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仇嶸剛一進屋，腳邊就蹭過來了只貓咪，他僵在原地，一時不敢動作。

晏凌從門口的布藝籃筐裡取了雙鞋套給他，俯身撈走了粘人的小布偶貓。

晏總帶仇嶸來的是一家別墅貓咖，老闆娘晏梓珏，也就是那位用軟尺逗貓的短髮女士，是晏凌的小姨。

人過四十，看起來一點都不顯老，身上有著成熟女性的知性與優雅。

在“咪咪喵喵”的叫聲裡，仇嶸遲疑地向一直盯著他看的晏梓珏問好。

晏梓珏捋了把耳邊的碎髮，像是完成了掃描，點點頭評價道：“身材比例不錯。”

仇嶸：“……”

“晏女士的本職工作是服裝設計師。”晏凌解釋道，“這家貓咖是她的副業。”

“倒貼錢的那種。”晏凌補充。

“掙錢不就是用來花的。”晏梓珏回聲，她不顧貓咪們的挽留，捲起了手中的軟尺，圍聚的貓咪很快四散而去。

“按著上次你那件針織衫和褲子的尺碼，我讓她調了一批衣服過來，等會兒上去自己看著挑。”

好像有點太誇張了。

小布偶跌跌撞撞走了兩步，一個箭步，撲到了一隻打滾的狸花貓身上，兩隻毛團子很快翻滾在一起。

小滾筒粘了半天還沒把身上的毛粘乾淨，晏凌見仇嶸彆扭地反手去滾身後的毛，他接過了仇嶸手中的粘毛器，說道：“伸手。”

晏梓珏拍了拍手，道：“開始吧。”

仇嶸震撼：“……”

仇嶸躲過地上的其它毛團，精準捉住了那隻小布偶。

他抬頭看看晏凌，又看看手上突然被舉高高、滿臉疑惑的布偶，彎了彎眼睛，“嗯”了一聲。

三樓的樓梯口放著一個貓咪圖案的小籃子，裡面裝著粘毛器，進三樓前，要先把身上的毛滾一滾。

晏凌主要是帶仇嶸過來是選衣服，他見仇嶸得到晏梓珏的許可，毫不猶豫的去貓群裡撈那隻布偶，好奇道：“你喜歡布偶？”

仇嶸的視線追隨著那隻從晏凌手裡掙脫出來的布偶，說道：“這裡好像什麼品種的貓都有。”

整個三樓都是晏梓珏的工作室，裡面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布料和圖紙，見兩個人磨蹭了半天終於進來，晏梓珏指了指剛拉出來的兩個落地掛衣架，說道：“左邊是晏凌的，右邊是小仇同學的。”

“晏女士平常主要負責禮服設計。”晏凌帶著仇嶸去別墅樓上，介紹道，“她還有個愛好，是幫別人做穿衣搭配。我一年四季的衣服幾乎都是由她挑選好後直接過來取。”

又道：“自己挑脾氣好的摸，萬一被撓了概不負責。”

仇嶸：“……”

“是，這兒的貓多數都是流浪貓或者被遺棄的寵物貓。”晏梓珏見仇嶸一直盯著布偶看，說，“想摸的話可以摸。”

別墅一二層是貓咪的天下，三層以上，貓咪禁止入內。

晏凌走近，略有嫌棄地戳了一下在仇嶸懷裡撲騰的小布偶。

這就是霸道總裁嗎。

事先不知道會進貓窩，仇嶸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高領毛衣，剛才他又抱了小布偶，這會兒身上很是慘不忍睹。

仇嶸乖乖舉起雙臂，看著晏凌幫自己處理身上的貓毛，冷冽的淡香掃過鼻端，像輕柔飄落的初雪。

仇嶸：“？”

仇嶸茫然看向晏凌：“開始什麼？”

三樓的工作室是一間打通了的大平層，左手邊是晏梓珏的工作區域，右手邊則擺著幾盞大燈，牆壁上有掛幕布的固定器，角落裡堆放著幾個人臺和展示臺，看起來像是拍攝服裝成品的攝影區。

