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番外二
◎全文完結◎
窗臺上有一籃胡蘿蔔, 青青紅紅，很新鮮。葉片上還有水珠，應該是剛摘下來沒多久, 泥被洗乾淨了，看得出主人很用心。
燕歸星將籃子拿下來，指尖撥動著葉片。
這是兔琦送過來的，那隻在顛紅堂剿滅戰前發揮了巨大作用的小兔子，在一切塵埃落定後留在了神極宗。
說是為了感恩燕歸星給她這麼個機會，讓她可以不用提心吊膽的挖洞偷情報來換取報酬，所以每天都會送來一籃新鮮的胡蘿蔔作禮物。
與此相關的, 還有鼠妖定期來彙報近況，因為那個小姑娘在楊氏醫署下的治療下`身體漸好, 所以他也著急想要做些什麼來報答, 沒事就溜過來問問需不需要幫忙幹活。
而其他的，嚴大娘堅定負責她的一日三餐，一隻叫頌仙的狼妖總是來給她送些珍貴珠寶, 小花在茶陽開了間香水店生意極好, 即將把店遷去明臺，孜孜不倦給她送些錢。
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
燕歸星從一開始的不解, 到現在，已經漸漸明白髮生了什麼。
師姐不見了。
放風箏的那位叫張青若，燕歸星曾見過他，在無人知道的前世，她在統計犧牲弟子名單時，有注意到那個愛放風箏的少年。
從劍之巔出去，入目所見都是熟悉景色，熟悉之人，卻沒什麼舊可敘。她重生已經十幾年了，卻還是難以習慣，彷彿活在過去無法脫出一般。在師姐離開後，這種感覺更加明顯。
燕歸星停住腳步，那些弟子瞧見她，頓時嚇住了，紛紛行禮問好：“對不起對不起，我們馬上就走！”
沒什麼的。
她慢慢吃完了整根胡蘿蔔，抬頭看窗臺上的小風車。
燕歸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 但既然她重生這件事可以發生, 想來也沒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了。
她往外走去，想去見一位老朋友。
沒什麼，師姐和她告過別的。
天下人都說歸星仙子善使雙劍，她聽聞，只是握緊朗星，不發一語。
燕歸星微笑：“無事，注意安全。”
千鳥峰林是很肅穆的地方，他們大概以為會被責備。
她總有很多話說不出口。
她往外走，經過千鳥峰林時，看見弟子們在追逐打鬧，其中一人穿著雜役弟子的服飾，正在放飛一隻風箏。
只是, 她很想說，你們想要感激的人並不是我，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
拿出一根胡蘿蔔，燕歸星將之洗淨，削去皮，從尖尖處咬了一小口，脆香在唇齒間蔓延。
並非因為隱居而銷聲匿跡，而是從除她之外的所有人記憶中消失了, 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叫雲燼雪的人，江炎玉亦是。就像是從未來過一樣。
這一世，師姐也沒有忘記給她。好在所有事情都在變化時，小風車還沒變，被她種在花盆中，依然每天迎著陽光，被風吹的嘩嘩作響。
弟子們欣喜萬分，又拉拉扯扯的玩鬧起來。燕歸星轉身欲走，又頓住腳，向張青若買了一個燕子風箏。
少年受寵若驚，要把最好的那個送給她，被她拒絕，只選了一個規規矩矩的。
默默看了會，算算時間，燕歸星拿上朗星與澄明，負在身後。人本如玉質，又有兩柄雪色流霜，顯得人出塵飄逸。
不用再經歷那個噩夢，真正無憂無慮的生活著，真好。
去見舊友，當然要準備些禮物。
抬頭仰望陽光下的巨大石像，燕歸星拜了幾拜，繼續往外走。
在雲鼎治下，神極宗的發展越來越好，第一仙門坐的踏實堅穩，讓其他宗門望塵莫及，而曾經在這裡生活過的人，也都有著越來越好的未來。
除了那些讓她有些頭疼的恩情回報，一切都在向好發展。
她沒做過那些事，所以不習慣接受那些恩。更何況，每一次感謝，都能讓她想起那個已經不在的人，徒增悵然。
她繼續往外走，離開神極宗，看了看那個讓師姐留戀的山水，走過許多小鎮，見了很多陌生人，體驗著前世因為忙碌而沒有體驗過的種種。身上沒有任何責任的感覺，很輕鬆，卻也有說不上來的沉重。
經過明臺時，還聽聞當今皇帝李望心勵精圖治，為百姓謀福祉的許多小事，包括太子上位前的諸多美談。
她站在人群中，聽了一些，再次向遠處走。
旅程終點是一大片青山綠水，百年難遇的大暴雨在天上凝聚出黑山烏雲，紫電在其中穿行。雷魔就藏在那雲中的某處角落，也許在玩耍，也許在俯瞰人間，找些什麼有趣的。
燕歸星站在最高的那處山頭，也是烏雲的邊緣。沒有人關注的角落裡，曾毀滅了神極宗的魔物就在此處。不過現在，它只是一場大雨罷了。
前世雷魔死亡的瞬間，依然如孩童般天真。也許它不懂遵循本能的行為會帶來災難，它只是覺得風箏很好看，便追隨而去，卻沒想到換來魂飛魄散的下場。
燕歸星理了理燕子風箏的尾巴，喃喃道：“你也自由了。”
