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歸來
王軍走後, 晏旻問康小林：“我剛剛那麼說沒問題吧？”他到底沒做過生意，都是看藺徵西做，第一次現用，還真怕沒把握好分寸。
康小林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原來他們晏工不僅會做晶片 , 還會談生意：“我覺得說得非常好，有理有據。”
晏旻總覺得對方態度淡淡的, 難不成是自己說得太沒有吸引力了？不能夠啊, 漢字bp機顯然是發展大趨勢。要麼就是這家公司的人比較保守, 不太相信自己說的。
要不是他自己沒錢, 也懶得去跟美國人要專利授權, 他都想自己生產bp機了。
正當他胡思亂想的當兒, 王軍去而復返，跟他一起過來的還有一箇中年男人，精瘦精瘦的，人也看著很精明。
王軍給他們介紹：“這位就是我們公司的老總田總。田總, 這兩位就是中科院的專家, 這位是晏總。”
晏旻起身跟對方握手：“田總您好！我叫晏旻, 是旻西科技的總經理, 這是我的同事康小林，我們是從北京過來的, 想跟貴公司進行技術方面的合作。”
田為民跟晏旻握手：“你好, 你好！請坐吧。我剛剛已經聽小王說過你們的來意了, 我 你們怎麼會想到來找我們合作呢？”
晏旻笑笑：“說來也巧, 我們本來是想去找摩托羅拉和松下合作的, 只是無意間聽小康說起他小舅子買了貴公司生產的bp機, 我才知道原來咱們國產bp機品牌已經發展得很成熟了。所以想先來貴司碰碰運氣，看能不能促成合作。”
田為民說：“我能冒昧問一句，你為什麼不選擇摩托羅拉和松下合作，真比起來，我們的實力和影響力也遠不如這兩家公司。”
晏旻說：“具體我還沒法確定，先看流片成本吧，屆時再按每張晶片收費。放心，肯定不會比美國的專利費高。”他的心理價位是每張50-100元，要是能賣個一百萬臺bp機，那就是大幾千萬。
田為民一聽，頓時有種柳暗花明的開朗感，他一擊掌：“你說得對啊。這是我們的發明，他想要，就跟花錢跟咱買對不對？晏總，我如果我全力配合，漢字傳呼機最快什麼時候能上市？”
晏旻來推銷漢字系統，田為民本以為碰到了騙子，畢竟做生意這麼多年，他還真沒少遇到騙子，但晏旻表現得很真誠，他拿出的資料也都是有理有據的。
晏旻見他有些猶豫，便說：“如果田總不能解決這個問題，那我就沒法再跟您合作，只能去找摩托羅拉了，畢竟他們沒有專利限制，我只需將我的漢字系統加入其中即可。”
田為民有些為難：“可是我沒有自己做過晶片，擔心成本會很高。”而且也非常麻煩，他要從摩托羅拉手裡搶飯碗，人家會幹嗎？
田為民很糾結，他知道晏旻說的是事實，如果他們能夠短期內推出漢字傳呼機，搶佔國內市場，價格就是他說了算，而且就算摩托羅拉和松下也推出漢字傳呼機，但他們加上進口關稅，價格絕對沒有優勢。
田為民要求晏旻必須自己去流片、檢測，這個成本全也得他自己承擔。
但實際操作真的非常不容易，他苦笑：“實不相瞞，我們的晶片就是跟摩托羅拉買的，我這時候去跟他要專利使用權，他們必定會追問我買來做什麼，為什麼不用現成的。也許還會要求我們的晶片由他們製作，到時候我們的意圖不就暴露無遺了？你覺得他們不會抄襲我們的晶片？”
也就是說，他同意合作，然而必須要看到實物才能籤合同。
晏旻點頭：“當然要籤。不過我得提醒田總，美方是不會那麼輕易出讓專利的，您得費點力氣說服對方。”
田為民聽到這裡，豎起大拇指：“好一個解決中國人富起來的問題。那請晏總介紹一下你們的新技術吧。”