攝影區旁邊有一個簾子隔開的換衣間，晏梓珏從右邊的掛衣架上取下一套搭配好的衣服，塞進仇嶸懷裡，將人推了進去。

“換好就出來。”

仇嶸甚至都沒有反應的時間。

簾子隔開的區域還算大，裡面放著皮質的長凳，牆側貼著掛衣鉤，再往旁邊是一面落地鏡。

仇嶸脫衣服的時候聽到晏凌在外面說：“先讓他多試幾套，我的不急。”

這時仇嶸尚未意識到這句話代表著什麼。

墨綠色襯衫搭配駝色毛呢大衣，仇嶸對著落地鏡整理好衣領走了出去。

外面晏凌不知從哪兒搬出了個靠椅坐下，晏梓珏帶上副眼鏡，站在桌邊，手裡拿著個小本子。

仇嶸束手束腳地站在原地，像個成年後還被媽媽拉去服裝店試穿的男大學生。

她抬頭看了看仇嶸，點頭讚揚：“不錯，和你一樣都是天生的衣架子。”

低頭在本子上劃下一筆，晏梓珏指了指被推到試衣間旁邊的掛衣架，說道：“好了，下一套。”

仇嶸心底突然警鈴大作。

他和目露笑意的晏凌對視一眼。

仇嶸眼神詢問：不會吧？

晏凌回以肯定：是你想的那樣。

仇嶸：……

接下來，仇嶸被迫開啟了“穿衣服，脫衣服，再穿衣服”的無限迴圈模式。

晏總還說什麼自己看著挑……根本沒有仇嶸挑選的餘地，成年人做什麼選擇，晏梓珏大手一揮，幫仇嶸選擇了全都要。

衛衣毛衣襯衫外套，從休閒風到商務風，從日常裝到運動裝，仇嶸把衣架上的衣服一套套試過去，中途幾次說明自己要不了這麼多衣服，試圖逃避無限換衣的命運，都以失敗告終。

衣架上甚至還有春夏裝。

晏梓珏有時會親自上前幫仇嶸繫個領結，或者給他加個墨鏡之類的小配飾，仇嶸微微躬下`身，方便對方擺弄。

某個瞬間他覺得自己像是穿越進了某款穿搭遊戲——奇蹟o暖（性轉版）。

整個過程不忍再回想，當試完衣架上的最後一套衣服，仇嶸渾身痠軟，覺得出去跑山十公里都沒這麼折磨人。

他快要暈衣服了。

晏梓珏在她的小本子上又劃下一筆，視線悠悠轉向晏凌，發出惡魔的低語：“輪到你了。”

晏凌冷靜起身，後退兩步提醒道：“小姨，差不多該準備午飯了。”

因為仇嶸的配合，今天衣服試得很快，晏梓珏看了看自己小本本上的記錄，決定姑且先放晏凌一馬。

魔鬼般的小姨心情很不錯地哼著歌下樓，仇嶸鬆了口長長的氣，癱倒在靠椅。

他仰頭看看晏凌，眼中全是控訴，像只委屈巴巴的大狗。

晏凌忍著笑，伸手拉仇嶸起來。

“一般每年的1月和7月我會來這邊取衣服，每次都是這樣，被抓著試幾個小時衣服。晏女士想親眼確定每套搭配的效果。”晏凌承認自己一開始就是拉仇嶸過來分擔火力的，並且效果還不錯，他安慰道，“謝謝，算我欠你個人情。”

仇嶸在心底哀怨道，原來貓貓也有壞心眼的時刻。

但他看著晏凌逃過一劫的輕鬆笑容，又覺得不是不能原諒。

晏凌帶著仇嶸去了二樓。

二樓就有些貓咖的感覺了，屋裡一邊是吧檯，另一邊擺著幾張白漆的木質小圓桌，整體設計給貓咪留出了更富餘的活動地帶。

屋子牆角放著貓爬架，還有一側是貓咪頭模樣的掛壁書櫃，裡面擺著些書。仇嶸翻了翻，有小說讀物，也有雜誌期刊，種類很多，書櫃右下角貼著張紙條，註明這裡的書可以自由交換。

