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霖霖, 你真的要現在走?”景和的手指忍不住攪著自己的衣袖,神情也滿都是不安。
“我得以最快的速度去一趟棠宿府,我擔心藍迦心裡想要針對的人還有念念……”沈霖的心已經全部亂掉了, “當初她來到大奉朝的目的就是要找到施神醫,最終卻因為你我和念念從中的一再拖延, 導致她最後落入到了封儀的陷阱之中,可施神醫說這蠱蟲不在你我的身上,那就只有念念。”
沈霖離開之後, 景和身邊就只剩下了孟洲, 她不僅要和封儀這樣深藏不漏的人物對峙, 而且還要收拾京城這一整個爛攤子,她也不過是個沒有見過多少風風雨雨的小姑娘, 心存畏懼也情有可原。
可是聽到沈霖這麼說以後,景和的心裡也忍不住一緊,連忙道:“那你快去,沒關係, 這裡有我。只要你那邊沒有確切的訊息傳過來,拼盡一切我都會保住藍迦的命, 就算是她想死, 我也會把她從鬼門關拉回來。”
藍迦的命已經不值錢了, 但就是因為她最後那句帶著威脅的話, 讓所有的人都不得不小心對待。
這裡距離棠宿府路途遙遙, 就算是騎著最快的馬趕過去, 時間上也來不及, 那就只有一種方法——舍下所有的護衛隊, 讓柳煙施展輕功帶著沈霖全速往棠宿府趕過去。
柳煙統領暗衛多年, 最擅長的就是潛行和暗殺, 就算多帶著一個沈霖,也不怎麼影響她的速度。
因此導致柳煙手下的暗衛也幾乎沒有幾個能跟得上她們的速度。
柳煙倒是無所謂,她這一輩子從過軍殺過人,做暗衛的時候在一個潛伏起來幾天幾夜風吹日曬也是常事,她就是有些擔心沈霖吃不消。沈霖的身體比尋常人都要弱一些,這樣日夜不停的趕路恐怕她會吃不消。
終於在第三天晚上的時候,柳煙忍不住停了下來,強行把人拖到了客店裡休息:“這都三天了,長公主殿下的鷂鷹飛得不比我們慢,過兩日少將軍就收到訊息了,再說了,我們趕到了也沒什麼用,就連施神醫都說過沒辦法的……”
施神醫離開之後,這一代的胡莎女神也死了,真正的掌權者就變成了藍迦。
按照她以往的思維邏輯,她們現在趕過去確實是沒有用的,可是她又不知道該怎麼勸說沈霖。
沈霖的腦袋枕在浴桶的邊緣,逐漸開始整理這幾日凌亂的思緒。
抬眸看到柳煙眼下的淡淡青影,這幾日其實是柳煙更加辛苦,沈霖緩緩舒了一口:“你說得對,而且我現在為難你也沒有什麼用,我們就在這裡停留一個晚上再繼續出發吧。”
然後沈霖想到的就是封儀。這個人說來也是可笑,她從始至終說穆瀅瀅是她用來做障眼法的棋子,但是穆瀅瀅消失之後,封儀倒是比誰都緊張,到處找人卻都沒有找到。
從施神醫告訴她的資訊裡,她知道這個地方其實不是什麼好地方,代代相傳的女神擁有比皇帝更高的權柄,她們的一言一語都會影響到整個國家所有人的命運,卻不會有人背叛。
柳煙沉默了,她冷靜習慣了,思考問題一向都是從收益最大的角度去考慮。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西域聖教——這個組織一向以神秘著稱,西域聖教管轄的地域不大,只是因為人人擅長毒藥,所以讓人望而生畏,多了些神秘的色彩。
是個晴朗的夏夜,窗外有窸窸窣窣的蟲鳴聲,皓月當空,月華皎皎。
因為除了聖女體內的聖蠱之外,西域聖教所有的教徒也都被女神用蠱蟲掌控著,他們一生的目標就是供養自己唯一的神靈,這樣的環境讓施神醫覺得窒息,所以她才逃離。
屏風後面的浴桶裡正盛著熱度剛剛好的洗澡水,許是為了讓沈霖更加放鬆,柳煙還特地吩咐客店的人在裡面新增了些安神的藥材,水不是清亮的顏色,有些微微的淡黃澀,散著清香之中帶著苦澀的藥材的味道。
她為了報復,也為了心中的執念,所以去和蠻族合作,以蠻族使者的身份進入大奉,然後尋找施神醫的蹤跡。
可如果徐松念真的發現了,在徐松念送回京城的那些書信裡,不可能從不提到這件事。
那還能有誰?穆瀅瀅嗎?可是藍迦從來沒有見過穆瀅瀅,而且在那晚之前,藍迦根本不知道封儀才是幕後藏得最深的人,她沒理由對付一個朝堂上不起眼的小小侍郎。
她又忍不住去想,徐松念向來都是思慮周全的人,她做事周密,是不是……藍迦的確下了手,但是並沒有得手?