“好！”田為民滿口答應，“晏總應該是頭一回來濟南吧，我安排人陪晏總在濟南好好玩幾天吧。”
晏旻說：“不為別的，就是因為你們是國產品牌。將來漢字傳呼機必定會在全國火爆起來，貴公司如果能把握這次技術革新的機會，業績必定會很輝煌，也能夠為國人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為國家創造更多的稅收。如果跟摩托羅拉或松下合作，倒是不影響我賺錢，但國家層面就不好說了。這些品牌並沒有在中國建廠。”
所以田為民很看重技術，一旦技術落後，就會被搶佔市場生存空間，從而影響到公司的存亡。現在這個漢字系統，明顯就有彎道超車的可能，他不想錯過。
不過田為民非常務實：“我已經清楚晏總的意思，也認為你的漢字系統理念非常先進。但我們目前看到的，全都是你的構想，甚至都沒有完整的電路圖，更別提實物了，也不知道你們的想法是不是可行。我同意與你們合作，但你們必須得拿出完整的電路板來證明你的想法真實可行，我們才能跟你購買。”
他帶來的軟盤裡儲存的電路圖讓田為民這個內行一看，就知道是貨真價實的東西，並不是騙子。
尤其是他們這種民營企業，全憑本事吃飯。
田為民既然能做這個生意，自然也不會是門外漢，他是學無線電出身的，原來是在某國營電話公司做技術，後來趁著改革開放便下海了，倒騰過進口電器，賺了不少錢。
田為民敏銳地嗅到了商機，他能白手起家將公司做到現在這個規模，靠的就是一股子膽大心細的闖勁，以及超越很多人的遠見。
田為民說：“儘管不能現在簽訂正式合同，咱們還是要另籤一個合同吧，你們要承諾不能跟其他人合作，我們也承諾拿到晶片的專利使用權。”
田為民聽完他這一席話，抬頭仔細看了看晏旻，說：“沒想到晏總還有這等家國情懷。”
說到晶片廠，晏旻尤為痛心，國內的積體電路廠這個時候實在是青黃不接，像樣點的晶片都生產不出來。
田為民說：“既然說到這裡了，晏總你這漢字系統到底怎麼收費？”
晏旻一聽，頓時哭笑不得，兜兜轉轉，最後還是落到了摩托羅拉手裡，他說：“田總，這其實不難，美國人還是比較注重專利的，到時候我們設計一出來，就去美國註冊相關專利，就算是賣您專利的摩托羅拉，可能也得花錢跟我們買漢字系統的專利。”
田為民皺起眉頭，他原本是直接從摩托羅拉進口晶片進行組裝的，專利費其實已經包括在晶片價格內了。
他深知，在科技產品領域內，先進技術才是王道，落後技術在目前這個中國逐漸放開的市場裡越來越沒有活路，為了促進經濟發展，國家已經逐漸不再為企業兜底。
做事大膽謹慎，晏旻對田為民有了更深的認識。
田為民說：“我要跟摩托羅拉購買專利，可能還需要去一趟美國，不論去不去美國，近期內我都會去北京。到時候過來找你們籤合同。”
晏旻點頭：“我能理解，畢竟自己造確實不如買現成的方便，成本可能會更高一些。但是我們如果一直不自己做晶片，就會永遠受制於人，價格也是別人說了算。而且從另外一個角度考慮，如果晶片需求量大，成本就能分攤下去，可能會比買更便宜。田總您不再考慮一下？”
這倒是也沒有出乎晏旻的預料，他說：“田總的要求很合理。但我有一個要求，我們只負責漢字顯示系統方面的專利，這塊晶片上其他功能的專利使用權由田總負責解決，可以嗎？”
田為民看著晏旻，最後笑著搖搖頭：“晏總，你這最後又把皮球踢給了我啊。我本來想讓你去做晶片，結果最後還是得我自己來做。”
晏旻便將自己之前跟王軍說過的內容重複了一遍，並且重點闡述了漢字系統的特點和優勢。