蒼茫天地間，唯有那一抹靛藍佇立。她衣袂翻飛，望著如山般沉默而巨大的黑色烏雲，放飛了那隻風箏。
燕子飄飄搖搖，向上飛去，沒入雲層，消失的無影無蹤。
雲燼雪的視線在最後一行字上停留了許久，遲遲沒有將書合上。
從書中離開後，她有關注著內容的變化。就像米八所說，她做過的事大部分都落在了女主角身上，而云鼎不再如前世一般逃避，便挑起了神極宗的大梁，這些責任便不再由女主角承擔。
作為修仙界最受期待的年輕修者燕歸星，有長老和師兄師姐的愛護，有父母做後盾，接下來無論是想要做個自由的閒散仙者，還是選擇去闖出一番事業，都是她可以做出的選擇。
前些年書中內容還會有細微的變化，幾乎快熟讀背誦的雲燼雪總能第一時間發現。那些變化無一不是與燕歸星有關的，也許她也在糾結未來吧，而現如今，書中文字已經兩年沒什麼改動，卻沒有交代她最終的結局如何。
去給雷魔放飛了一隻風箏，之後呢？
那個穿著靛藍衣衫的姑娘，現在怎樣了呢？
已經無從得知了。
前方傳來叫聲，雲燼雪從書中抬頭。
海邊總是滾動著熱浪，天藍海水帶著泡沫衝捲上岸，將沙灘上的所有痕跡都帶走撫平。形狀各異顏色豐富的貝殼藏在沙中，只露出羞怯的一角。陽光實在過於充沛，讓人肌膚髮燙。
江炎玉穿著身紅色長裙，裙襬部分被捲起系在臀部以下，露出兩條白而纖細的長腿。她一手壓著頭上的遮陽帽，一手舉起塊紅貝殼：“快過來呀師姐！”
她的右手無名指上，有什麼東西反射著陽光，格外明亮。
雲燼雪合上書，摩挲著自己指上同樣的東西。一枚戒指。
五天前，國內時間的情人節，也是江炎玉的十八歲生日。在終於成年的那個晚上，她向自己求了婚，用的是這款花費數年，完全手工打造的鑽戒。
照她的話說，這是剛傳過來那會，逐漸瞭解這個世界後立刻就想做的事。
雲燼雪理解她的急切心情，但畢竟那時她還未成年，就算知道殼子裡的人已經活了許多年，還是過不去心裡那道坎。
江炎玉表示理解，說她重新擁有了一次青春期，於是用整個青春期來提前愛她，就當是此生的預演。
要說起這些年，她慢慢長大，除了外表，性格其實沒什麼太大變化，依然是那個有時候會很欠揍，但又意氣風發的死小孩。
而云燼雪自認為變化的大了些，畢竟十幾歲的五年和二十多歲的五年，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
要真盤算起來，大概是比之前更成熟了。穿書前曾經讓她掙扎痛苦的那些事，如今似乎都不算什麼，面對生活工作中那些問題，解決起來比之前更加遊刃有餘，依然算不上優秀，但至少不是倉皇著渡過這些歲月。
某年心血來潮，想要去看看高中老師。曾經對她抱有很大期待，認為她會成為很厲害的人的那位老師。臨行前卻又糾結猶豫了。
江炎玉問起為什麼，她回答：“覺得不好意思，辜負別人的期待了。”
江炎玉笑笑，說：“我都敢臭不要臉的從書中來見你，你有什麼不好意思見別人的呢？”
分明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但云燼雪莫名被安慰到了。去見了老師，和記憶裡相比變化不大一張臉，只是新增了幾處蒼老的細節。
得知她的近況，老師並沒有失望，告訴她不知道為什麼怎麼辦的話，可以去摸索一下自己的喜好。從她那裡回來後，雲燼雪面對著電腦思索了整整一晚，在空白文件裡敲下了兩個字。
香水。
她開始整理資料，慢慢學習更多手工香水的製作方法，以及個人品牌的創立和運營。江炎玉上學之餘，就會陪她一起搗鼓這些。到如今，還真的做出一番成績。
江炎玉說：“看吧，我就知道你能行，和我一樣厲害！”
雲燼雪掐她臉：“怎麼這麼厚顏無恥。”
江炎玉道：“難道不是嗎？”
雲燼雪笑笑：“你這次期末考多少分？”
江炎玉：“.”
這五年來，她始終作為沈夢的親人活著，從小就在雲燼雪父母那刷了臉熟，以一個命不好但勤奮努力昂揚向上的積極形象獲得好感，但要作為相伴一生的結婚物件，只是這些恐怕並不夠。
好在，雲燼雪提前做好了準備，在某個夜晚和父母徹夜長談。他們一向不會干涉她成熟思考後做出的決定，是以表達出要結婚的意願時，他們並沒有反對。
不過，雖然嘴上沒說太多，但還是以寫信的方式與她交流。希望她們日常生活中可以相互照顧，要多體諒彼此，有問題及時交流，不要置氣，既然選擇了困難的路，要穩穩的相互攙扶著走下去。
有了家人支援，再也沒有後顧之憂慮。在她成年且求婚後，兩人火速飛去國外結了婚，三世糾纏終於塵埃落定。
不管是書中，還是書外的故事，最終都迎來了結局。
“這就來了。”
雲燼雪放下書，拿上相機，向她走去：“你維持剛剛那個姿勢別動，我給你拍照。”
江炎玉笑道：“合照嘛！”
雲燼雪道：“這裡都沒有第三個人，怎麼跟你合照。”
江炎玉揮揮手：“讓雪人來嘍。”
海岸邊人影晃動，笑語播撒。桌面上的書抖了抖，原本純白色的封皮突然有所變化，墨汁遊動著，逐漸拼湊出五個字。
《修仙後遺症》
風吹過來，紙頁嘩嘩間，停留在最後一頁。
文章末端，是四個清晰有力的大字。
(本章完)