沈霖心裡就像是憋著一口氣,她腦子裡一直在想或許藍迦的目標不是徐松念。
“我知道沒用的,我趕過去也是沒用的,可我還能怎麼辦?”沈霖沉默了三天,這是第一次對柳煙說話。
卻沒想到最後陰差陽錯,西域聖教這一脈算是徹底斷絕了,女神和聖女都不復存在,教徒們想必也一鬨而散了。
柳煙剩下的話都頓住了,再也沒法說出口,沈霖的眼眶都是紅紅的,有晶亮的淚花但是又被她硬生生壓了回去。
西域聖教遴選聖女是非常嚴謹的,聖蠱也不是隨便就能夠到處移來移去的,若是在聖蠱承認的主人的身體裡,施神醫說她還有把握在付出一定代價之後取出來,但是如果不是聖蠱之主,就連她都沒什麼辦法。
沈霖的腦子一向不笨,甚至可以說很聰明,只是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太多,在腦子裡錯綜複雜交錯,讓她心亂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演戲騙過別人的時候,同時也騙過了自己。若是真的不在乎穆瀅瀅,何必白費功夫把她保護起來?
西域聖教不再是威脅,封儀現在已經是大奉朝的救世主,她的主要注意力都轉移到了找穆瀅瀅這件事情上。大奉朝雖然現在步步危機,但是景和也是有能力的人,而且朝堂之內武有孟洲,文有沈懷澤,安定下來應該不是什麼事情。
至於皇帝和太子,早已是孟洲手裡的階下囚。徐家的人也被方凝之看管在百花樓的地牢裡,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只剩下還在棠宿府的徐松念……
浴桶裡的水是溫熱的,沈霖的思緒越飄越遠,再加上三日沒有休息已經是筋疲力盡,最終還是緩緩睡了過去。
周圍的溫熱漸漸變成了滾燙,沈霖驟然醒過神來,卻發覺周圍都是熱騰騰的火爐,幾乎擺滿了整間屋子。
屋子裡的擺設看上去並不奢華,但是卻精緻用心,沈霖皺了皺眉,這是她之前在夢裡見過的前世的皇宮。
沈霖沿著印象之中的方向朝著內殿走去,然後便看到了在殿中忙忙碌碌的人群。
沈霖半靠在床榻上,鬢髮卻全都是溼的,一縷一縷地貼在額頭和臉頰上,還在往下落著水珠,看起來有些可憐。
徐松念身著玄黑色的滾邊錦繡龍紋常服,發上的裝飾也是龍紋的步搖,奪目的璀璨金色不僅沒有奪去令人矚目的焦點,反而襯出了她一身威嚴的氣勢:“御花園的河你也往裡面跳,大冬天的,你不要命了?”
“我想出去見哥哥和父親。”沈霖眸子裡一片堅定,“前段時間哥哥受傷你不准我去,甚至家裡的來信我都收不到了。若不是我偶然聽到宮裡的人議論,我還不知道父親被你關入了大牢……我已經乖乖待在宮內給你做人質了,你還想做什麼?大奉朝新君繼位,朝堂風雨飄搖,哥哥鞠躬盡瘁,得來的就是兔死狗烹嗎?”
徐松念微微蹙了蹙眉說道:“我說過,你要你待著這兒,沈家就不會出事。”
“不會出事?”沈霖早已喪失了和徐松念好好說話的耐心,“不會出事就是哥哥受傷差點兒沒了命,父親被你關進大牢嚴刑拷打,只要不死就是不會出事?徐松念,虧得我最初在太子府見你的時候,覺得你是和京中權貴不一樣的人,結果確實不一樣,你玩的這一套骯髒權謀心術,確實別人都學不會。”
“如今朝堂安定下來了,沈家對你來說沒有利用價值了,徐松念,你放我走吧,我發誓沈家絕不再回京城,你所做的一切,我知道的一切,都會跟著我一起進地獄,絕不會有別的人知道……”
“不可能。”沈霖還沒有說完,就被徐松念冷聲打斷,“我馬上就讓人把御花園和外面相連的河給堵上。”
沈霖不退不躲,直視著徐松唸的眼睛:“沈家都沒用了,你留著我到底想要幹什麼?”