晏旻笑笑：“先輩說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他們讀書，解決了中國人站起來的問題。我們這些後來者，自然也要有一些信仰，能夠傳承先輩的遺志，解決中國人富起來的問題。”
晏旻點頭：“可以，我們在北京等您。如果田總要去美國，我給您一個建議，最好讓美國那邊發商務邀請函過來，這樣辦簽證會順利很多。我回北京等田總一個星期，如果不能來籤合同，那我們就要去找別家合作了，畢竟新技術都是搶時間，錯過先機，就會變得一文不值。”
田為民點頭：“我明白。這個合同我想去貴公司籤。”
晏旻說：“如果田總能夠抓緊時間，我們可以在三個月內完成電路圖設計，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流片檢測，爭取今年十月份左右就讓漢字傳呼機上市。田總需要做的事，就是購買bp機的專利使用權，然後尋找預備合作的晶片生產廠家。未必一定需要跟摩托羅拉合作，臺灣就有晶片廠，成本肯定比美國低不少。”
晏旻莞爾：“我做也未嘗不行，但我就是賣漢字系統的，就算做出樣品來，後面的量產還得田總自己來不是？為了不浪費時間，最好還是田總您自己尋找晶片廠，我去您指定的工廠流片。至於流片成本，要不貴公司跟我一起承擔，要麼我就直接劃到晶片價格中去。”
晏旻愣了一下：“去北京籤？當然可以。歡迎到我們公司來指導工作。”他顯然還是對旻西科技公司有些不放心，要確定一下晏旻是不是騙子。
他是個有追求的人，有錢之後，依然想做點實業，便創辦了這家電子廠，引進生產線，生產過錄音機，去年才開始生產bp機，從年初的一條生產線已經發展成了現在的三條，是目前銷量最大的國產bp機品牌，年銷售量已經超過五萬臺。
還有一點，他從摩托羅拉買成品晶片，出貨多寡都是由對方說了算，遠不如自己設計生產自由。
如果自行設計晶片，就必須重新跟摩托羅拉談判，獲得功能模組的專利授權，大機率會被對方趁機索要高價，那麼他們做bp機的成本也會跟著提高。
晏旻笑著說：“這就不必了，我們也忙，打算儘快回北京。我還有一個請求，想去參觀一下貴公司的生產車間。”
“當然可以。小王，你陪著二位客人去參觀生產車間吧。中午我請晏總吃飯。”田為民安排技術科長去給他們當導遊。
晏旻和康小林參觀了新潮公司的生產車間，對新潮的生產規模和實力有了大概的認知。
如晏旻所想的那樣，新潮傳呼機其實就是一個組裝品牌，核心的電路板、顯示屏都是進口的，只有塑膠殼、螺絲釘這些外包裝是國產的，之所以賣得便宜，還是因為零部件進口關稅低於整機，加上低廉的人工，利潤也是低於外國品牌的。
如果做漢字傳呼機，價格則可以提高數百元，利潤也會比現在更高一些。
甚至還有可能讓摩托羅拉與鬆下來跟他們採購漢顯晶片，當然，這都是晏旻的想法，具體是否會合作，還得看田為民的。
當天中午，田為民請晏旻二人吃了頓正宗的魯菜，下午安排自己的司機開著桑塔納陪他們去玩。
田為民是個會享受的老闆，這就買上了私家車。
他們先去火車站買了當晚返北京的車票。
買完票，司機載著他們去“天下第一泉”趵突泉和大明湖遊玩。
晚飯後，又驅車將他們送到火車站，服務體貼周到，這也足夠說明田為民的合作誠心。
晏旻回到北京後，與同事們抓緊時間設計晶片。
他算了一下進度，在沒拿到bp機其他功能模組電路圖的情況下，全靠他們自行設計，五個人得加班加點，才能在他預定的時間內完成。
晏旻自己是不怕加班的，他甚至可以直接住在公司裡，他是個單身漢，喜歡的人遠在太平洋另一端，連曖昧的時間都不需要花，可其他人多是拖家帶口的，總不能為了工作把什麼都拋下吧。