晏凌去吧檯後接了兩杯純淨水，挑了個臨窗的座位坐下。

冬日的陽光透過玻璃落在放著一捧鮮花的小圓桌上，帶來一陣暖洋洋的氣息。

麻布制的小沙發上都是貓咪抓出來的痕跡，仇嶸簡單參觀了一圈，坐下來問道：“不需要去樓下幫忙嗎？”

晏凌搖頭：“晏女士不喜歡別人進她的廚房。”

“剛才就想問，為什麼一直叫她晏女士。”仇嶸換了一個上午的衣服，這會兒覺出了口渴，仰頭一口喝完半杯水。

“她說這樣聽著比較年輕。”晏凌說道。

“咚”的一聲，仇嶸回頭，看到一隻白色的長毛貓跳下貓爬架，它悠閒地伸了個懶腰，邁著輕巧地貓步，走到這邊，一躍跳上圓木桌，對著晏凌“喵”了一聲。

晏凌略微頷首，回應了小貓的問候：“中午好。”

仇嶸在對面看一人一貓的互動，被戳了一下。

好可愛。

他正想去摸摸這隻有禮貌的小貓，背對著他的白貓一甩蓬鬆的大尾巴，扭頭跳下桌，毫不留情地跑走。

仇嶸失笑：“它是專門來和你打招呼的？”

晏凌不置可否：“或許吧。”

晏凌看著仇嶸落空的手，忽然問：“你覺得布偶貓好看，還是剛才那隻貓好看。”

“這兒的貓都很可愛。”仇嶸說，他覷著晏凌的表情，想了想又回答，“布偶可愛多一些，看著像小公主，剛才那隻貓看著更貴氣。”

晏凌點頭，說道：“那個是臨清獅子貓，很漂亮。”

晏凌好像更喜歡獅子貓。仇嶸記下了這一點。

“上午辛苦了，一會兒吃完飯等晏女士選好你的衣服，我們就走。”晏凌早就想好了離開的藉口，一般晏梓珏會要求晏凌取衣服那天一定要把日程安排空出來，專門試穿。

這幾年晏凌已經盡力把試穿的時間縮短在了半天以內，今天有仇嶸把上午的時間頂上，晏女士過了把真人版奇蹟o暖的癮，應該可以放他們離開。

“不辛苦，其實還挺有意思的。”仇嶸笑了笑，上一次被長輩抓著試穿新衣服可能是八歲前的事了，他也不記得多少。

早幾年去商場買東西，看到被媽媽塞了一堆衣服滿臉無奈走進試衣間的少年，仇嶸偶爾也會有點羨慕。

方才晏梓珏仰頭幫他打領帶，仇嶸彎下腰那一刻，恍惚在想，如果自己的媽媽還在的話，或許也會這樣拉著他，幫他整理衣領，然後笑著說一句“我兒子真帥”。

仇嶸掩蓋掉心裡的落寞，再次說：“晏總，衣服我真的要不了那麼多，宿舍也放不下。”

“你幫我試了一早的衣服，就當是補償。”晏凌讓他別有心裡負擔，“晏女士抓著你試穿，也是在你身上找靈感。你能穿她搭配好的衣服，她會很開心。”

晏凌想了想道：“或者你家在哪邊，可以讓晏女士快遞發過去。”

或許是因為忽然想起了家人，又或許是因為坐在灑滿了陽光的貓咪別墅會讓人變柔軟。

仇嶸心中緊密的防線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缺口，他看著給他平淡生活帶來了一點不同體驗的晏凌，放任自己在這個人面前短暫地脆弱一下。

仇嶸嘴角快速地揚了揚，又放下，像是沒找到合適的表情，他彆扭地摸了摸鼻樑，避開晏凌的注視，喑啞的聲音輕輕落在只有貓咪和晏凌在的別墅二樓。

“我……沒有家的。”

不遠處在貓爬架上呼呼大睡的貓咪動了動耳朵。

晏凌聽出仇嶸的言外之意，他怔了怔，輕聲道：“抱歉。”

很奇怪，晏凌那顆跳或不跳都沒關係的心臟，忽然感到了絲絲落落的疼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