徐松念頓了一下,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轉頭命令身邊的御醫:“一個個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把脈開藥。”
“是是是……”這些御醫出了一身的汗,一半是因為屋子裡的暖爐太多太熱,一半是被嚇出來的。
誰都知道雖然眼前這位不是皇帝,但卻實實在在掌握著權利。
更別提在場的人都看到過血染京城的場面,徐松念和她父親徐書陵那種溫和帶著威嚴的感覺完全不同,這位活脫脫就是個殺神。
作為旁觀者的沈霖當然意識到,她又夢到了前世的情景,而且又是接著上次的夢繼續做了下去。
沈霖忍不住嘆了口氣,萬萬沒想到她們前世居然就一直是這種相處方式維持到了最後。
就在她問出最後一個問題的時候,徐松念把矛頭指向太醫,很明顯就是有些氣急敗壞了。
而且肉眼可見她的耳廓有些微微泛紅,很明顯就是喜歡,但是沒有說出口。
前世的徐松念更加偏執,也更加不信任別人且沒有安全感,讓她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因為喜歡你”,簡直比殺了她還難。
徐松念這人什麼都好,就是一遇到感情就變成了縮頭烏龜,沒有安全感,而且總是患得患失。這輩子她也是費了不少功夫,才調\\教好了徐松念,讓她偶爾也懂得主動表達自己的心緒。
可很顯然,前世的沈霖並沒有這麼瞭解徐松念,在前世的沈霖心裡最重要的是親人。或許的確一開始對徐松念有好感,但是終究還是比不上對於父母兄嫂的關心。
沈霖多關於前世的事情,她主動跟著徐松念走出了殿門。
站在門外廊下的正是景和,看到走出來的徐松念,她下意識往後躲了兩步,咬了咬唇才主動迎了上來:“西域聖女代表蠻族朝見,她的意思是如今蠻族和大奉最好還是和平邦交,您的意思如何?”
徐松念關好了身後的門,然後才緩緩走到景和麵前道:“你不是公主了,你是大奉的新君,這應該是你來下決定。”
景和怔了一下,然後才緩緩說道:“我覺得可以同意,如今大奉剛剛換了君主,朝堂也大規模換血,不是打仗的時候。無論是為了百姓安居樂業,還是為了爭取喘熄之機,現在還是安撫蠻族為好。”
徐松念點了點頭,漫不經心地說道:“嗯,就按照你說的辦。”
見徐松念轉身要走,景和連忙說道:“那我能進去看一看沈小姐嗎?”
“不能。”徐松唸的語氣冷冷的,“你這次告知她御花園的河是活水,能夠通往宮外的事情,我還沒有和你算賬。什麼時候她不再想著往外面跑了,你再去看她。”
景和欲言又止,看了看緊閉的房門,最後還是訕訕離開。
徐松念這人不像是狼子野心,明明她現在手握重兵,但是威逼封家所有人承認了當年對於徐書陵的陷害之後,她沒有想要謀奪皇位。甚至還在主動幫助景和學習料理政務,越來越讓人看不透。
“霖霖,霖霖,你醒醒……”耳邊的呼聲一下子就喚醒了沈霖。
沈霖剛剛睜開眼睛,便忍不住溢位唇邊一連串止不住的咳聲,一直咳到幾乎要把肺腑都咳了出來,眼前的視線因為蒙上了生理性的淚水變得有些模糊,鼻腔和肺腑之間的窒息之感才緩緩消散。
沈霖一抬眸就看到了柳煙,意識有些朦朧:“怎……怎麼了?”
柳煙打橫把人從浴桶裡抱出來,用被單裹好了放到了床榻上,有些沒好氣地說道:“你還問我?洗個澡居然睡著了,睡著了也就算了,直接滑到了浴桶裡面,要不是我剛才來找你,怎麼敲門都沒聲音所以闖進來,你就淹死了。”
沈霖的記憶緩緩回籠,在做那個夢之前,她的確是在洗澡,最近幾天太累了,就昏睡過去了。
柳煙見沈霖沒事,這才鬆了口氣,最後還忍不住叮囑道:“見了少將軍,你可千萬不要說是我把你從浴桶裡撈出來的,這個功勞我可不敢要,她要是知道我抱了沒穿衣服的你,我怕她吃了我……”
這要是讓徐松念知道了可還了得,一遇到沈霖的事情,心眼就瞬間變得無比小。
“好了,沒事了。”沈霖出聲寬慰柳煙,“你回去休息吧,我也要趕緊休息了,剛才就是太累了。”
“嗯。”柳煙點了點頭,還是不放心,“你也別想太多了,我們明早天不亮就繼續出發,最快的速度見到少將軍。”
柳煙走了,沈霖馬上擦乾了頭髮躺到床上就開始睡覺。
倒不是因為她不擔心徐松唸了,而是她想起最近兩次的夢裡,她都見到了或者聽到了前世有關藍迦的事情。
前世藍迦也是作為蠻族使者來大奉,很明顯,她的目的也是為了找施神醫。那今生髮生過的迷蝶蘭花海和蠱蟲海,以及亞聖蠱的事情,前世是不是都發生過?如果前世都發生過,封儀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最後是誰贏了?
以及,沈霖最是,前世是不是有人找到了亞聖蠱的破解之法。
若是繼續睡,能繼續下去那個夢,她或許能找到這個方法。那她此行去棠宿府就不是完全無能為力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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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