思來想去，晏旻決定去高校招人。
90年代初，大學畢業生還是包工作分配的，不過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國營企業和集體企業在市場經濟的衝擊下已經顯現出明顯的頹勢。
老舊的技術裝置和臃腫的機構使得它們缺乏市場競爭力，許多企業都處於虧損狀態，甚至還有不少企業已經宣佈破產，曾經的鐵飯碗已經不再牢靠。
從恢復高考至今，已有十餘年時間，培養出了數百萬的大中專生，用人單位從最初的人才短缺到現在已經趨於飽和，近些年不少大學生畢業都分配不到對口的專業。
加上體制內下海潮的湧現，一些心思活泛、眼光長遠的優秀大學生不再把鐵飯碗看得那麼重要，也開始尋求其他出路。去大學招聘並沒有想象的難。
晏旻將招聘目標定位在幾所頂尖高校，因為這裡的畢業生素質足夠高，入職後上手起來應該也會非常快。
晏旻第一個去的便是華大，這是全國最好的工科院校，每年畢業的時候有很多單位會來這裡招人，國企私企都有。所以晏旻按照流程提交申請，並沒有顯得多突兀，學校就業辦很快就替他安排了招聘會。
招聘會那天是晏旻和褚毅一起去的，晏旻以為只有幾個人來應聘，沒想到到了招聘現場，等待投簡歷的學生還不少，起碼有一二十個。
晏旻還不太確定，便問了一聲：“大家都是來參加旻西科技公司應聘的嗎？”
學生們回答：“是。”
晏旻說：“那好吧，你們先將簡歷給我，等我叫名字依次進來面談吧。”
晏旻和褚毅將學生的簡歷收上來，然後進了教室，先大致翻看了一下，主要是電子資訊專業的，也有計算機專業的，甚至還有物理、數學、化學專業的，這就有點出人意料了，他明明說好了，要招電路設計師，這些學霸難道跨學科也這麼牛逼？
當然，他們將來要往晶片領域內深耕，數理化這些跨專業的人才也的確是他們所需的。
褚毅看完簡歷感嘆：“沒想到還有物理系、數學系和化學系的，華大果然是一流高校，學生素質不得了。”
晏旻笑：“那就先讓這位叫傅諾的同學來吧。”這是個物理系的高材生，簡歷極其漂亮，年年都拿到了一等獎學金，按說這種學生應該會保研啊，怎麼會直接出來工作？
褚毅起身，到門口叫了傅諾的名字，不一會兒，一個戴著黑色方框眼鏡的矮個子男生進來了，長得白淨斯文。
晏旻說：“你就是傅諾？請坐。”
傅諾落落大方地在他們前面坐下來：“你們好！”口音是典型的南方人，簡歷上的籍貫是四川。
晏旻說：“你應該看到了我們的招聘要求，我們公司是做積體電路的，需要懂電路設計的人。我看你是物理系的，你對電路設計也有興趣？會cad繪圖？”
傅諾點頭：“會電腦繪圖。我輔修了電子資訊專業的課程。”
褚毅開始給他提問，問的是電路設計的問題，傅諾都回答得非常專業。
褚毅問完問題，朝晏旻點了點頭。
晏旻說：“你的簡歷非常優秀，為什麼不直接讀研呢？順便談談你為什麼要進私企，以及你的薪資待遇要求吧。”
傅諾彷彿被說到了痛處，他深吸了口氣：“其實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因為去年夏天發生的那件事，我們這屆的同學都被取消了出國和保研資格，工作分配聽說也都是回原籍。我不想回老家，想留在北京。你們公司在哪裡？”
晏旻仔細想了想，瞬間明白過來，他說：“原來如此。我們公司就在中關村，離這裡不遠。”
傅諾點頭：“你們公司可以實習嗎？到時候可以幫我出個實習報告嗎？”
晏旻有些意外，這都三月中旬了，居然還沒有實習嗎？便說：“當然可以，你先來我們公司實習吧。”
“我明天去可以嗎？”
