百姓,與朕同樂!”

“那臣呢?”沈琉墨回過神來,在男人懷裡小聲道,蕭吾泠聽到他的說話聲,抑制著心中的激動,“墨兒是大功臣,朕都是你的,墨兒你想要什麼,朕通通滿足你。”

不免被他的喜悅所感染,沈琉墨剛要開口,就察覺到旁邊一道戲謔的目光,話鋒一轉。

“陛下,還是先封賞張太醫吧,沒有張太醫,臣如今還在病榻纏綿。更別說懷有子嗣了。”

“墨兒說的極是。”

看戲看的正興起,沒想到這二人能將話頭對準他,張津易連忙收起面上的嬉皮笑臉,恭敬道,“這都是臣應該做的,臣不敢討賞。”

“不,墨兒能有今日,確實要多虧了你,還有太醫院的上上下下。”年前沈琉墨的身子實在不好,現在面容紅潤,一看就比之前大好,這都是張津易以及太醫院的功勞。

“你有何要求儘管說,只要朕能滿足的都會盡力滿足你,為你和柳愛卿賜婚也無不可。”

張津易難得臉色一紅,乾咳一聲正色道,“這就不必了陛下,臣請求陛下擴充太醫院的藥房,現在的藥房實在太小,活動不開。”

“行。”蕭吾泠乾脆的答應道,“還有什麼要求?”

這人似乎是真心要賞他,張津易心想,那就趁著高興多討些好處。

“臣聽說,陛下的私庫有不少品相極好的藥材,可否送臣幾顆。”

蕭吾泠倒是不知道他有什麼藥材,直接揮手招來徐福,“你帶張太醫去找吧。”

張津易聞言十分高興,“臣多謝陛下!”蕭吾泠擺擺手,張津易趕忙退下,不在這裡礙眼。

人都走了,蕭吾泠終於不再壓抑自己,他把下巴搭在沈琉墨的肩上,“墨兒真厲害。”

他們一定足夠契合,才能讓沈琉墨這麼快就有了身孕。

蕭吾泠快到而立之年,也時常奢望能有個孩子承歡膝下。前世他不敢想,今生顧忌著沈琉墨的身子,一直表現出不注重子嗣的模樣,實際他很喜歡孩子,有時也會想,若是前世沈琉墨就有了他的孩子,是不是一切的結果都會不一樣。

一個溫柔漂亮的夫郎,一個乖巧可愛的孩子,不知道別人如何,蕭吾泠心底深處是極為渴望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