“可以，我給你地址。”晏旻一邊提筆給他寫地址，一邊盤算著一會兒要去電腦城再買幾臺電腦回來。
其他面試的學生很多都是這個原因，不能出國和讀研，又不想回老家，想留在北京碰碰運氣，倒是讓晏旻撿了便宜，不然哪裡這麼好招人。
招聘非常順利，僅在華大，他就招到了五名應屆生，一個物理專業的，一個數學專業的，一個計算機的，還有兩個電子資訊的，他們馬上都能去公司實習。
從華大出來，晏旻就和褚毅直奔電腦城。
褚毅問：“晏工，咱們還去北大招聘嗎？”
晏旻笑：“我想去啊，今年招聘應該會非常順利，但公司規模有限，暫時還要不了那麼多人。先就這樣吧。”
他又在電腦城訂購了五臺電腦，因為要做設計，配置都是最高的，價格當然也極高，都是兩萬五千多一臺。光買這十臺電腦，創業資金就去了四分之一。
晏旻想著不久的將來還要去流片，剩下的錢不知道夠不夠用。在樣片出來之前，田為民是不會給錢的，到時候恐怕連工資都發不起了。
晏旻想到資金的事，就忍不住頭疼，原來當老闆竟是這樣艱難，他甩甩頭，不去想這些，船到橋頭自然直！
第二天，華大的幾名應屆生就過來實習了。
晏旻給的實習工資不高，每月150元，這幾人都非常高興，實習還有工資拿，去學校安排的或者自己聯絡的國營單位實習都是沒有工資的。
華大果然是國內最好的大學，資源配置也是頂級的，別的大學可能還僅僅是安排一星期兩次微機課，這些人已經能夠熟練地用cad軟體繪圖了。
這也是晏旻從頂級高校招人的緣故，免去了技能培訓的麻煩，來了可以直接上手。
兩天後，田為民抵達北京，他們根據晏旻給出的地址，找到了柿子衚衕26號，看到隱藏在居民區裡的旻西科技公司時，田為民心頭確實冒出過那麼一絲懷疑的。
不過當他看到一群年輕人正在電腦前忙碌的時候，才相信晏旻所說屬實。
晏旻熱情地接待了田為民。
這次田為民過來，一是為了跟晏旻籤合同，二是為了去美國大使館辦簽證，他已經透過電話跟摩托羅拉公司溝透過了，對方認為事情比較複雜，希望他能夠前去面談。
田為民也沒有推辭，他也的確想趁機去美國看看，畢竟早就聽說過美國有多好，總得去眼見為實。
這年頭出國其實並不太容易，沒有正當理由，是很難辦理護照的。
田為民作為優秀的民營企業家，很受地方政府重視，他們特批了這次出國申請，當然，有了護照還不行，還得有美國大使館簽證才行。
田為民現在就過來簽證，當然沒來得及跟摩托羅拉要邀請函。
晏旻覺得他的簽證不會順利，縱使如此，他還是給對方提供了一些面籤的經驗，他出國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事了，這些經驗未必適用，但總好過什麼都不知道。
不出所料，田為民簽證辦得並不順利，主要還是他的財產證明不夠充分，簽證官怕他黑在美國不回來了。
田為民第一次跟美國人打交道，就被鄙視了，他氣得吹鬍子瞪眼：“簡直豈有此理！我黑在美國刷盤子嗎？美國工資再高，能高過我開公司賺錢？真是狗眼看人低！”
晏旻安慰他：“田總，您還是讓摩托羅拉發一個商務邀請函過來吧，有邀請函通常都不會被拒籤。”
田為民罵罵咧咧：“這些美國佬真是傲慢！好像就他們那是個金窩一樣，要不是為了做生意，我還不稀得去呢！美國發邀請函過來需要多久？”
晏旻說：“您讓他們發加急件，最遲十天半月便能收到。”
田為民無奈嘆氣：“晏總，我本來想過來跟你籤合同的，誰知道簽證這麼難辦，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去得了美國，所以這個合同我現在沒法跟你籤。能不能等我辦下籤證才籤？”
他如果去不了美國，專利基本就談不下來，所以他也不敢現在就跟晏旻籤合同。
晏旻也讓了步：“那我們暫時不籤合同，我也不跟其他公司聯絡，等您的簽證有結果再籤吧。”
晏旻沒有強求，如果田為民去不了美國，合作的事基本就黃了，那麼他就只能跟摩托羅拉或松下合作。當然，他還是希望田為民能夠去成的。
田為民雖然很生氣，但也毫無辦法，只能先回去等美國發邀請函來。
十來天后，田為民再次來到了北京，這次他是帶著摩托羅拉的邀請函以及行李箱過來的，打算辦完簽證就立即訂機票出國。
這次簽證很順利，很快就辦了下來。
晏旻替他高興的同時，又不忘再三叮囑他跟摩托羅拉談判的注意事項，這些經驗也都是從藺徵西那兒學來的，不知道田為民能不能用得上。
拿到簽證，田為民趕緊跟晏旻簽訂了合同。雙方約定，以對方為首要合作物件，旻西科技承諾三個月內拿出完整的電路圖，新潮公司承諾三個月內獲得晶片其他部分的專利授權。
如果三個月內旻西科技無法兌現承諾，需要免費為新潮公司提供五萬張漢顯晶片的專利費；如果新潮無法兌現承諾，則要賠償給旻西科技十萬元人民幣。
從合同中可以看出，雙方都相信晏旻絕對能做出漢顯系統，只是時間問題。而田為民則不太確信自己能夠順利獲得專利授權。
簽完合同，田為民就登上了去美國的飛機。
晏旻則帶領著他的員工們甩開膀子加油幹，爭取儘早將電路圖設計出來。
忙碌的時間過得格外快，倏地就到了四月初。
四月的北京春天的氣息已經非常濃了，儘管溫度尚低，枝頭的芽包已經開始泛綠，二月蘭與迎春在料峭的春風中不畏嚴寒地綻放起來。
老胡頭那隻被捂在籠子裡一個冬天的畫眉鳥兒終於也能重見天日了，每天早上都能聽見清脆悅耳的鳥叫聲。
老胡頭每天清晨都會貓著腰在他的小花圃裡觀察，看看哪種花哪種草又發芽了，一有什麼發現，他就會迫不及待地跟人分享。
這個分享的物件往往是晏旻，因為他早晨來得早，每天都會跟著老胡頭練八段錦。
電腦桌已經完工，李志偉的舅舅已經結完賬搬走了，院子裡又恢復了整潔清淨。
老胡頭每天早起後，會練會兒八段錦。晏旻想起藺徵西要求自己鍛鍊身體，便也跟著老爺子一起鍛鍊，一老一少練得倒也像那麼回事。
老胡頭愛跟晏旻聊天，因為他兒子去了英國，每次寫信回來說起那邊的生活，他就覺得不可思議。
恰好晏旻去過美國，老胡頭認為英國美國是一樣的，所以總愛拿信上的話問晏旻是不是真的。晏旻每次也都會好脾氣地陪聊幾句。
這天早上七點剛過，晏旻就到了四合院，他進了院子，老胡頭正在用錄音機聽京劇，見到他來，便關了錄音機，唸叨他：“你這晚上十一二點才回去，早上又起來這麼早，這麼熬身體哪能行！”
晏旻笑著說：“沒事，大爺，我休息夠了，沒覺得困。來吧，咱們鍛鍊身體。”他將身上厚重的棉衣脫下來，活動了一下關節，準備練八段錦。
老胡頭搖了搖頭，轉身去換八段錦的錄音磁帶，準備放音樂。
晏旻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等待熟悉的音樂響起，等了半天，卻沒聽見音樂，他睜開眼，看見老胡頭沒在換磁帶，而是直直看著影壁方向。
晏旻也順勢看過去，這一眼，他的呼吸差點都停了：藺徵西大包小包，正站在影壁邊上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
晏旻驚喜萬分，大叫著跳起來：“你、你怎麼回來了？”
這完全毫無徵兆，早上出門的時候，他還在想，藺徵西這次回信有點晚啊，這兩天差不多能收到他的信了吧，結果信還沒收到，人已經到了！
藺徵西大笑著朝他張開雙臂：“surprise!”
晏旻衝過去，一下子撲進對方懷裡，藺徵西用力抱緊他，甚至將他帶離了地面，在他頸間深吸了一口他的味道，才放開他。
晏旻臉上帶著興奮的紅暈，依舊難以置信：“你什麼時候到的？剛到嗎？”
藺徵西眼睛含笑，眼神彷彿帶了電：“剛下飛機，就打車過來了，車子進不來，我拖著行李進來的，還看到你了，你車子騎得飛快。”
晏旻被電得酥酥|麻麻的，嗔怪地說：“那你怎麼不叫我？”
藺徵西只是笑看著他，不說話。要是在外面叫住他，他們肯定就不會有這個擁抱了。
老胡頭提醒他們：“你們還站著傻樂什麼，趕緊進屋啊。”他知道藺徵西在美國長大，所以並沒覺得這個擁抱有什麼不對勁，外國人熱情，見面就愛擁抱親吻。
藺徵西這才將視線轉移到老胡頭身上：“胡大爺，早上好！”
老胡頭嘿嘿笑：“早上好！早上好！”
他就喜歡聽這個招呼，外國人都是這麼打招呼的。他兒子在英國，他愛屋及烏，對從外國回來的人有著莫名的親切感。
晏旻反應過來，趕緊彎腰去幫藺徵西提行李箱，結果發現沉甸甸，差點沒提動：“好重！是什麼？”
藺徵西伸手從他手裡接過來：“這一箱全都是書，我來吧。”
晏旻幫他去推那個超大號的行李箱，這是帶了多少東西啊，心裡突然生出一種預感：“怎麼帶了這麼多行李？”
藺徵西朝他眨一下左眼：“我從美國搬家回國，你說行李多不多？”
晏旻頓時心花怒放，果然是這樣，他急切地問：“你回來不走了？”
藺徵西微微歪頭：“如果你留我的話，就不走了。”
晏旻的開心哪裡藏得住，滿臉的笑容洩露出他的心思，全身都散發出歡喜的泡泡：“那你就別走了唄，國內現在正缺你這樣的人才！”
藺徵西笑得意味深長。
晏旻將藺徵西的行李箱拖進自己的辦公室，藺徵西提著一個裝書的箱子和一個行李袋跟在後面。
老胡頭也想來幫忙，被藺徵西給制止了，老人是易碎品，可不敢讓他乾重活。
晏旻放好箱子，又回頭來幫忙抬那箱書。
李志偉這會兒被外面的動靜吵醒了，他開啟門探頭出來看，只見老闆和一個高個子男人正在搬東西。是誰呢？新員工還是客戶？來得夠早的！
晏旻和藺徵西將行李放好，兩人都鬆了一口氣，望著對方相視而笑。
藺徵西說：“我看到外面的公司招牌了。”
晏旻臉一下子紅了：“那個，我、我、我……”我了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藺徵西忍俊不禁：“我知道了，你是在邀請我回來一起創辦公司對吧？”
晏旻猛點頭：“嗯、嗯、嗯。”
藺徵西笑得更開心了：“那你還不告訴我，還讓我去猜。”
晏旻臉紅得都快滴血了，180智商的腦袋這會兒完全宕機，不知道該說什麼，便低下頭看自己的鞋尖，發現腳上的球鞋有點髒，好幾天沒刷了，他下意識地將腳往後縮了縮。
藺徵西看著血色已經湧到他白皙修長的脖子上了，透出淺淺的粉色，誘惑得不行，他的拇指和食指忍不住捻了捻，下意識想抬手去捏一下。
“晏工！需要我幫忙嗎？”已經穿好衣服的李志偉跑了過來，打破了室內的曖昧氛圍。
晏旻和藺徵西都扭頭看向門口，李志偉看著一身貴氣的藺徵西：“晏工，這是您的朋友？”
晏旻看藺徵西一眼，笑著說：“對，這位是我從美國回來的朋友。徵西，這是李志偉。”
藺徵西朝李志偉點點頭：“小李你好，我知道你，晏旻在信裡說了你特別能幹，辛苦你了。我叫藺徵西，以後就是你們公司的另一個老闆了。”
晏旻聽見他這麼跟李志偉介紹自己，驚訝得張圓了嘴，他這就決定要加盟旻西了？
李志偉也非常驚訝，這是他們公司的二老闆？等等，他叫什麼西，旻西科技那個“西”嗎？李志偉臉上不知道該用震驚還是微笑的表情：“歡迎新老闆，需要我幫什麼忙嗎？”
藺徵西說：“暫時不需要，謝謝你！”
晏旻說：“晚點可能有事找你，你先去忙你的吧，有事我叫你。”
“誒，好嘞，有事您叫我就成。”李志偉趕緊跑了，他以為來了個客戶或者新員工什麼的，沒想到來的居然是個老闆。
被李志偉這麼一打岔，之前的窘迫氛圍都給衝沒了。
晏旻說：“那個，你真的要跟我一起開公司？”
藺徵西笑：“你公司名字都起好了，明顯就是虛位以待，我要是不來，那就太不給你面子了，所以必須來啊。”
晏旻鼓起腮幫：“我起這個名字，就是比較容易透過稽核，不容易跟人重名。”
藺徵西一邊笑一邊點頭：“我懂！”
晏旻繼續小聲解釋：“我並沒有想將你跟我捆綁在一起。”
“我知道。”藺徵西繼續笑，“但是我想跟你一起開公司，我有資金，有技術，還有人脈，你不想跟我合作？”
晏旻說：“你真把美國的工作給辭了？”
“對啊。不僅辭了工作，把房子也給賣了，已經沒有退路了，你不收留我，我就沒地方去了。”藺徵西故意露出可憐巴巴的模樣。
晏旻聽到這裡就急了：“你為什麼把房子給賣了？”
藺徵西無所謂地聳聳肩：“我買的房子是月供的，我不在美國工作了，哪裡還有錢還貸？再說了，我賣了房子，才有錢回來開公司啊。因為賣房子，所以才拖了這麼久，不然早就回來了。”
晏旻有點哭笑不得，他是很希望藺徵西回來，但是他這種拋棄美國的一切來到他身邊的做法，讓他覺得非常有壓力。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一名合格的愛人和合夥人，要是他們性格合不來，或者生意做不成功，到時候藺徵西連退路都沒有了，他不知道將要如何彌補他。
但這些顧慮他又不能直接跟他說，便說：“你有點太沖動了。我給不了你什麼，我也沒有房子收留你。”
藺徵西輕搖著頭，溫柔地說：“在到這裡之前，我也在懷疑自己是否衝動了，但當我看到公司名稱的時候，我就篤信，我一點都不衝動。我甚至都有點後悔沒有早點回來呢！”
晏旻抬眼看著藺徵西，喉頭突然哽得有些難受：“不用更早，這個時候回來剛剛好。”
再早一些，他就不會是現在的他。
藺徵西突然微微低頭，迅速用額頭碰了一下晏旻的額頭：“嗯。”
晏旻瞬間臉又充血，他趕緊朝門口看過去，幸好沒人，他抬眼嗔怪地看了藺徵西一眼，壓低了聲音說：“注意一下場合！”
藺徵西幸福得快要飛起來了，鼻子忍不住發酸，胸中也有什麼東西快要衝破出來了，他的愛終於有了回應，他此刻恨不能將晏旻摟進懷裡，狠狠親他，親得他嘴唇發腫。
不過他只是伸手摳了一下的晏旻的掌心，晏旻將手蜷縮起來，藏到了身後：“外面有人。”
藺徵西嘿嘿傻笑。
晏旻看他笑得跟傻子似的，內心既快樂又心酸，這就讓這個傻子高興成這樣了。
他說：“我真的沒地方收留你。你打算住哪兒？我去給你租房子吧。”
藺徵西說：“小李住在東廂房吧，應該還空了一間，我住另一間好了。沒有房子不要緊，等以後咱們賺了錢，再去買房子，買一個屬於咱們的小窩，好不好？”
晏旻沒法拒絕，這個藍圖實在是太誘惑人了，他臉上依舊在發燒，伸手拍了拍臉，走出辦公室，去跟老胡頭說藺徵西要住在這裡的事。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